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店鋪之前先看夥計,這是顧長寧自己總結出來的經驗,是以在看見夥計那樣的態度時,已經沒了進去的打算。
顧淮安見妹妹面色如常,目光坦然的回視着他,心裡知道妹妹是真不在意被夥計當成乞兒驅趕這件事,抿了抿脣,什麼也沒說的輕點了一下頭,兩人轉身離開錦繡坊,往書局走去。
“嗤,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穿着,什麼店都敢往裡進,不怕弄髒了什麼賠不出來錢。”
那名夥計在忙着招呼其他客人的時候不小心掃到他們離去的背影,面露譏諷的小聲嘀咕兩句,轉身又立即堆着笑繼續伺候着那些衣着鮮亮華麗的客人了。
之前一直跟在顧長寧兄妹兩身後的年輕婦人正躲在錦繡坊斜對面的巷子口,視線緊緊凝視着他們的身影,擰着眉,疑惑不解。
“他們兩怎麼會到東煌鎮來?”那婦人眼見顧長寧兩人越走越遠,擡眸掃了下錦繡坊的招牌,低頭思索了一陣,忽地恍然過來,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我知道了,他們來東煌鎮肯定是爲了給大嫂接繡活的!”
這名年輕的婦人,正是顧家老四顧霖的媳婦,何氏。
“也是,大哥已經不在了,現在家裡能掙到錢的不就剩大嫂了嗎,大嫂如今又懷有身孕,不宜出門,他們來代替大嫂接繡活也算是情有可原,只是也不知道收拾一下自己,穿的這麼窮酸,人家會讓進門才奇怪了。”何氏幸災樂禍的說了一句,直接放棄了跟蹤,轉身走了。
她孃家就在東煌鎮,前幾日她就接到家裡的消息,說是她阿孃最近身體不太好,她便抽了空閒今日回來探望一眼。
結果剛經過一條主街的時候就看見顧長寧他們從陳記酒樓出來,開始她還以爲自己看錯了,仔細盯着幾遍後確定沒認錯人,覺得奇怪,便悄悄跟上了。
現在看來,估計就是來找活兒的吧。
何氏已經自動認定爲他們去酒樓是爲了尋找一份工。
想到這裡,何氏也沒了興致,徑直離開了此處。
她晚上還得回去,能探望阿孃的時間本來就不多,耽誤不得。
***
“咱們先去書局吧,然後再去買雜貨。”顧長寧一臉認真的掰着手指頭數了數,發現需要買的不光是油鹽等調味料,素色絲線也用的差不多了,得補上。
“嗯。”顧淮安心不在焉的應了聲。
剛纔那一幕讓他的心裡久久不能平靜,想到那夥計滿臉的不屑,顧淮安用力抿着脣角,內心更加堅定了幾分。
他一定要考中科舉,讓阿孃跟妹妹不再遭受這樣的白眼!
顧淮安眼裡透射出堅毅的光芒。
兄妹兩人到了書局,顧淮安主動上前詢問書局的夥計是否需要找人抄書,一臉的殷殷期盼。
然而那書局的夥計只是狐疑的掃了他一眼,約莫是他們兩人的穿着實在太過窮酸,夥計壓根就不相信他能寫出什麼好字,連說“沒有沒有”,像趕蒼蠅一樣揮手把他們趕出了書局。
不要說讓他試着寫兩個字了,聽都懶得聽他說一句。
顧長寧見哥哥一臉沉默的走了出來,安慰的說道:“其實我覺得東煌鎮太遠了,如果真要接了書局的活兒,每次來回都要費去不少時間,我覺得只接興水鎮的抄寫就挺好,反正哥哥你在鎮上學堂唸書,離書局很近,不需要費太多時間在路上。”
顧淮安哪裡不知道妹妹這是在故意說好話,是想讓他別介懷剛纔的事,顧淮安心裡一暖,點頭答道:“嗯。”
也是,他有那個花在路上的時間,不如用來抄書,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顧長寧不清楚哥哥內心的想法,她只是單純的不想讓哥哥太累,因爲剛從陳錦書那裡得到了十兩銀子,家裡的問題瞬間解決,哥哥就暫時不用這麼拼了。
而等她冬日賣了菜,明年的花銷便有了着落。
若是剩的銀錢足夠,興許明年就能讓哥哥去書院了!
顧長甯越想越開心,美得心裡直冒泡,她催促着哥哥快點,已經迫不及待的準備去採買物品了。
顧淮安見她邊走邊回頭喚他,剛想說讓她小心看路,結果就瞧見妹妹在一家藥店門口同出來的一人撞上,兩人都跌坐在地。
“哎喲。”摔倒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喊道。
“沒事吧?”顧淮安見狀急忙上前扶起妹妹,詢問道。
“沒、沒事……”顧長寧搖了搖頭,想到是因爲自己,沒看路撞到了人,滿是歉意的正要同那人道聲歉,卻在看清對方後愣住了,“對不住這位姐姐,我……怎麼是姐姐你呀!”
