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連安兒都不知道,他還不知道蔡大姐上門是爲了給他介紹差事的,我因爲怕影響他的心情,就沒同他說。”
楊惠芸餘光向一旁掃去,看了一眼方纔已經跪着挪到了她側邊,又低下頭沉默不語的兒子,伸手在他頭頂上輕輕的撫了撫,柔聲說道。
“只是我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會被翻了出來,更沒想到安兒爲此背了這麼重的冤枉之名,哎,大約也就是因爲這個,安兒纔會在昨日聽見這件事後一直悶悶不樂的,直到方纔,竟然直接同我說不再繼續唸書的事。”
說到這裡楊惠芸也是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應該要問問清楚的。
“應該是這樣了,這麼大的罪名,不要說安哥兒才十二歲,就是一個大人都要驚慌失措的。”福嬸子跟羅嬸子紛紛附和,一旁的衆人也點頭表示贊同。
楊惠芸見這一件事已經解釋清楚了,稍微定了定心,想起謠言中的另一件事,再次開口道:“至於方纔說李娘子那件事……李娘子當時確實主動上門來找過我,說是給我重新配了一副安胎藥。”
“然而先前安兒用了一兩銀子買下來的那張藥方我吃着還好,覺得沒必要換,就給回絕了。”楊惠芸故意提到一兩銀子買了一張普通藥方的事,也是爲了讓衆人憶起李大夫一家都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
她主動上門還能有什麼好事,不過是爲了錢財罷了。
經楊惠芸這麼一提點,村民們頓時想起了李大夫那一家人的性情,不由得紛紛皺起了眉,心裡大約都猜的出來是怎麼一回事了。
“況且李娘子也說了,她給我配的新藥中,其餘藥材都是一樣的,只其中一味藥換了,價格卻要比原來的多上十文錢,這十文錢都可以買兩斤半的粗米了,我也不是多金貴的人,哪裡就用的上這麼昂貴的藥材。”
衆人聽聞這換了一味藥就要多上十文錢時全部“譁”的一片議論起來,都在心中暗道李娘子可真會做生意,一張嘴就提升了十文錢的價格,這錢還真是好賺。
“何止是兩斤半的粗米啊,這要是米鋪來跟咱們收的價格,都能買走五斤了!”村民中有人聽不下去了,立馬高喊一聲,頓時獲得衆人紛紛點頭贊同。
粗米收購價是兩文錢一斤,這還只是新米的收購價,如果換了陳米,那可是一文錢一斤!
這五斤新米在農活少的時候夠一家人吃兩天的,換成藥卻只能熬成一碗,光是聽着都讓他們感覺到心疼,也難怪顧山娘子會拒絕李娘子了!
誰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啊!
聽見衆人的反應,楊惠芸嘆了口氣,掃了兒子一眼,繼續說道,“其實要不是安兒之前太擔心我,用了一兩銀子買下那張藥方,我都覺得沒必要出這個錢,那一兩銀子我原先是要留着給他上學塾用的,畢竟我們家如今的現狀如何鄉親們也看得出來,他自己不知道輕重用了,我過後便是說什麼也來不及了,只能是照着那藥方抓藥,不然不就浪費了那一兩銀子?”
那錢是顧淮安自己攢着的事沒多少人知道,所以大家都以爲這錢是楊惠芸給顧淮安讓他買的。
當時就有人說這楊惠芸不會管家,一兩銀子說給就給了,又不是顧山還在的時候。
就是顧山還在,農戶人家也沒有這樣花法的啊。
如今聽見原來是顧淮安因爲擔心阿孃身體,驚慌中就取了他念書的錢出來,這才恍然大悟,對顧淮安的看法也都紛紛有了改觀。
“結果現在卻讓村民們誤會了,誤以爲是安兒爲了自己的前程不顧我這個阿孃的死活,真是教我慚愧。”楊惠芸捏着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淚,哽咽道。
楊惠芸這句話一完,之前誤信了謠言還在村裡宣揚過的人瞬時臉紅了,他們全都不敢看向楊惠芸跟依然跪在地上的顧淮安,視線閃躲的看向一旁,努力做出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的樣子。
他們覺得自己也沒做什麼,不過是把聽來的事原樣說出去了而已。
真正不對的,還是那個最先傳出來話的人。
“嗨,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你看這事兒鬧的,還真是個大烏龍啊!”福嬸子見氣氛有些凝重,空氣莫名的安靜,忙一拍大腿的說道,化解這尷尬。
“福嬸子,這也都怪我,你知道我自從顧山去世後,就沒怎麼出過家門,我聽羅嬸子說了才得知,這謠言竟然傳的這麼厲害了?我要是能早點聽見這傳言,必然早就給大傢伙澄清了,結果鬧的現在風風雨雨的,讓大家看笑話了。”
“長寧她娘,你瞧你這話說的,這哪能怪你啊。”
福嬸子連忙安撫道,“你爲顧山守孝,又還有着身孕,不怎麼出門也是正常的,你不出門,自然許多事就不清楚了,這傳言說起來其實出現的時間也短,不過數日,沒傳到你這裡也對,怎麼就是你的錯呢,你快別自責了。”
這廂福嬸子還在勸慰着,門外頭響起了驚呼聲。
“惠芸啊,我聽別人說你要打死安哥兒?這是怎麼回事啊?”
