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天和青蓮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貝留下的神念隨着他的心願得償而消失,眼前繁華的貝城也變得昏暗和腐朽,到處瀰漫着一股死寂的氣息。
一直到最後,嘯天也沒問貝界船的事,實際上他也不需要問,貝的介紹十分詳細,他知道界船在什麼地方。
良久後,青蓮忍不住開口道:“現在怎麼辦?”
這個問題嘯天一直在問自己,現在怎麼辦?
界船和貝城早已經融成了一體,想要界船就等於要接收貝城,讓沉寂在沙海深處的貝城重見天日,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別的先不說,至少像貝城這樣的城市,僅靠嘯天和青蓮兩個人是不可能把它‘弄’出沙海,更不要說貝城中還有許多需要處理的地方。
“聯繫午自亮,讓他把戰城的人全部送來。”嘯天道。
“午自亮?不是大醫師嗎?”青蓮的神情有些古怪。
“大醫師?你那個傳人除了會治病煉丹之外,其他事情指望不上他,再說了,你可別告訴我,準備來找貝城之前,午自亮那個瞎老頭沒找過你?”嘯天似笑非笑的看着青蓮。
“你怎麼知道,你監視我?不對啊,你沒那麼無聊。”青蓮不解的看着嘯天。
“我當然不知道,剛纔不過是隨口一詐,你就承認了。”嘯天笑着解釋道:“午自亮那個瞎老頭是黑暗先知,雖然沒什麼太厲害的本事,但預言那一套卻有些‘門’道,他一直縮在神殿地牢中騙吃騙喝,即便是我們回到神殿,祭師放他出來他都不願意回家去,找各種藉口守在神殿不肯離開,之前我沒工夫管他有什麼意圖,剛纔仔細想了想,這老傢伙恐怕早算到我們現在的處境。果然,這老傢伙真的找過你,說說看,他找你幹什麼,不過是給你他的聯繫方式吧?”
“又被你說對了,午自亮還真是給了我他的聯繫方式,不過他的說辭是爲了他的兩個孫兒,當時我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要真是想午智和午牙,去戰城不比給我聯繫方式更直接,‘弄’了半天是在這等着呢,這預言的本事也太厲害了吧,早知道直接讓他幫我們算算,貝城究竟在什麼地方,也省得我們在沙海里轉了那麼久。”青蓮拿出一節泥塊一樣的樹根,朝嘯天晃了晃。
“老傢伙要真有那麼厲害,他之前也不會那麼落魄,沒有你給的幾顆靈丹,他現在已經變鬼了。”嘯天翻了個白眼,雖然他也不是很清楚黑暗先知預言的事,但有一點他還是知道,黑暗先知的預言都是通過他們瞎了的雙眼,這雙眼睛能看到模糊的未來,而這種看到並非是真的未來圖像,而是一些是是而非的提示,究竟如何解釋這些提示,全看黑暗先知自我的理解。
自我理解這種事情非常玄,受個人經歷教育程度,生活境況等等的大因素干擾,還有天氣,身邊剛好有什麼事情發生,甚至一陣突然吹過的風也會造成新的理解,午自亮恐怕也只是有個模糊的概念,送給青蓮一個聯繫方式有備無患而已,不過不管怎麼說,聯繫戰城的人前來貝城,午自亮是最佳的人選。
