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四月天,到處一派繁華。又因爲國宴在即,各方人來人往,更加熱鬧鼎沸。街上還能看到外族打扮的人走動。
竇清幽帶着竇小郎和長生,僱了個拉車的,在外城逛了一大圈,看完了地理位置,出名之處,在酒樓吃了飯,又逛着街市,買了一堆的小吃食,一直到天快傍晚,竇三郎讓人出來找他們。
看着幾乎變樣的三個人,竇三郎虎着臉把竇小郎訓了一頓。
竇小郎撇着嘴,“不是應該訓大的嗎?!”三哥不捨得訓四姐,就訓他!
“不是你攛掇的要出來?還敢頂嘴!”竇三郎沉聲道。
竇小郎給竇清幽使眼色,三哥咋老成穩重成這個樣子了!
竇清幽輕咳一聲,“是我要帶他們出來見識見識的!總不能來了京城,不到處看看,天天就關在家裡!”
竇三郎反過來就訓她,“你還是小娃兒?說了聽話,不乖乖待在家裡,還出來亂跑!他們要跑,你縱容就是了,竟然還跟着!?”
竇清幽有些訕訕然,她是都說好了不往外亂跑,但想着她總算是是熟悉京城的,也帶竇小郎和長生出來見識見識,省的他們倆被旁人帶跑偏了。她當姐姐的,肯定要帶帶路。
看她這樣,竇小郎又不想讓她頂着挨訓,“是我攛掇着一塊出來的,要罵就罵我吧!”
“你以爲我不知道!?還有你!”竇三郎喝完又訓長生,“他們倆要出來,你咋攔着壓着?!你也跟着他們出來跑!”就算他身世可能顯貴,可他流落在外做乞丐,定是先前十分危險,要是讓那些人認出他,定還會要他的命!
長生看看竇清幽,“是我要出來的。”
看他還沉着臉,竇清幽拉了拉他,“三哥!”
竇三郎扭頭看她,清冽的大眼眨呀眨,臉色微僵。撒嬌……伸手扶了扶額,“還去哪?我帶你們去!”
竇清幽眼神一亮,齜着牙笑。
竇小郎嘖嘖了聲,不過也高興,拉着長生,“走走走!我們在外面吃晚飯!吃完逛逛夜市!”
竇三郎無奈的看着三個人,聽他們逛了外城,帶了三個在內城逛,“外城也有不少看的,等回頭我讓李進帶你和長生去外城其他地方再逛逛。”這話是對竇小郎說的,擺明了不準竇清幽這個時候出去亂逛。
竇小郎看看摸黑了臉的竇清幽,雖然是穿着他的衣裳,但四姐五官清秀,身體單薄,那些眼神毒辣的登徒子怕是很輕易就看穿,“好!”要真是再遇到沈良辰那種的,他也會嘔死的!
兄妹四個把內城熱鬧的地方逛了大半,說的去酒樓吃飯,結果在外面買的各式各樣小吃食就能吃撐了。
回到家已經戌時五刻了。
莊媽媽知道他們肯定亂吃一氣,燉了清淡滋補的清湯端上來。見竇清幽看那些小吃盒,回話,“這些小吃食是長青送過來的。”
竇清幽看看,也吃不下了,喝了湯,洗漱了就歇下了。
竇小郎得了竇三郎的特許,次一天沒有拉竇清幽,讓李進帶着他和長生繼續出去逛遊。
竇清幽在家看了竇三郎釀的酒,整整一間房子裡,後牆的架子上擺的全是,看來他平常的時間除了在翰林院,除了看書就是擺弄着釀酒了。真是宅男一個!這樣還怎麼邂逅?還怎麼娶個他喜歡的妻子啊!?他今年十九,明年就二十了,爹孃都着急了!
竇三郎下衙回來陪她吃飯,聽她問起終身大事,“先不說,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你明年就二十了,別人跟你一樣大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竇清幽說他,他自己一點不上心,她們又離的遠。
“容華不也二十一了!?”竇三郎看着她挑眉。
竇清幽張了張嘴,抿了脣不說他了。
竇三郎笑着給她夾菜,“等過了這事再說。”他當哥的不成親,她就不會先他出嫁,容華也好,還是秦寒遠,都得等着!
就算她們兄妹都在京城,他是老大,他的親事,沒有父母在這,有意向的也是問他,他自己說推就推了。看來還是得讓梁氏和陳天寶來一趟京城!
