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攥着薄荷油,一路心不在焉地走進醉仙樓。
她剛踏進包廂的門,侍女小畫便眼尖地瞧見了她紅紅的眼眶和凌亂的衣衫。
她不由驚得脫口喊了出來,“小姐,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兒了?”
少女急忙擡頭向小畫打了個眼色,又指了指一旁軟榻上閉目養神的貴婦人,向小畫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畫忙捂住嘴巴,不安地低下頭來。
“怎麼回事兒?”聽見動靜的貴婦人驀地睜開眼,轉頭盯了少女一眼。
少女懊惱地咬了咬脣,低聲道:“母親,沒……沒事,瑩兒方纔在外頭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衣裳給弄髒了。”
貴婦人懷疑地盯了少女紅紅的眼眶一眼,沉聲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你別掂量着我眼下身子不舒坦就想矇騙過關,我是頭昏着,可眼沒瞎!”
少女嚇得身子一顫,忙“撲通”一聲跪倒在貴婦人膝下,哽咽道:“母親,是瑩兒不好!瑩兒給父親母親蒙羞了,嗚……”
少女話沒說完便哭得泣不成聲,嚇得一旁的小丫鬟忙也跟着跪了下來。
貴婦人皺起了眉頭,她摁了摁腦門,無力道:“你別忙着哭,先把話兒說清楚。”
少女抽抽噎噎地把方纔的遭遇避重就輕地說了一遍,她話還沒交代完,貴婦人便驚得臉色發白。
她顫着手指着少女道:“你……你……你,你說你方纔遇上了歹徒?那你有沒有……有沒有……”
貴婦人只覺得腦袋一陣嗡嗡,她一把跌坐在軟榻上,揉着胸口一陣喘氣,一時半刻竟說不出話來。
“母親,母親您怎麼了?”少女見狀也顧不上傷心,忙上前揉着貴婦人的虎口和人中等位。
待貴婦人喘過了一口氣,少女方纔低下頭怯怯地回道:“母親,您……您別生氣,瑩兒還,,,…還是清白之身,是齊公子救了我。”
貴婦人疑惑地問道:“齊公子?”
少女紅着臉低下頭,腦袋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齊公子上書院恰巧路過此地,便將我救了下來。”
“謝天謝地啊!”貴婦人雙手合十地拜了拜,“幸虧有這熱心腸的齊公子啊,不然你叫我回去怎麼跟你父親交代啊?”
少女連忙磕了磕頭,哽咽道:“母親,是瑩兒不好,瑩兒不該不聽母親勸導,是瑩兒一意孤行方纔引來橫禍,請母親責罰!”
貴婦人拍了拍少女的手,嘆息道:“起來吧!這事兒也不能怪你!都是我這身子不好,要不然也不會連累了你。你心裡可有怪責母親?”
少女惶恐道:“母親,您千萬別這麼說,服侍母親本事瑩兒的份內事兒,瑩兒不敢有怨。”
貴婦人拉起少女的手,柔聲道,“母親曉得你是個好孩子。對了,此番齊公子救了你,你可有問清他的身份,他可是咱們陳家的大恩人,咱們可得好好答謝人家啊!”
少女扭捏地低下頭,羞澀地回道:“瑩兒只曉得他姓齊名文斌,是青門鎮人士,其餘的便不曉得了。
“什麼?齊文斌?”貴婦人眼睛閃了閃。
她急切地看着少女問道:“好瑩兒,你可有看清齊公子的長相?他看起來像不像個讀書人?”
少女扭着手帕道:“看……看清了,齊公子他是……是個書生,他臨走前還說要趕去書院報到,興許是今兒頭回到書院去上學。”
貴婦人激動道:“這也太趕巧了吧!莫非這齊公子就是齊家的孩兒?”
少女疑惑地擡起頭,“母親,您的意思是?”
貴婦人拍了拍少女的手,笑道:“好孩子,這事兒你總歸得知曉,母親也不瞞你。咱們今兒來青門鎮,一方面是給楊夫人賀壽,另一方面則是爲了你。”
“爲了我?”少女一臉茫然。
“正是!”貴婦人點了點頭,“你父親前些日子不知怎地,竟打定主意要在此次廩生中爲你擇一夫婿,他還特別提到了這齊家的公子齊文斌,他今年可是在咱們臨陽州考了頭一名,你父親一直對他讚賞有加。”
貴婦人緩了口氣接着說:“你也曉得我這身子坐不得馬車,往常這些夫人們辦啥宴會,我是能不來就不來的。但今兒你父親說了齊家的夫人也會來赴宴,那我少不得辛苦一趟,也得來這青門鎮探探齊家的口風了。”
少女聽完這話兒心裡一陣暗喜,她羞澀地低着頭,手中的帕子都快教她給揉碎了。
看着少女含羞帶怯的模樣,貴婦人一陣若有所思。
她執起少女的手,笑眯眯地說:“瑩兒啊,你雖則不是母親肚皮裡蹦出來的,但母親從小把你養在身邊,心裡早就把你當成親閨女般疼了卜你有啥心事也別瞞着孃親啊!”