王秀娥腳步匆忙的來到顧宅,見院門大開着,雖然門邊上站着幾位村民,她也沒當一回事,腳還沒踏過門檻直接就在門口喊開了。
結果這一跨進去才發現裡頭烏泱泱的一羣人,登時愣了一下,吃驚地看着大家。
“喲,這麼多人吶?這都是……來給安哥兒說情的?”
“你怎麼來了啊?”楊惠芸看見她出現,面上做出一副驚訝的神情道。
她多少也猜到王秀娥會來,因爲她夫家有兄弟四人,都已婚配,就算這個點是做飯的時辰,她也能找到機會過來。
然而鬱春花就不一定了。
鬱春花的夫家雖然也是兩個兒子,但他們這房是老大,婆婆跟着他們家過,偶爾去老/二家裡吃一頓。
所以她應該是不得空的。
“你們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不過來行嗎?”王秀娥見她問起,邊擡腳往正堂裡走邊臉上略帶着指責道,“我正在家裡做着飯呢,突然聽見外頭一片嘈雜,問了旁人才知道,原來是長寧邊跑邊喊說你要打死安哥兒了,她要趕着去你們族長那裡搬救兵,我這才連飯都顧不得做,同我家婆說了一句就趕着過來看看了。”
王秀娥說完又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好端端的,你還把顧山的牌位拿出來了,安哥兒究竟做了什麼事,讓你氣成這樣?”
“……做了什麼事?他現在是翅膀硬了,想自己飛了,已經不願意聽我這個阿孃的話了!既然我這個當孃的在兒子面前沒了用處,那我也只好當作沒生過這個兒子!”楊惠芸沉默一瞬,而後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哼道。
“安哥兒的翅膀硬了?這是什麼意思,淮安你做什麼了?”王秀娥一臉懵的看着顧淮安問。
“長寧她娘,這跟孩子什麼關係,孩子也是好意,他心疼你,你就別跟他置這個氣了。”福嬸子見楊惠芸氣的厲害,先是勸說了一下她,而後再望向王秀娥說了來龍去脈,王秀娥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你說的是這事兒啊?”王秀娥恍然大悟,“這事兒我前兩日也有所耳聞,只是當時顧及着你有身子,這沒幾個月就要生產了,怕你怒氣傷身,所以纔沒告訴你的。”
“你知道這事兒?”楊惠芸驚訝了,“你前些天過來時沒說過這件事,我還以爲你不知道呢。”
“前幾天的時候我確實還不知道發生了這件事,不過是回家後聽左鄰右舍閒聊時說的,因爲怕影響你心情,我也沒有特意上門來給你說,想着這謠言一聽就是假的,過不了幾日肯定就自己散了,沒想到,還是給鬧到你這裡了。”王秀娥面露愧疚的道。
楊惠芸聽了她的解釋,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知道王秀娥是好心,只是這件事若不瞞着她,她定能在傳開前就給遏止住,也不會鬧的人盡皆知。
現在這樣,也只能是盡力多找補了。
說話間,春花嬸也出現在了顧家大門,同樣被裡頭擠成一團的人給嚇了一跳。
當在人羣中看見楊惠芸的一剎那,春花嬸也面露出幾分內疚來。
她也在爲自己沒有及早告知楊惠芸此事而感到歉意。
楊惠芸在剛看見她出現時還有些意外,再看見她臉上愧疚的神情時便曉得了她也是早已得知了傳言。
只不過她也同王秀娥一樣,擔心她爲此盛怒,對自己跟孩子有影響,這才瞞了下來。
想通了這一點的楊惠芸嘆口氣,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我知道你們也是好意,不願我爲此傷神,只是這件事非同小可,還是應該早與我說的。”
雖然她錯失了先機,但這麼多年的交情,況且她們兩人還多次幫過自己,楊惠芸也不會爲了這樣的事跟她們生氣。
王秀娥跟鬱春花見她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均都鬆了口氣,正待要說些什麼緩和一下,門外又傳來一陣嘈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