竇清幽打定主意,讓人往家去的信裡就給兩人提了,如果有可能,她也幫着看看。
很快有人就知道了她來京城,給她下帖子。不過宮裡的旨意也下來了,內務總管汪泉要見竇清幽。
莊媽媽調配的藥,給竇清幽喝了,次一天臉上就出了幾個痘痘。
櫻桃把衣裳配飾都準備好,給竇清幽穿戴整齊。
竇三郎看看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只是之前她去年就來過京城,還參加過幾場各府的宴會,不少人能認出來,如果太過,反而會落個罪責。看她衣裳都儘量低調了,“走吧!”帶着她一塊進宮到內務府。
汪泉要負責此次國宴的所有用品,服侍,擺設,食材酒水和其他雜七雜八等等等等,皇上又下了嚴令,不能比照往年的萬壽節來辦,汪泉是忙的團團轉。見竇三郎陪着竇清幽一塊過來,笑着問好,“哎呦!竇翰林親自帶着竇小姐過來了!”
竇三郎沉着淡笑着問了禮,他只是個七品翰林,汪泉雖是內侍,卻比他職位高,“汪總管!要麻煩你了!”給竇清幽介紹了。
竇清幽微微屈了下膝,見了禮。
汪泉就打量她,目光落在她臉上的幾個痘痘,臉頰兩側還幾個痘印,眼神閃了下。
竇三郎見他洞穿陰深的眼神,心微微提起。
竇清幽坦然的由他打量,低眉順眼的垂着眼看着地上。
汪泉笑出聲,“李忠全可是認竇小姐做師父的,調出來的雞尾酒,皇上和各宮娘娘們都喜歡。但終究徒弟是不如師父,所以這次國宴,就把竇小姐大老遠召進宮來了!”
竇清幽也笑道,“李公公謬讚,實在愧不敢當!汪總管有何需要,但憑吩咐。”
汪泉讓她和竇三郎都坐了,說起這次國宴,不僅要用雞尾酒,還要用那前菜主菜陪酒的吃法。
竇清幽皺了皺眉,卻不贊同,法式大餐的吃法只是她一個獵奇的點子,她骨子裡推崇的還是白酒中餐,“汪總管,我們大楚的美味佳餚,宮廷御膳,數不勝數,更受四方外邦傾慕嚮往。也同樣有前菜,主菜,配菜,只要稍加調整,再加上酒水,更能彰顯我大楚大國風範,國韻深厚!”
汪泉一聽這話,頓時眯着眼笑起來,“竇小姐果然是見識不凡!更有一顆赤子忠心吶!御膳房的也是幾個方案,那大餐吃飯只是其中一個選項,是都要事事周詳,預備着的!”
“汪總管思慮周詳,是我多慮了。”竇清幽忙道。聽他問起那些菜式,竇清幽主動把法式大餐的所知道的菜譜都顯上。左右外面那些不倫不類的飯莊酒樓都已經在跟風了,洺河酒樓賣的是正宗。
見她上道,汪泉自然高興,主要的酒水都備齊了,召竇清幽來就爲了雞尾酒一項。有些花式的雞尾酒,李忠全調配的還算湊合,但國宴卻不能光他一個人,倒是也調配不夠用。他收的那幾個小徒弟,也都難登大雅之堂。
竇清幽一聽,也知道了情況,“汪總管,我兩個弟弟調酒也非常不錯,我可不可以帶他們一塊?也省的來不及訓練人手。”
汪泉想了下,這個倒是答應了,竇家和陳家的底兒可是早就摸清了的,不過文武百官四品以上的,坐大殿,再加上外邦使臣,也不是她們幾隻手就能調配夠喝的。讓竇清幽姐弟找李忠全,把他那幾個徒弟都教出來。到時,竇清幽來調花式的,他們就來調配簡單些的。
竇清幽領命,當即就跟李忠全碰了頭,商量好下午就進宮開始教習。因爲沒多少時日了。
家裡下的帖子,也都婉言推掉了。
竇小郎聽他也能跟着進宮,微微鬆了口氣,“起碼還有我跟着四姐!”三哥是肯定不能跟着的,他跟着好歹放心些。
竇三郎也點頭,看向長生,“長生!你是先不準備暴露身份吧!?”
