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邊方現出魚肚白,花有福家便迎來了一個罕見的客人。。
確實是罕見,畢竟他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裡了,他正是那個自定親後人們便再也沒有見過的齊文斌。
齊文斌踏下馬車,理了理有些紊亂的衣衫,深吸了口氣走到花家熟悉的大門前,在緊閉的大門前踟躕了好一陣,才鼓起勇氣上前去敲門。
怎知他手還沒碰上門環,大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了,花有福低着頭從裡頭滿臉愁容地走了出來。
齊文斌臉上一陣驚喜,忙激動地上前行禮,“爺爺好!”
“咦,是你?”花有福放下嘴邊正叼着的菸斗,驚訝地擡起頭看向眼前這個略顯憔悴的少年,這小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來幹嘛?”花有福板着臉問道。
齊文斌下意識地低下頭,好一陣諾諾,“晚輩……晚輩來見朵兒……”
“臭小子,你還有臉來?”想起這小子所做的好事,花有福就氣得臉色陰沉。
齊文斌臉上一陣窘迫,侷促地握了握拳,結結巴巴道:“爺爺,晚輩是有事來找朵兒……”
“且慢!”花有福擡手打住齊文斌的話,“誰是你爺爺?別瞎叫呼,老頭子當不起你這聲爺爺,怕折壽!”
齊文斌臉色一白,惶然地低下頭,“對……對不起,是晚輩不好。可是……可是今兒我真是有要事來找朵兒,還請您開恩讓我見見她!”
“哼!真是好笑,咱家丫頭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人嗎?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花有福翹起鬍子一陣冷笑。
嘲諷完還不忘下逐客令,“你走吧,她是不會見你的!咱們花家也招待不起你這樣的貴客!”說罷自顧自地吸着菸斗,再也不理睬他。
齊文斌被花有福一番話說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又化成死灰般的哀慼。。黯然道:“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我,是我對不住朵兒在先,我不該許了她又負了她,你們恨我也是情理之中。”
“晚輩不求能得到你們的原諒,但我是真的很想見朵兒最後一面,求您讓我進去吧!見完她我馬上就走,您要是不想再見到我,這輩子我保證再也不會出現在您的面前,好看的小說:。”說到最後已止不住低聲哀求,聲音頹喪而無助,帶着絲絲哽咽的顫音。
花有福雖則說話難聽。但實則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老頭子,況且他以前是真的喜歡眼前這個傻乎乎的小子。眼下看他這般低聲下氣,他心裡也有些不好受。便下意識地不忍看他,硬起心腸轉過身去。
“不是老頭子狠心,實在是你們齊家欺人太甚了。咱家朵兒有哪兒對不住你們要被你們這樣糟踐?你要是瞧不起咱們小門小戶的,一開始就不該來招惹咱家。咱又不是那死皮賴臉的,非要賴着你們齊家不放。”
“再說了。咱家朵兒長得水靈,性子又乖順,多少人家上門求着要娶回去當媳婦哩,要不是你們耽誤了她,她能耗到現在還不許人家嗎?要是她早許了人家,如今也不用遭這份罪了。”花有福越說越是生氣。恨不得拿掃帚一把將人趕了出去,省得看了戳心窩子。
齊文斌難堪地低下頭,心裡難受得說不出話來。他知道今天是無論如何見不着花朵朵了,這輩子或許也沒有機會再見了。他擡頭看向眼前那面高高的青牆,心裡說不出的絕望。
罷了,回去吧,在這兒站着也不過是徒惹人生厭罷了!齊文斌心裡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他本來就是抱着奢望而來,如今失望而歸也沒什麼好難過的。
想到這兒便拖着沉重的腳步。慢慢轉身朝遠處的馬車走去。
這時,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阿公,大清早的你在跟誰說話啊?”
是朵兒!齊文斌猛地停下腳步,忽然之間只覺心跳如擂,身體激動得不能自已。。他惶惶然不敢轉身,生怕那一聲呼喚不過只是自己的幻覺。
花有福見花朵朵忽然跑出來,不由嚇了一跳,忙擋住花朵朵的視線,板着臉訓道:“臭丫頭,大早上天氣那麼冷你跑出來幹什麼,趕緊進去,聽話啊!。”
花朵朵越過花有福看向那個背影,覺得有點熟悉,好奇地問道:“阿公,那人是誰啊?怎麼天沒亮就找上門來了啊?”
“你就甭問了!”花有福臉色有些不自然,“反正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哦!”花朵朵也就不在意地應了聲,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那怎麼不進家門就走了啊?莫不是趕來討債的?”