“好像也是,不過聯繫上戰城的人來幫忙,也只能找午自亮去傳遞消息。”離開戰城的時候,青蓮只想過回去,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讓他們離開深山,所以並沒有留下聯繫的方法,嘯天則更不用說,他完全就是一副孤家寡人的做派,留什麼聯繫方式,這種事情他根本不會做。
青蓮將手中的樹根點燃,一道青煙升起,聚在一尺的範圍內慢慢成一團青霧,午自亮的老臉漸漸從裡面顯現了出來。
“巫神大人,你找小人?”午自亮滿臉興奮,黑‘洞’‘洞’的眼窩直勾勾的看着青蓮。
“你早等着了吧,嘯天說你們黑暗先知能知道過去未來,是真的嗎?”一看見午自亮興奮的臉,青蓮就相信了嘯天的話,對午自亮的預言能力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嘯天巫神過譽了,小人的微薄能力不足掛齒。”午自亮心裡一直很忐忑,他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但具體是爲了什麼事,什麼時候的事他並不知道,所以從給了青蓮樹根之後,他就一直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這種知道一點又不完整的感覺最能折磨人,要是青蓮再不聯繫他,估計他就要撐不住了。
“嘖嘖,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怎麼,大祭師灰無對你不好嗎,怎麼一段日子不見,你消瘦不少啊,放心,等我回去一定去找大祭師灰無爲你討回公道。”嘯天瞥了一眼午自亮的臉就知道這老小子又在裝。
“不,不是,大祭師灰無對小人十分好,小人是記掛兩位巫神大人,不不,小人是心裡有事不知道該怎麼辦纔會消瘦,跟任何人都沒關係,沒關係。”雖然看不見嘯天諷刺的臉,但午自亮還是心裡一涼,自謙的客套話對青蓮巫神說說還可以,在嘯天巫神面前還是實在些比較好。
午自亮沒敢在這個問題上繼續,忙問青蓮召喚他有什麼事。
“你通知午智,讓東河爺爺他們帶着戰城來找我們,不用讓其他人知道,讓他們直接來極西的荒蕪之地,這裡有一片沙海,等到了沙海就能看見我們了。”青蓮道。
“是,小人明白,小人這就去辦。”午自亮忙連連點頭,“青蓮大人,要不小人也一起來吧,神殿這裡已經沒小人什麼事了,午智和午牙都在戰城,小人想他們了。”
“可以,你走的時候記得通知大醫師,之前先不用告訴他。”大醫師醉心醫道心無旁騖,有些事情告訴他反而不是什麼好事,貝城的事情青蓮不想讓大祭師灰無知道,於是提醒午自亮,只要臨走前帶走大醫師即可。
“是,小人明白了。”午自亮聞言連連稱是,在他看來,大醫師自從跟了青蓮巫神之後,心智下降到難以置信的程度,這些日子在大祭師灰無的忽悠下,他可沒少煉製出各種神丹爲大祭師灰無造勢,心疼得午自亮一個勁的叫喚,對於這麼一個人,什麼事情只要告訴了他就等於告訴了大祭師灰無,兩位巫神大人會讓戰城前去接應,顯然不準備讓大祭師灰無知道,他明白該怎麼做。