長生握着拳頭,“嗯。”
竇三郎想了想沒說,他也把他當親弟弟,能在他們家過小富安逸的生活,最好還是不要在涉及前仇舊恨裡的好。
從下午開始,竇清幽就帶着竇小郎和長生進宮,到內務府教李忠全的幾個徒弟調酒。
十個小太監一字排開,見李忠全對竇清幽客氣,也態度恭敬的問了好見禮。
竇清幽先了解了他們學習的情況,讓每個人調一杯最拿手的酒來給她。
十個小太監聽令,就拿着竹筒忙活起來,因爲還會被刷掉,能跟着竇清幽學調試雞尾酒,也是個極爲難得的機會,所以都極力表現,希望能竇清幽能看中他們,選了他們來教。只要學會了機巧,調試的雞尾酒好喝,不論到哪個宮,都靠這一技之長混出點名堂!
竇清幽看他們的樣子,也猜到了,嘗過他們調的酒,沒有裁員,全部放到一塊系統的教授,“等幾天之後,我會再考覈一次。”
十個小太監,頓時都緊張起來。
李忠全細着嗓子,“如果不是國宴,召了竇小姐進宮,你們是八百年也碰不到這樣好的機會!我給你們了這個機會,你們可要好好的給學!誰要是偷奸耍滑的,可仔細你們的皮!”
一衆小太監齊齊應聲。
竇清幽從最簡單到變幻教給他們。
調酒的理論簡單,兩天也就教完了,主要的看練和悟性。
竇清幽制定了十幾種雞尾酒,到時候等御膳房那些最終的菜單確認了之後,這邊再看選哪幾種雞尾酒。
莊媽媽的藥不斷,竇清幽臉上的痘痘也消了舊的又起新的,她又擦了粉遮着,清麗嬌美頓時變得俗氣了些。
燕麟過來時,正碰見她出來,準備回家。瞧她臉上弄的,劍眉皺了皺。
他之前救過她,因爲那沈良辰,京城也不少人都知道,竇清幽見了他也沒法裝作不認識。避開到一旁,屈膝見禮,等着他過去。
燕麟卻停下來,冷硬的俊臉沉着寒霜,鷹眸銳利攝人,朝她看過來。
送竇清幽姐弟出宮的太監忙恭敬的回話,“副都督!這是竇翰林的弟弟和妹妹,奉召進宮,籌備國宴雞尾酒的!”
燕麟彷彿剛知道一樣,“韃靼進獻的貢品正是一套玻璃酒杯。”
竇清幽驚訝的擡眼,見他鷹眸銳利逼人,忙垂了眼,裝作沒聽到。玻璃酒杯啊?
燕麟看她裝作不懂的模樣,勾起嘴角,“本都督這有二十四盞琉璃杯,明日就借於竇小姐調製雞尾酒所用吧!”
明兒御膳房的最終菜單就出來了,要用哪些雞尾酒也要確認下來,竇清幽要把用的那些雞尾酒都調出來。
他點了名,竇清幽就不得不迴應了,“多謝副都督!”
燕麟笑了下,直接策馬進了宮。
竇清幽垂着眼等他走了,帶着竇小郎和長生回家。
竇小郎眼尖,已經懷疑起來,回到家就拉着竇清幽問,“四姐!那個就是閹黨頭目燕麟?從一個小太監做到了掌管十萬兵權的副都督!?我咋覺的他那麼眼熟?”
“嗯?”竇清幽看向他。
竇小郎問她,“之前我們去湖州從錢塘坐船回家的時候,有一個絡腮鬍的男人,四姐說他是朝廷的人,我們幫他打掩護來着!”
“就是他。”長生直接肯定。
竇清幽看兩人眼睛毒,也沒瞞着,“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說的這個知道,不是讓他們無知,而是聰明,有些事知道了不好,知道也裝不知道。兩人自然都點頭。
竇小郎卻擔心他是見過竇清幽原本的樣子,他又是陰狠毒辣不擇手段之人,反閹黨都對他恨之入骨。是不是就是他在使壞,才召了四姐進宮調酒的?如果四姐最後入了宮,在後宮中也就落入了那羣宦官的手裡,到時候他自然就可以控制她們家,控制三哥,進而利用嚴夫子!