“可不正是來討債的嘛!”花有福心裡窩着火,說起話來更是不客氣,“也不知道咱老花家上輩子欠了他什麼,活像個狗皮膏藥似的怎麼攆都攆不走!”
齊文斌背對着的身子不由一僵,嘴角不自覺地扯出一抹苦笑,越發不敢回頭了。
“我的好阿公,大清早的生啥氣啊!眼下既然債也還了,人也走了,咱也趕緊進屋吃早飯去吧啊!”說罷挽起花有福的手搖了搖,轉身便要朝屋裡走去。
齊文斌聽到這話兒連忙轉身,眼看着花朵朵的身影就快消失不見了,他此刻也顧不上自個兒心裡翻騰的心緒了,連忙大聲將人喊住,“朵兒,等一等!”
是他?花朵朵頓住了腳步,他不是遊學去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況且他們現在已經毫無關係了吧,他爲什麼還要來找她?
花朵朵一陣遲疑,遲遲沒有轉身,她還沒有想好要怎麼面對他。
畢竟倆人曾經關係那麼親近,她一直以爲他們可以走到最後的,只是沒想到終究還是造化弄人,陪伴在他身邊的終究不是她,他如今已是有婚約的人了,對象是從前那個總視她如眼中釘的陳婉瑩。
此刻再次聽到他那熟悉的嗓音,那一剎那。花朵朵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並不恨他,畢竟他也有他的考量,他是個至純至孝的孩子,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違抗長輩,而她也沒有足夠的喜歡他,喜歡到可以無視一切阻隔去爭取他,其他書友正在看:。她只是難過了一段時間便釋然了,他放棄了她,那她也不要他了。他們誰也不欠誰。
她原想最好是一輩子也不要再見了,畢竟再見也是相對無言,相見不如不見。可是他爲什麼還要來找她呢?
花朵朵咬了咬牙。不行!不能心軟!就這樣吧,既然你狠不下心來了斷,那便換我來狠心。
花朵朵主意一定便決心無視身後那道炙熱的視線。裝作沒聽到般繼續提腳往屋裡走去。
齊文斌心裡一急,慌亂之下提腳便飛奔了過來,一把拉住花朵朵的手,“朵兒,你先別走!你現在連話也不願意跟我說一句了嗎?”
花朵朵掙了掙。奈何齊文斌抓得太緊,怎麼用力還是掙脫不了,她惟有無奈地嘆了口氣,性子還是這麼的執拗啊!今日這一面怕是不見也得見了。也罷,那就一次過說個清楚明瞭吧!
她背對着他,輕聲道:“你先放手。”
說罷朝一旁面色沉沉的花有福交代了幾句。勸他先進屋去。花有福儘管擔憂,但曉得這丫頭一向是說一不二的性子,也就由她去了。畢竟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倆人也該有個了斷了。
待屋外只剩下齊文斌和他那遠遠站在一旁的小廝,花朵朵方深吸了口氣,利落地轉身,臉色平靜地看向那副闊別已久的面容,“齊大哥。好久不見。”
齊大哥嗎?齊文斌手一頓,手指無力地從花朵朵的手背上滑落了下來。
他痛苦而又迷惘地看着花朵朵。不明白以前那個總是會用親暱和甜糯的聲音喊他齊哥哥的小丫頭,如今怎麼會把他喊得那麼生疏。
那個曾經那麼依賴那麼信任他的小丫頭,終究還是離他遠去了嗎?齊文斌面上一陣恍惚,他究竟犯了多大的錯誤,纔會迷糊地丟失了他視若生命的珍寶呢?
看着花朵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眼眸,齊文斌只覺心裡前所未有的荒涼,彷彿一瞬之間,心海里所有美好的企盼統統化爲烏有,心田上從此繁華不在,雜草叢生。
這一刻他聽到胸腔深處傳來一陣碎裂的聲音,那種無法用言語明狀的疼痛讓他深刻地明白,終究還是失去了,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吧?
他低下頭苦澀地笑了笑,聲音低啞而蒼涼,“是啊,好久不見了,你……過的還好嗎?”
準確地來說,是一年零三個月,四百五十五天,他們的分離,足足隔絕了一整個季節的輪迴。
齊文斌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一天花朵朵哭着跟他說後會無期。他在護花河邊站了整整一個下午,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做心如刀割。
如今四百多天過去了,心裡的痛並沒有好一點,他甚至覺得每一次呼吸,都叫囂着想念那個叫做花朵朵的名字。
天知道他有多想念眼前這張美好的容顏,他有許許多多的話想要跟她說,他想說他很歉疚他很難過他很後悔,還有……他很思念……
然而不知爲何,所有的話到了嘴邊,卻統統化爲一句苦澀的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