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場行宮。
長公主坐立不安,不斷地來回走着,只有累了才躺下歇歇,歇夠了再起來走動。
凌天出去還沒有回來,據說是和幾個王爺商量事情去了,她派出打探消息的人也沒有回來。
其實不過才幾個時辰,她就覺得度日如年。
一雙兒女在邊上陪着她,她的不安焦急也傳給了他們。
“母親,那個藥王不是已經跑了嗎,你還擔心什麼?”凌雨晴忍不住道。
長公主聞言嘆氣。
“哪那麼容易就跑的……再說,我擔心的也不是這個……”
“那母親擔心什麼?”凌雨晴過來扶着母親坐下,又遞給她一杯熱茶,轉轉眼睛,“你是擔心父親嗎?”
上次在酒樓裡和凌月發生了衝突,還是父親的出現解決的,雖然父親什麼也沒說,事後也沒追究,但她還是敏感地感覺父親生氣了。
這叫她忍不住多想了一些,難道父親心裡是承認那個凌月是自己的孩子嗎?
這叫她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也許是這樣的感覺,叫她覺得父親和母親的氣氛有些異樣。
而剛纔,看到藥王從天而降,更是難以接受了。
凌月的師父不就是個大夫嗎,不就是懂藥的嗎,怎麼突然就變成武林高手了!
不,武林高手並不是很恰當,是那種父親說的宗師,這叫她心裡極爲不平靜,爲什麼凌月那樣的鄉下野丫頭能會有這樣的師父?!
何況,還那麼帥。
真是沒天理!
好在是大周的敵人,皇上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
不過最後,看到藥王摟着凌月離開的情景,還是小小地嫉妒了一下,少女的思維展開,他們這是亡命天涯去了嗎,好浪漫啊……
長公主喝了口茶,心不在焉地道。
“擔心你父親做什麼?”
凌雨晴看向哥哥,凌雨天卻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依然坐在等下皺着眉思索這什麼,她無奈只好對母親道。
“因爲父親出去這麼久了還沒回來,母親擔心啊。”
長公主終於定了定神。
“在這裡,你父親怎麼會有事。”
“那母親你到底擔心什麼啊?不會是擔心那個凌月來刺殺我們吧?”
提到凌月,凌雨天擡頭向這邊看來。
長公主嗤笑了一下。
“她來殺我們,她現在自身難保,還顧得了這些!”
“母親,那個藥王離開的時候,用的什麼功夫?”一直沉默的凌雨天忽然出聲道。
“一個活了那麼長時間的怪物,誰知道那是什麼功夫!”長公主一臉的厭惡。
其實,就因爲這個老怪物,才叫她對凌月束手束腳。
什麼大周國的活神仙招牌,什麼大周國的藥門老祖,她是一點都不在意的,可她不能不在意皇上。
藥王是皇上的朋友,這是大周國誰都知道的事,她能動皇上朋友的徒弟嗎?
不能!
可她又不想承認,怎麼說她都是長公主,是皇上的姑姑,所以纔會對太后說,不會如了那些人的願。
如今藥王搖身一變成了大周的敵人,她還真是說不出的痛快。
可是冷靜下來一想,又覺得這件事不是那麼簡單的。
正想着聽到兒子叫了聲。
“父親!”
長公主立刻擡頭,見凌天帶着一身寒氣走了進來,連忙走過去。
“你回來了。”
凌天點點頭,神情倒沒什麼異常。
長公主卻覺得凌天這個樣子有話要說,只是是因爲孩子在,便道。
“你們下去休息吧。”
“母親,我不累。”凌雨天道。
“我也不累。”凌雨晴到父親的身邊,嬌聲道,“父親,我們等了你好久了,就讓我們留下聽聽吧,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好不好?”