竇清幽聽他這麼想,卻搖頭。那閹賊根本不在京城,而是在外殺人。光在她那裡養傷都十來天。召她進宮調酒的事,可能只是偶然……
外面通稟,容華過來了。
竇三郎也正好下衙回來,趕到一塊。
竇清幽和竇小郎,長生一塊出來,她進宮穿的衣裳還沒換下來,暗粉色的上衣套了藍色繡花半壁,下面是暗藍色繡花挑線裙子,全身暗色系,低調的不能再低調,臉上的劣質粉還沒有洗掉,陪着幾個痘痘和遮不太清的痘印。
容華看着她這個樣子,蹙眉,“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洗掉就沒事了,你們先說,我洗個臉。”竇清幽笑笑,到耳房裡去梳洗。
容華已經見到外邦使臣來到京城了,“韃靼,高麗,東瀛的使臣都已經來了,暹羅和南越也到濟南府了。我讓人去查他們帶的人和貢品,這兩三天就有消息了。”
竇清幽想了下道,“我們出來的時候碰到了燕副都督,他要拿二十四盞琉璃杯來讓調酒,說是韃靼的貢品裡,是一套玻璃酒杯。”
容華眸光一瞬間暗沉,“琉璃盞如今並不罕見,韃靼進貢的玻璃酒杯,只怕是罕見之物。”
“琉璃,玻璃?有啥區別?”竇小郎好奇的問,他只見過琉璃的,玻璃是聽都沒有聽過。
竇清幽垂了眼。在她看來玻璃已經爛大街了,反而琉璃的比玻璃稍稍珍貴一點。被做爲罕世之物,實在是……
蘇梨過來回稟,“大人!小姐!飯菜已經備好了,可是現在就擺飯?”
“擺飯吧!”竇三郎吩咐,然後邀容華留飯。
蘇梨和櫻桃上來擺了碗筷,只有竇三郎和容華,竇小郎長生四個的,沒有竇清幽的份兒。
竇清幽的飯擺到了內院花廳裡。
竇三郎笑着招呼容華入座,“上次接風洗塵的飯菜是從酒樓訂的,這次嚐嚐家常小菜!是京味廚娘,做的一手地道北方菜。”
容華微微笑着謝過,入座一塊吃飯。
竇小郎給長生使個眼色,三哥和容華這是已經暗暗較上勁了!
晚飯後,容華就直接告辭了。
看他走了,燕麟這才俊臉冷寒的過來。
聽他過來,竇三郎也臉色沉冷,“請燕副都督到正廳上座!”
燕麟長腿沉着的邁進屋裡,直接在上座上落座,擺了下手。
屬下把一個錦盒拿上來,放在桌上打開。
裡面正是他說的二十四盞琉璃杯,只是那琉璃杯是琥珀色的。
“叫竇小姐過來看一看,這琉璃杯可能當用。”燕麟沉聲吩咐。
竇三郎直接道,“燕副都督,若是用來倒雞尾酒還勉強湊合,但其他酒怕是不中用。金酒,白蘭地,朗姆酒都有相近的顏色,用這個顏色的琉璃杯,也凸顯不出。”
“如果是玻璃酒杯呢?”燕麟沉聲問。
竇三郎愣了下,“下官並未見過玻璃,無法確認。”
“叫竇清幽來。”燕麟冷聲道。
他這麼要求,竇三郎也不好強硬反駁,畢竟接旨調酒的是她,只能讓人去請竇清幽過來。
“玻璃酒杯?”竇清幽聽了,快步出來。
她剛一過來,燕麟鷹眸就鎖定在她身上。那身低調暗沉顏色的衣裳被換下來,家常的藍綠色繡粉蝶羣,淺色的撒花比甲,頭髮隨意綰個篡兒,臉上洗的白白淨淨,幾個紅色的痘痘,再臉頰上,似乎更多了份嬌俏。
“燕副都督!”竇清幽屈膝見禮。
燕麟直接讓她看那套琉璃杯,“如何?”
竇清幽看過,和竇三郎同樣的說法,“調試雞尾酒,可用。”
燕麟冷冷的笑着,看了眼屬下。
屬下很快把一對玻璃酒杯拿出來給竇清幽看。
竇清幽眼裡的驚訝明顯閃過,“……好透亮的酒杯,竟然是透明的!”只不過不夠那麼純淨透明,帶着渾濁,看着像是沒有洗過一樣。
燕麟又冷冷笑了幾聲,“用這個來做酒杯如何?”
竇清幽看看他,“自然可以!只是……燕副都督有很多嗎?”這樣的玻璃酒杯,還不如琉璃盞。
燕麟鷹眸沉沉的看着她,眸光深處濃暗一片,“你要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