綠荷滿腹愁緒的走出藥店,結果沒注意撞到了人,她下意識的先護着手中的藥,隨後才站起身準備同對方道聲抱歉,卻聽到顧長寧的話,她怔愣的擡起頭,呆了兩秒纔想起來在哪見過這小孩,連忙回道。
“是你啊小兄弟,你怎麼會在這裡?”
顧淮安一頭霧水的看着妹妹同這位年輕女子交談起來,內心不解,妹妹什麼時候認識了這樣一位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婢女的姐姐啊?
“哥哥,這就是上次買了咱們樹莓的那位好心夫人身邊的姐姐。”
顧長寧瞥見哥哥的疑惑,忙拉着他解釋。
旋即又笑着看着綠荷,道,“上次一別也過了兩個月,感謝夫人當時買了那一簍子樹莓,我才能爲阿孃買些好吃的回去,當時走得匆忙,沒能親自向夫人表示感激之情,長寧一直心裡有愧,沒想到今日竟恰巧遇上了姐姐,實在是緣分,不知夫人最近可好呀?”
綠荷見她說話口齒清晰條理清楚,又見這孩子的哥哥氣質文雅,雖然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少年,卻已然能看出那股玉樹臨風的風采,與旁的農戶家調皮搗蛋的孩子不一樣,便知是家裡有人管教的緣故。
她再一想到自家少爺若能平安歸來,長大……應當也是這副樣子,不由得嘆了一聲,道:“哪裡能好的起來,我們家少爺前兩日跟奶孃外出,在大街上走丟了,夫人……都快哭暈過去了。”
“走丟了?”顧長寧一愣,同顧淮安相互對視一眼,忙道,“那可有報官?”
“自然是報了官的,少爺乃是老爺獨子,若他出了事,只怕是要絕後了……”
綠荷在府裡不敢與人私下議論此事,怕被人聽見,傳了出去,惹主子大怒,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許是這些時日憋的苦悶,這會兒見着顧長寧關心,她忍不住把事情一說,下一秒又立馬後悔了,覺得自己話多說漏了嘴,便不欲與她再交談下去。
“夫人還等着我買藥回去,我就不多說了,告辭。”
“姐姐慢走。”顧長寧看着她匆忙離去的背影,眉宇微皺。
少頃,她擡起頭來對着哥哥道:“咱們走吧。”
她和顧淮安先是去買了繡線,然後再去雜貨鋪買了油鹽等物。
因爲手裡有錢,買起東西來便大方了一些,顧長寧還買了平時很少用的香料、一斤白糖,最後又去稱了一斤豬肉,兩人才離開東煌鎮。
回去的路上顧長寧全程都是皺着眉,表情有些凝重。
她又想起來上輩子發生的那件案子了,正凝眸沉思。
“累嗎?要不要換哥哥背?”顧淮安的聲音突然在她頭頂響起。
顧長寧回了神,彎眼笑了笑:“不用,才這麼點東西,我揹着一點都不累。”
說的是她身後揹着的小揹簍。
原本顧淮安是想自己來背這個竹簍的,顧長寧不讓,自己搶先背了起來。
一來她是想着一袋木耳也不重,自己可以的,二來也是因爲揹簍比較小,哥哥揹着的形象看起來有些怪異,她才堅定的搶了過來。
現在在回去的路上,顧淮安見她沒有了來時的活力,想着方纔買的那些東西也重,便想將竹簍接過來自己揹着,給妹妹減輕一點負擔,還是被她拒絕了。
而顧長寧被他這一打斷,忘了自己方纔還在想的事,仰着小臉同哥哥交談起來,兩人討論着這一斤肉要怎麼做,注意力很快全部挪到這件事上,恢復起精神了。
兩人回到杏花村的時候,離做晚飯還有一個多時辰的時間。
這個時候正是大人下地幹活,小孩在村道上玩耍的時候,因此村頭聚集了好些人。
顧長寧大老遠的就看見他們,腳步微微一凝,而後想起來豬肉被她墊在揹簍的最下面,上面用着各種東西遮擋了,才略略放心的繼續往自家方向走去。
她會這麼小心,是因爲在這羣孩子裡,她看見了顧月環的身影。
如果叫顧月環知道他們家買了一斤肉,繼奶奶那邊立馬就要過來人了,所以她不得不小心一些。
顧淮安也有同樣的想法,他瞧了瞧那羣孩子一眼,想着不能露出破綻的趕緊走纔是。
顧月環正跟着小夥伴們玩着抓石子的遊戲,忽然聽見有人對她說話:“月環,那是不是你堂哥跟顧長寧啊?”
顧月環擡起頭,果然在視線中看見了這兩人,心下正詫異,目光突然停在顧長寧身後的揹簍上,她不由得站起身來問道:“顧長寧,你們去鎮上買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