凌天看看女兒,伸手摸摸兒女的頭髮,嘆了口氣。
“都坐下來吧。”
“父親你真好!”凌雨晴高興地跳了跳。
凌雨天也笑了。
長公主有些不滿,她不太喜歡和凌天相處,孩子在場,這樣有些話不好說。
可又不好不給凌天的面子,只好答應。
“你怎麼去了這麼久?”長公主問道。
凌天沉默了一下,這才緩緩道。
“我去皇上那裡了,皇上不是很好。”
“皇上怎麼了!”長公主緊張起來。
“皇上受了重傷,如果不是絞殺大陣擋住了藥王……這不是關鍵,關鍵是,現在只是將藥王困住,想要殺死他還很難。”
母子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這是什麼意思,藥王死不了,難道還會回來將他們一個個殺死嗎?
“你們想過沒有,爲什麼這樣隱秘的事,皇上會叫我們這些人來?”凌天目光有些銳利,“皇室的人,大臣們,還有親屬,幾乎大周國頂層的人能來的都來了,爲什麼?”
三人都愣住。
凌天不說,他們好像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按理說,好像這樣的事確實不該大肆宣揚,也不該叫這麼多人知道。
可爲什麼?
“你們應該聽到了,藥王殺了那麼多人說的話,這不是皇上你想要的嗎?還有,那些病蠱死的人,皇上事先能不知道嗎?別忘了皇上幾個月前就來到這裡了,顯然就是爲了對付藥王,病蠱那種明面的事皇上會不知道?”
“你想要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凌天深吸口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皇上打算用我們這些人的命來對付藥王!”
三人驚愕。
“怎麼用我們的命,對付藥王?”凌雨晴喃喃地道。
“我們現在都在絞殺大陣中,如果我們死了,絞殺大陣威力大概會更大。具體的我也不清楚,皇上是不會跟我們說的。”
“這不可能!”長公主定定神,“他不在乎我們,這我相信,但是,你別忘了,小太子也在這裡呢!”
“小太子應該已經送走了吧。”凌天苦笑笑,“我是沒有看到他。”
長公主立刻呆住。
她終於明白自己不安是爲什麼了。
“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長公主無助地看向凌天。
凌天看看妻子,再看看孩子,輕聲道。
“你去求求皇上吧……你和孩子走吧。”
“父親!”
一雙兒女撲過來。
“我們也不走!”
凌天擺擺手,繼續對長公主道。
“我畢竟是外人,這件事皇上不公開,我是不能知道的,但你不同,你可以說,我想皇上會因爲你的身份送你們出去。無論如何,我們也要保住孩子。”
“父親!”
凌天隨手給孩子點上了穴,伸手給長公主整理下衣服。
“去吧,求求皇上。”
長公主猛地抓住了他的手,一緊。
“我留下陪你。”就要起身。
凌天卻反手抓住了她的手,長公主看向他。
“孩子還小,他們沒有父親,不能沒有母親,不然會受欺負的。”
長公主看着目光帶着祈求的凌天,又看看孩子,淚水瀰漫了雙眼,什麼也沒說,掙脫了他的手,跑了出去。
凌天保持着那個姿勢,好一會才收回手,轉頭看向一雙兒女,沉穩地道。
“你們已經是大人了,我不希望看到你們哭哭啼啼……”
……
“師父,你那個阿紅的徒弟怎麼回事?”
凌月不停地哭,藥王便拉着她出了樹洞去找陣眼破陣。
凌月這才止住哭聲,問起了一直想問卻沒機會問的阿紅。
“她爲情而死,說起來也是我害了她。”
“我不太明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很笨,聽了藥王說了那麼多,還有皇上,有些東西還是沒有聽懂。
比如,皇上說阿紅是藥王害死的。
再比如,納蘭說藥王在利用她。
她一直口口聲聲說,她願意被利用,但究竟怎麼利用了她,她卻想不出來。
“師父,她不是被別人殺的嗎?爲什麼說是你害的?還有,我聽你們說,她好像對皇上極好,什麼都告訴了皇上,感覺是皇上害了她。”
說到這又有些委屈。
“我雖然喜歡納蘭,可我從沒把師父的事情告訴他,包括任何人,可師父你還是不喜歡我,就因爲我天分不高嗎?不高又不能怪我,我已經很努力了……我這麼努力,師父你卻還要死要活的,爲了藥女,爲了阿紅、爲了藥門、爲了什麼什麼的,爲什麼你就不能爲了我?就因爲我笨嗎?笨就活該被欺負嗎?”
