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葉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歲月在不斷更替,轉眼已是臘月初八。
這一日天清氣朗,麗日高懸,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
花朵朵抱着手爐,倚在房間的窗臺旁,懶懶地看着窗外正在融化的積雪發呆。
這時,房門咿呀一聲打開了,燕草端着熱氣騰騰的臘八粥走了進來。
“小姐,該喝臘八粥了!”燕草小心翼翼地將臘八粥放在美人榻旁的矮几上。
花朵朵不曾回頭,她懶懶地從寬厚的衣袖間伸出玉手,輕輕觸摸着窗臺外折射進來的一米陽光,金色的陽光在她白玉般的手指間一陣跳躍,發出璀璨的光芒。
陽光映照着她白嫩無暇的半邊臉頰,將她耳邊淡淡的處子茸毛也染成了金色,而那長長的睫毛如同天使的羽翼般,睫尖撲閃處,跳躍着耀眼的光芒,明麗不可方物。
這絢爛的一幕讓剛走進房門的燕草不由一陣恍惚,儘管這些年來她已習慣了花朵朵的美,但此刻她仍是忍不住兀自驚歎。
燕草正暗自出神間,只聽花朵朵一陣喃喃,“又到臘月初八了嗎?時間過得真快啊!”
燕草忙脆聲回道:“是啊,時間過的好快呢,這是燕草在花嫁村過的第三個臘八節了呢!”
花朵朵一陣悵然,“是嗎?原來已經快三年了啊!”
屈指一算,自那次長安一別,原來在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過去了數年。
這些年來她每每憶起長安一行,總恍惚覺得那不過是一場華麗而不實的夢,那一年她只是在夢中到過那個喧囂繁華的京都,只是在夢中爲那羣素不相識的貴人演奏了一曲。
夢醒後,她仍舊是她,長安城仍舊是那個極樂的不夜之城,這一切彷彿都沒有變,但一切卻又的的確確在那個短暫的夜晚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一夜,許多人的命運都在倏忽間被改寫,許許多多年以後,在人們的驀然回首間,或許會不經意地發現,正是這個如夢似幻的夜晚,讓他們的命運在無聲無息間,被徹底顛覆。
但無論之後的幾年間長安城發生了什麼,無論這些年那些曾經盛極一時的貴人有了怎樣的興衰榮敗,這後來的後來,這長安城裡發生的一切,都與花朵朵再無半點干係。
從馬車飛離長安城門的那一刻起,花朵朵便把那一晚發生的事情都揮在了腦後。
她並不曾向楚凌軒刻意打聽那晚究竟是誰在背後欲置她於死地,即便知道了眼下的她也無法與之相抗衡。她也不曾關心那晚的表演究竟是誰最終拔得了頭籌,這些榮寵辱困之事,她從來不曾放在心上。
畢竟再怎麼絢爛的煙火,終究還是會歸於沉寂,就算曾經得意過那又如何呢?人這一生的軌跡那般那般長,誰又能保證漫長的人生旅途會永遠如夏花般絢爛?璀璨畢竟只是一時的,平淡纔是人生恆古不變的真諦。
自長安一行後,花朵朵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不愛長安城的繁華,相比長安城的熱鬧與喧囂,她更喜愛花嫁村的平靜與安寧,這樣的安寧,才能讓她莫名地安心。
她只想在花嫁村這片平靜的土地上,靜靜過着與世無爭的小日子,儘管她知道這種平靜只是短暫的,說不定下一個瞬間,數千公里之外的邊關戰事就會蔓延到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小鄉村來。
但正是由於這份短暫,讓花朵朵更加倍感珍惜。以至於這些年來,她竟鮮有地長時間呆在了宅邸,裡無甚大事都鮮少走出家門,讓花家人既感驚訝又倍感憂心。
大夥兒都暗自猜測這丫頭是不是在京城受了委屈,才導致回來後性情大變,判若兩人。他們想從燕草或是楚凌軒口中打聽點什麼,怎知這兩人竟對京城發生的事兒諱莫如深,讓花家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於是他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對花朵朵更是打從心底裡憐惜起來。自從花朵朵從京城回來後,花家人那是隻字不提京城所發生之事兒,生怕因此而勾起花朵朵對京城不好的回憶,讓她性情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如此一來,花朵朵更是無從得知那晚之後長安城所發生的大小事情了。