青霧消散,青蓮手中的樹根還剩下一段,估計還能在使用一次,她將它收了起來,道:“嘯天,戰城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也要數月的時間,這段時間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自然是真正的瞭解一下貝城。”嘯天站在貝城城‘門’前,感慨的‘摸’了‘摸’牆壁,“走吧,我們進城。”
貝城在遠古的時候,它一直聳立在沙海之上,貝臨死之前纔將它沉入沙海之中,之前貝從沙中打開的通道,其實只是通向貝城的城‘門’,貝的一道神念就附在城‘門’上,他讓嘯天和青蓮看到的一切,都是在城‘門’外以幻境顯示,兩人從未進過貝城,所看到的荒涼和沉寂都來自斑駁的牆壁。
開啓貝城需要很大的能量,沉寂了數萬年的貝城,其內儲藏的靈石早已經快耗盡,能支持貝說完想說的話已經不容易,等貝的神念消散之後,貝城徹底的死寂了下來。
得益於它牙影發現的靈礦,青蓮隨身帶着數量衆多的靈石,貝之前已經將整個貝城的一切說得很明白,她很容易就找到安放靈石的地方,在更換過城外的靈石後,貝城的城‘門’真正的亮了起來。
城‘門’並不算高大,僅有十五丈高,對於妖族來說十分小巧,不過青蓮知道這只是表面,在城‘門’前的地面上,也就是界船的甲板上有一個陣,只要一腳踏上這個陣,無論有多高大的身軀,都會縮小數倍甚至數十倍,變成身高不超過十丈的體型,能很輕易的從城‘門’經過。
自然,嘯天和青蓮不需要這樣,當他們踏上陣時,城‘門’開啓了一條狹窄的縫,能讓他們輕鬆的並肩進去,這讓嘯天的眉‘毛’不受控制的跳了跳,什麼時候他進‘門’要想做賊一樣,但這也無可奈何,貝城遠離族羣,雖然有各族送來的資源,但爲了研究強化身體,他們儘可能縮減一切不必要的開銷,開‘門’這樣的小事也不放過,城‘門’會根據來人體型開啓合適的大小,這纔會有城‘門’只開啓一條縫的事,因爲嘯天和青蓮的體型實在是太小了。
青蓮不在意,嘯天在意也沒用,兩人順利的進了城。果然,展開兩百丈的界船隻是表象,貝城裡的實際面積有方圓十八里,不算一座大城。
城‘門’過後就是一般的普通街道,因爲貝城裡的人是逐漸死去,貝城內並不雜‘亂’,一切都有條不絮,加上深埋在沙下數萬年,除了留下不可抵禦的歲月痕跡外,貝城還如同當年一樣。
嘯天從街道上走過,路過的店鋪只是隨意看了幾眼,並沒有進去的打算,在貝的述說中,這些店鋪內也沒留下什麼東西,貝城一切有用的物質,最後都集中在貝城的幾處地方,其他地方留下的只是一間間空‘蕩’‘蕩’的房屋。
青蓮的好奇心要重些,忍不住推開幾間商鋪的‘門’,走進去看了看,出來後更加新奇,這些普通的商鋪,修建的材料在當初屬於教好的一類,但在現在卻都屬於珍奇,歷經數萬年而不朽,只要稍微打掃一番就能繼續使用,讓青蓮連呼太神奇了。
嘯天的內心也在動容,聽見青蓮不停的驚呼聲,他對那幾處收藏着最珍稀材料的地方更加嚮往,看看這些普通的房屋就是如此,那些地方恐怕和巨島有一拼。
貝城以界船爲根基修建,無法向外向四周擴建,貝就向上建了三層,第一層的面積比甲板略小,最中心的位置就是貝研究強化‘肉’身的地方,也是集中各種珍奇材料的地方之一,名天柱密室。
貝認爲,骨架是‘肉’身的支柱,因爲是天生而成,所以被他稱爲天柱,研究天柱的地方也就是研究骨架的地方,即使是有了心理準備,青蓮走進天柱密室時,她依然驚呆了。
“萬骨坑?”