藥王站住了,凌月頓了下,也轉過身看向藥王。
“師父,我說的不對嗎?你根本就沒把我放在心上。那個阿紅,我聽納蘭說了,是個宗師,想來天分很高的,還有你逐出的林飛舞,天分也很高,這是你說的。我都忍不住想,如果是林飛舞這樣求你,你一定會答應的對不對?其實你不喜歡我這個徒弟的,對不對?”
藥王說要帶着她去找陣眼,破陣,看似要爭取活着,可她能感覺到,藥王是在敷衍她。
這叫她很難過,也很傷心。
她真的把藥王當做了自己這世上最親的人。
她真的不想藥王死去。
或許爲了自己闖禍有底氣,可是那種親人在身後的感覺,叫她一想到要失去,就痛的不行。
她想起了父親的背影,想起了那晚凌天的背影,如今重疊在藥王身上,讓她只想抓住,死死地佔有。
而藥王的態度就像是把她狠狠推了一把,她如何不傷心?
想到這眼淚再次稀里嘩啦地下來。
藥王靜靜地看着她,伸手輕輕給她擦着淚水。
“你錯了,無論是阿紅,還是林飛舞,都不會像你這樣,對我。”
凌月愣住。
“你是很笨,這是事實,但你有一顆赤誠的心,就衝這一點,即使你達不到她們那樣的成就,爲師也會幫你達到。”
“師父,我要的不是成就,我要的是你活着!”凌月趕忙說道。
就像她當年對父母說的,她不要長大,不要有出息,她只要要父母不要變老,她願意永遠跟隨在父母的背後牙牙學語。
現在,也是一樣,她不要什麼成就,哪怕她永遠是個廢物,她也要藥王活着。
藥王眼底生出了溫暖,三百多年蒼冷的心,因爲凌月這句話瞬間融化。
“你不怕爲師這樣的老怪物嗎?爲師可是活了三百多年了,而且還是爲了將大周拖入地獄而活着,你要爲師活着,你不怕對不起大周的蒼生嗎?”
凌月搖頭。
“在我心裡,師父只是我的親人,無論你幾百歲,甚至幾千歲,對我都是一樣的。至於其他,我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去對不起,或者對得起……”
是的,她沒有權利去評說藥王做的對不對。
揹負了三百年的復仇任務,爲藥女也好,爲當年的藥門同門也好,她都沒資格說什麼。
感同身受,那只是說說而已,她沒有親身經歷,她就不能說什麼長夜當哭!
她可以去盡力救那些病蠱的人,因爲她遇上了,因爲因她而起,但師父的過往,她沒有遇上,她無力去管。
是的,她沒有權利。
她沒有犧牲自己親人保全大義的偉大。她只是個凡人,只想守住屬於自己的親人。
所以,藥王做什麼,她也不會說不可以。
也許這是錯的,可那又如何,她遵從本心,她遵從命運。
“師父,這是我的命,我認!我要你活着,你做什麼,我陪着你,天下人要你死我陪你擋,擋不住,我陪你死!”凌月說的斬釘截鐵。
藥王怔怔地看着凌月,目光現出迷惘、不解、瞭然,還有深深的嘆息。
這就是你給我的禮物嗎?
“雲藥王,我給你三百年的強大,叫你爲藥門復仇,但我不會叫你白死,我給你份禮物。只是你能不能抓住,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當年藥女在送他無上強大的能力時,最後如此對他說道。
他相信她的話,可是卻不知道她說的禮物是什麼,直到此時此刻,凌月堅定地對他如此說道,他忽然意識到,這或許就是藥女的禮物。
凌月。
是這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