後來還是在很久很久之後的某個午後,她才從醉仙樓酒客的隻言片語中,輾轉得知那晚她離開皇宮之後的後續。
原來自那天寧王替皇室尋回失蹤多年的玉璽後,民間便流傳出四皇子寧王便是先太宗皇帝遺言中那個命定有緣人的傳聞。
一時之間,寧王在民間的呼聲竟然水漲船高,黎民百姓紛紛振臂高呼,大宣寧王寬仁厚德,愛民如子,是繼位的最佳人選。以至於那些往常並未多看寧王一眼的一干純臣,亦紛紛向寧王拋出示誠的橄欖枝。
寧王竟在一夜之間,從最不受矚目的皇子,一躍成爲京城最炙手可熱的帝位人選,讓其餘幾位皇子方寸大亂。
但亂成一團的並不僅僅是宮外的幾位皇子以及他背後的肱骨大臣,連宮裡田太妃所在的芳草殿亦鬧得人心惶惶。
但鬧得芳草殿人仰馬翻的並不是寧王得勢一事兒,而是讓衆人最料想不到的瑤琴有毒一案。這件事兒查到最後,竟將所有矛頭都指向了芳草殿的大皇子母妃田太妃。
原來那晚碰過那把瑤琴的除了慈寧宮的宮女暮春外,還有芳草殿的小宮女思琪。
那天約莫傍晚時分,暮春在抱着瑤琴走至御花園的半途中,忽然腹中絞痛難忍,恰好旁邊只剩思琪一人隨侍,她無奈之下只得將瑤琴託給思琪代爲保管。
待她如廁回來後,略加檢查並未發現瑤琴有何不妥之處,當下便大爲放心地將瑤琴抱至了問月臺,自此之後她一直在問月臺看守着,並未有人接近過瑤琴。
因此唯一可能動手腳的,便是她如廁的那短短一刻鐘裡。至於這一刻鐘裡,除了小宮女思琪外,還有沒有別的人接觸過這把瑤琴,誰也無從曉得。
因爲待曹總管帶着一衆侍衛浩浩蕩蕩闖進芳草殿去時,小宮女思琪已經跳井身亡了,至於她究竟是自願跳井還是被人陷害,誰也無從考究,大家只能把她看做是畏罪自殺。
小宮女與花朵朵無冤無仇,自然是不會主動招惹花朵朵的,這一切必定有一個幕後黑手,而這個幕後黑手理所當然指向了田太妃。
大夥兒都清晰地記得,田太妃在席間曾對花朵朵多番刁難,言語犀利,這更加坐實了她下毒害人的動機,這一切都讓田太妃百口莫辯。
田太妃畢竟是平王的生母,加上田家根基雄厚,身後勢力盆根錯節,牽連着一大批的朝廷大臣,若是這時候處置田太妃,勢必會引發朝局動盪。 wωw.ttκā n.℃o
加上曹總管亦沒有直接的證據證實這事兒是田太妃在背後操縱,太皇太后儘管不喜田太妃許久,亦無法在此事兒上對她作出實質性的處罰。
太皇太后惱怒之下只得拿芳草殿的宮女黃門們開刀,正好芳草殿的侍婢們這段時日來囂張過甚,在皇宮裡作威作福多時,已讓其他宮殿的妃子美人們積怨良久。
她正好可以趁這機會肅清芳草殿的勢力,讓這些幺蛾子眼線們盡數在宮裡消失,一整皇宮內院的風氣。
田太妃儘管心裡惱恨,但各方不利因素都指向她,連她自己也懷疑這事兒跟自個兒那沒腦子的外侄女脫不了干係,如此一來她更是不敢有怨言了,只能打落了牙齒連血吞。
再說那個害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個兒親姨母的盧憐菡,回府後氣得把滿閨房的瓷器都摔了個稀巴爛,讓滿府上下都爲之驚動。
盧尚書曉得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嚇得當即將她反鎖在閨房裡,再也不敢讓她出門半步,任她再怎麼哭鬧也毫不讓步。外人只曉得盧尚書家的寶貝千金得了重病修養在家,並不曉得實情是盧尚書恐事情外漏,這纔將她變相禁了足。
盧尚書以爲這事兒天不知地不知,殊不知這一切並沒能逃過楚凌軒的眼睛。他一開始便曉得這事兒不是田太妃所爲,畢竟以田太妃的聰明狠辣,是斷不會想出此等低劣的把戲,還留下如此明顯的把柄供人追尋。
這事兒只有盧家那個腦子進水的蠢女人才會做得出來,楚凌軒遣暗衛去盧家一稍作打聽,便證實了這事兒的幕後黑主的確是盧憐菡無疑。
當然這一切被瞞在鼓裡的花朵朵都無從曉得,長安城裡的是是非非,她也沒有興趣知曉。
如今的她,已不是當年那個鑽進錢眼裡的毛躁丫頭了,如今的她已長成了娉婷玉立的花間少女,對生活,她已有了別樣的看法。
對花朵朵來說,那一個晚上她偶遇過的每一個人,都不過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京城裡所有的恩怨是非,都只是一處擦肩而過的風景罷了!
至於這風景是好是壞,是美是醜,又何必介懷呢?
如今,陽光明媚,歲月靜好,何不安享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