少女惶恐地擡頭道:“母親,瑩兒……瑩兒不敢有瞞!”
“好孩子!”貴婦人摸了摸少女的腦袋,柔聲道:“那你告訴母親,你是否也中意人家齊公子呢?你要是心儀他,孃親少不得要拿出太守夫人的身份替你說成這門親事兒。”
不錯,眼前的貴婦人正是特地從臨陽城趕來青門鎮參加縣令夫人壽宴的太守夫人陳夫人,而眼前這少女無疑就是陳太守的庶女陳婉瑩了。
陳婉瑩爲陳太守的趙姨娘所生,趙姨娘生下陳婉瑩不久便病逝了,恰巧陳夫人膝下無女,便將陳婉瑩養在了膝下。這陳婉瑩雖則是庶女,但在旁人的眼中卻是跟嫡女沒甚差別的。
唯有陳婉瑩心裡曉得,母親雖則對她慈愛有加,但這一切不過是表面功夫,再怎麼親近終究還是隔了一層肚皮。她對自己所有的好都是基於自個兒乖巧聽話的份上的,她若是敢有絲毫違逆,恐怕一切恩寵都將化爲煙燼了。
因此這些年來陳婉瑩在陳夫人面前一直是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的,生怕有絲毫出格的地方惹了母親生氣。
陳夫人方纔說的那番話兒無疑讓陳婉瑩又驚又怕,她擡頭怯怯地看向陳夫人,“母親,瑩兒,,,…瑩兒不敢有非分之想,一切單憑母親做主。”
陳夫人滿意地拍了拍陳婉瑩的手,“好了,咱們休息的也夠久了,我這頭搽了薄荷油後眼下也不暈了,咱們啓程吧!”
陳夫人說着便在陳婉瑩和侍女小畫的攙扶下上了馬車,馬車一路輕跑朝陳家別院的方向奔去。
翌日晚上,楊家壽宴。
陳婉瑩攙着陳夫人的手方下馬車,便瞅見一大羣衣着華麗的夫人們迎了上來。
爲首的楊夫人笑容滿面地說道:“喲!劉姐姐,咱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您這貴人給盼來了啊!我楊家今兒可真是蓬蓽生輝啊!快請進快請進!”
陳夫人親切地挽起楊夫人的手笑道:“妹妹,你說這話可真是太寒滲姐姐了,你再這麼說我下次可不敢來了。”
陳夫人一邊說笑,一邊示意小畫將賀禮送上。
“妹妹,今兒是你的好日子,姐姐也沒什麼好送與你的,這白玉觀音我瞧着倒是音容笑貌跟妹妹有幾分相像,便憊懶一下拿來湊數了,妹妹可別嫌棄姐姐小氣啊!”
“姐姐真是太客氣了,您能來妹妹我就榮幸之極了,您還備什麼禮啊!”楊夫人客氣着接過觀音玉雕。
玉雕一到手中明顯一沉,楊夫人不由一陣吃驚,“姐姐,您這禮太重了,妹妹真是惶恐不安啊!”
她也是識貨之人,這玉雕燈火之下雖看不出色樣,但是一入手便知是玉中珍品了。楊夫人心裡不由一陣凜然,看來老爺他所料不錯,這位陳夫人此行必有深意啊!
這次壽宴楊夫人原本是沒料到陳夫人會前來的,送出帖子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沒想到這次她竟然舍下身子親自前來了,還送來這麼厚的禮!楊夫人只好打醒十二分精神應酬着。
陳夫人拍了拍楊夫人的手,“妹妹你就別跟姐姐客氣了,正所謂寶劍贈英雄,好玉當然也要送與妹妹你這樣的美人方纔顯得出它的好來。”
陳夫人說完轉頭看了眼身邊的夫人們,抱歉地笑道:“妹妹們,原諒姐姐眼拙,我許久不曾到青門鎮來,一時之間竟叫不出妹妹們的名諱來,實在是慚愧啊!”
一旁的楊夫人忙懊惱地拍了拍腦門,“瞧我這性子,光顧着跟姐姐親熱,竟忘了給姐妹們引見引見咱們的貴人了!”
楊夫人聞絃歌而知雅意,忙指着身後的夫人們一一介紹道,“這是李員外家的李夫人,這是宋員外家的宋夫人,這位是齊員外家的齊夫人……”
陳夫人在聽到楊夫人介紹齊夫人時眼睛一閃,她不由暗地裡留意起這位衣着華麗,目光灼熱的齊夫人來。
此時齊夫人正目光急切地看着陳夫人和她身邊的陳婉瑩。她一門心思地想着要怎麼接近陳夫人,好摸清她的口風,壓根兒就沒留意陳夫人此刻正暗地裡打量着她。
看這齊夫人滿臉急切的樣子,這門親事兒他們想必也是志在必得的吧!陳夫人想到這兒心裡大定,今兒怕是不會辜負老爺的重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