“她還年輕,又是咱們侯府的嫡小姐,趁着這幾年,我還能給她撐腰,嫁個簡單殷實的小戶人家,也不是什麼難事。到時候,生個一子半女的,正頭夫人的位子坐穩了,等到你我老了那天,也不用再掛念着她了。”
葉冬澈已經給葉瀾瀾考慮好了一條最爲穩妥的出路——眼下的形勢,三皇子宇文胤有反心,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他們家瀾丫頭算是幸運的,沒有懷上宇文胤的孩子,這就一切都好說——到時候,讓明陽公主進宮去向皇上求求情,皇上多少也會顧及一些兄妹情分,放瀾丫頭一條生路。
等到風波過去,瀾丫頭在家裡安安穩穩的待上兩三年,到那時候,再想找一個差不多的夫家,也不是什麼難事——畢竟她還有個公主母親呢。
安國侯自認爲,已經考慮得很周到了,可是他哪裡知道,明陽公主的注意力,根本就沒有放在他苦口婆心說的這些話上。直到現在,她仍舊是滿心的難以置信——一向唯妻命是從的安國侯,剛剛竟然沒有像以往幾十年一樣,對她千依百順。
她不就是說了葉媛媛那個賤種兩句嗎?他竟然還維護那個賤種!他一定是還對安淑玲那個賤女人念念不忘……可憐自己這麼多年,居然一直被這個男人矇在鼓裡……
明陽公主越想越覺得委屈,她一手捂着斷斷續續抽疼的心口,一手顫顫巍巍的指着安國侯,“你、你,好你個葉冬澈!瞞了我這麼久,終於演不下去了是不是?你說,你是不是一直都對安淑玲那個賤人念念不忘?”
安國侯瞪大了眼睛,頗有幾分匪夷所思的看着明陽公主。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不過是說了幾句公道話,明陽公主怎麼就扯出了這麼多有的沒的?而且,和葉瀾瀾一樣,葉媛媛也是自己的女兒。她罵媛媛是賤種,那自己這個作父親的,又是什麼?
葉冬澈沉下臉來,“你到底胡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我不過是想讓你爲瀾丫頭早早地想好後路。”
這句話卻像是踩到了明陽公主的痛腳,她開始哭鬧起來,“你還說!你分明就是嫌棄了我們母女!瀾丫頭怎麼了?!就算是沒有了宇文胤,她也是我的女兒,怎麼能嫁到那種小門小戶去受苦?你這個父親不要她,還有我這個母親養她一輩子!”
“你、你都在胡說些什麼?簡直是不可理喻!”用如今的話來說,明陽公主的腦回路實在是清奇,葉冬澈作爲一個正常人,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些什麼,也是很正常的。
“姓葉的,你還說不是對安淑玲那個賤人念念不忘——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嗚嗚——”明陽公主手上捏着一塊絹帕,不停的擦拭着眼淚。她這一哭,臉上厚重的妝便花的不成樣子,混合着淚水,在她已經不再年輕的臉上留下了黑一道、白一道的痕跡。
一直以來,在安國侯面前,明陽公主都十二分的注意自己的形象。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她心裡的不甘和嫉恨太多,已經無法隱藏。
葉冬澈目瞪口呆——明陽公主年輕時,就曾使過這種大哭大鬧的法子來逼迫葉冬澈就範。不過那時候,她正處在一個女人最好的年紀,即便是不懂事的哭鬧,看在正新婚燕爾的葉冬澈眼裡,那也是一種情趣。
可是現在,葉冬澈哪裡還有耐心,去哄這個不講理的老女人開心?更何況,他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做錯什麼,一直都是明陽公主在無理取鬧。
“夠了!”葉冬澈忽然吼了一嗓子,嚇得明陽公主瞪大了眼睛,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哭鬧。“你鬧夠了沒有?!你瞧瞧你自己,哪裡還有一國公主該有的樣子?你的大度呢?你的容人之量呢?玲娘(安淑玲的乳名)都已經不在這世上了,你怎麼還和一個死人計較?!”
呆愣了片刻,明陽公主終於回過神來。怒火取代了嫉妒,她也不哭了,“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隻手指着葉冬澈,大聲道:“你、葉冬澈!你好大的膽子!本宮可是先皇親封的公主,你竟敢對本宮不敬!嗚嗚……這日子沒法兒過了,明天本宮就帶着瀾兒回公主府去!嗚嗚……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這一次,明陽公主是真的生氣了,竟然破天荒的和葉冬澈講起了君臣之分。
——明陽公主是皇家人,是君,而葉冬澈雖然是安國侯,在明陽公主面前,他也只是一個臣子。按照規矩,公主大婚之後,仍舊住在自己的公主府,而駙馬無召不得入公主府。駙馬見到公主,也應當依君臣之禮。
可是當年明陽公主對葉冬澈一見傾心,情根深種,這些規矩,早就被她拋到了腦後去,忘得一乾二淨。而他們夫妻之間,不用行君臣之禮——這也是當初明陽公主親口說的。
可是如今,葉冬澈與她撕破了臉皮,明陽公主便只剩下了一個皇室身份作爲她最後的依仗。說起來,她也是可憐。不過這也正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葉冬澈被明陽公主這一番哭喊氣得吹鬍子瞪眼,就連最後的一點耐心,也被這個不知進退的女人給消磨盡了。他的聲音比明陽公主的更大,“好啊!那臣就恭送公主殿下了。”他裝模作樣的拱了拱手,旋即衣袖一甩,轉身就走。
“你、你……”明陽公主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指着葉冬澈,“你”了半晌,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也沒有說出來。她這次是真的被氣到了,只覺得心口一陣緊似一陣的疼,腦袋也嗡嗡作響,好像是成百上千只蒼蠅在耳朵旁邊飛來飛去似的。
“誒呦……我的頭好疼啊……你、你這分明是要氣死我……”明陽公主一手揉着額頭,一手捂着胸口,口中不住地“誒呦”着。
可是葉冬澈卻充耳不聞,仍舊大步向門口走去。幾步到得門口,將門大力地推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個家,他是無論如何也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