沒錯,整間密室的中間有一個巨大的深坑,裡面充滿着各種各樣的骨骸,看上去像是隨意丟棄,但實際上卻有着某種規律,它們彼此之間會慢慢蠕動着靠近,逐漸變成新的骨骼,這些當然不是一時之間就能看見的事,而是貝之前的介紹,但這個天柱密室怎麼看都像聽說過的萬骨坑,只是微縮了太多。
但根據貝城和外界的比例來看,這個萬骨坑很可能不比外界的那個小多少,雖然它看上去像是修建在密室裡的一個模型,四周有能走動的過道走廊,旁邊放着一些不清楚用途的用具,還有一些用剩下的珍奇材料。
“沒錯,這裡就是萬骨坑的誕生地。”嘯天倒吸一口冷氣,雖然從貝的描述中他已經隱隱猜到一些事情,但親眼看見還是讓他震驚,眼前的天柱密室根本不是什麼模型,而是外界也就是他一直尋找的萬骨坑的真正所在地。
“如果這裡是萬骨坑,那第二層就應該是鱗角森林,最上面一層就是血湖。”青蓮的臉‘色’有些發白,直到此時她才能肯定,大祭師灰無他們長生不老的傳承方法來自什麼地方,她差點死了的血湖又是誰一手創造。
“他真是個天才。”嘯天的臉‘色’也很難看,不是因爲渾水界已知的一切麻煩幾乎都出自貝之手,而是以貝這樣的天才尚且不能回覆強者之身,他想擁有祖先的強大‘肉’身,豈不是沒有半點可能,他沒有自負的認爲,能比貝更聰明。
“貝是個天才,但並不是個聰明的天才。”青蓮皺了皺眉,好不容易消化了眼前的一切,她開始思索貝‘弄’出萬骨坑這些東西的利弊之處。
“不是個聰明的天才?哈,憑你這種頭腦也配評價貝,真是不自量力。”嘯天嘲笑的看着青蓮,一直心懷夢想,可當看到一個比自己更厲害的天才都失敗了,他失落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嘯天,我不是說貝不聰明,而是貝生活在遠古,他很多想法都和遠古有關,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青蓮知道嘯天回錯了她的意思,忙急急解釋道:“也就是說,貝的失敗不是因爲他不夠聰明,而是他聰明的方向出了偏差。”
“你的意思是……”嘯天嘲笑的臉‘色’猛然一震,對啊,時代不同概念也不同,現在妖族的‘肉’身雖然比不上遠古,但其他手段卻層出不窮,還有人類,一直被妖族當成牲畜一樣的奴隸,誰能想到數萬年後,他們和妖族能平起平坐,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妖族還強。
“對,我的意思就是,貝的主觀想法沒錯,但他使用的方法受當時觀念的限制,沒有成功並不算稀奇,但我們卻不一樣,只要能‘弄’清楚貝運轉這一切的原理,再想辦法調整,說不定能幫貝在數萬年後成功研製出強化‘肉’身的方式。”青蓮道。
嘯天立刻明白青蓮的意思,他之前使用的秘術,變成一個巨蛋重塑‘肉’身就是一個例子,雖然還達不到遠古妖族那樣,但原理是一個道理,況且,他用的是些什麼東西,貝用的又是什麼東西,只看看四周用剩下的材料,如果換成他還在巨蛋中,這些東西扔進去,他的‘肉’身絕對更加強橫。
“走,上第二層去看看。”嘯天轉身出了天柱密室,上了第二層,來到最中間的地方,打開密室‘門’一看,果然沒有猜錯,這一間密室裡是鱗角森林,如果說萬骨坑還只是猜測,那親身進過鱗角森林的青蓮,對鱗角森林就不是猜測,而是肯定。
“沒錯,這就是外界的鱗角森林,我忘不了那種感覺。”僅繞着鱗角森林走了半圈,青蓮就找到她當初走進去的位置,那個地方在後來的日子裡,她曾經去看過很多次,記得非常清楚。
“血湖在什麼位置?”嘯天記得青蓮曾經說過,經過鱗角森林纔到了血湖,但眼前的鱗角森林只是森林,並沒有任何湖泊,更不要說是血湖了。
“這裡,應該就是在這個地方。”沿着進入鱗角森林的路線,青蓮很容易找到血湖的位置,那是森林最中間的位置,青蓮記得走到這裡之前,空間上曾經出現過變化,在這裡沒發現血湖恐怕就是那個原因。
嘯天仔細盯着看了半天,也沒發現異常的地方,想了想,他和青蓮接着上了三層,打開了最上面的那間密室。
密室的‘門’一開,一個血紅‘色’的湖泊出現在密室的中央,空氣中還隱隱有種異樣的香味,讓青蓮和嘯天都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沒敢走進密室,兩人都曾經吃過這種香味的虧。“應該沒錯了,外面人人都知道的萬骨坑、鱗角森林和血湖,它們的原型就在貝城。”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