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一樣被抓來的倒黴鬼咯。”顧長寧聳了聳肩膀,道,“藥還沒喝完,快趕緊喝了吧,只有這一副藥了,希望你喝下去能快點退燒。”
葉朝年掃了眼她手中黑乎乎的藥碗,視線凝固了一下,小小的臉上毫無懼色,頗有種壯士斷腕的悲壯:“我自己來。”
顧長寧將藥遞過去,好奇的看着他皺着眉頭一口氣喝完,半點猶豫都不帶的。
“你不怕苦嗎?”
“我爹爹說,男子漢頂天立地,流血都不怕,怕什麼苦!”稚嫩的小臉流露出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神情。
“哦。”顧長寧點了點頭,拿過碗,又給他倒了些水進去,再次遞過去,“沒有多的藥了,別浪費,把剩下的也喝乾淨了。”
葉朝年抿着脣緊盯着面前的碗,還是一聲不吭的一口氣喝了。
“你叫什麼名字啊?幾歲了?”顧長寧見他不吵不鬧,很是鎮靜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家住哪裡?”
剛纔同他們關在一起的那幾個小孩裡也有不哭不鬧的,但他們可沒有眼前這個小孩表現出來的鎮定。
“葉朝年,六歲,我家住在京師。”葉朝年黑亮的瞳孔看着她,也學着大人的模樣反問,“你呢?”
“我?我叫顧長寧,比你大兩歲,你叫我長寧姐姐就好。”葉朝年生的粉雕玉琢,十分可愛,只是也許是生着病的緣故,臉色有些蒼白,顧長寧見了忍不住溫聲說道。
葉朝年衝她點了點頭,聽到顧長寧讓他喊她姐姐,心裡有些不太情願,又故意把眸子移到林君則身上去,疑惑的看着他,不接顧長寧的話。
“林君則。”林君則頷首答道,多餘的話一句沒說。
在聽到他自稱姓葉的時候林君則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再一聽見他說家住京師,與他所猜的完全對上,那就更確定了。
葉朝年也衝他點了點頭,隨後有些奇怪的道:“你們被抓來多久了?”
“我們是昨日正午的時候被抓的,你呢?”顧長寧道。
“我不知道……”葉朝年低着頭,“我被抓來很多天了,一開始他們把我跟另外幾個人關在一起,後來不知爲什麼今早突然把我單獨關了起來。”
他就是被關進這間屋子後纔開始發的高燒。
單獨關了起來?
顧長寧深思片刻,問:“可是因爲你做了什麼嗎?”
“沒有。”
沒做什麼?
顧長寧想了想,想到她跟林君則也莫名其妙被關進這間房裡,猜測有可能是對方要有別的動作了,心裡猛地一跳。
不怕他們弄小動作,就怕他們沒什麼動作。
只要有行動,纔有逃跑的契機。
“你的燒還沒退,再先躺會兒吧。”顧長寧見他仍是一副虛弱的樣子,想他年紀還小,又還在生病着,連忙勸道。
葉朝年聽話的躺了下去,他確實有些不舒服。
見他閉上眼睛後,顧長寧與林君則坐在炕的一邊,小聲交談着。
“林家哥哥,接下來他們是不是就要把我們運走了?”
“有這個可能。”
不然他們被關的好好的,爲什麼突然開始挑人出來了?
這一看就是在區分他們,明顯是將符合條件的孩子挑出來關在一起,隨後一起帶走。
至於這挑選的關鍵是什麼……
林君則看了眼相貌柔美的顧長寧,五官精緻的葉朝年,再垂眸想到自己,心裡略略有了猜測。
這羣孩子裡,外貌條件差一些的直接就送去給人爲奴爲婢,做一輩子髒活累活。
條件好一些的則送/入某些以此爲生的地方悉心培養幾年,然後再送出來掙錢。
林君則念頭轉到這裡,眉頭緊蹙,凝眸沉思。
顧長寧見他突然就安靜下來,神情凝重,像是有什麼發現的樣子。
她正想接着開口,門再次被打開,又是三個人給推了進來。
“進去進去。”推他們的人動作十分粗魯,推完人後隨後把門一鎖,直接就不管了。
葉朝年因剛喝了藥,此刻沉沉睡着,一點也不知道又多了三個人。
而此刻顧長寧跟林君則兩人同進來的這三人相互對視,半晌無言。
沉默中,顧長寧不露痕跡的打量着他們。
進來的三人裡兩個是女孩一個是男孩。
三個人裡的一男一女兩人看起來跟林君則差不多大的樣子,都是十歲左右的年紀,剩下的那個小姑娘年齡則跟顧長寧比較接近。
小姑娘一直緊緊依偎在另一個姑娘身邊,對她很是信賴,加上兩人相貌也長得有些相似,顧長寧在心底猜測這兩人應該是姐妹關係。
“請問……我們可以坐這裡嗎?”年紀較大一點的姑娘指了指顧長寧坐着的炕,小聲問道。
“可以。”顧長寧點頭道。
三人立即向這邊走來。
“他怎麼了?”緊緊跟在身後的小姑娘指了指睡着的葉朝年,怯生生的問。
“他生病了,正在休息。”
三人中唯一的男孩也正往這邊來,聞言立時頓住了腳步,面帶嫌棄的掃了眼葉朝年,抱怨的嘀咕道:“生病了就讓他躺遠一點啊,萬一傳給我們了怎麼辦?”
“那你覺得,躺哪兒纔不會被傳上?”顧長寧聽到這句不滿,神色也跟着不好了起來。
“當然是那了。”那男孩像是沒看見顧長寧漸漸冷下來的臉,指着最遠處的角落道。
他指的那個地方就是個空曠的角落,什麼東西也沒有,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灰,如果人要躺在那個地方,只能是躺在地上。
“那你過去坐着也一樣不會被傳上,你不如就乾脆在那個角落待着吧。”顧長寧冷哼一聲。
“那怎麼行!我怎麼能躺那兒!”男孩立即瞪眼反駁,“我可是要負責傳宗接代的,那地方自然該是女人們睡的!”
“……”顧長寧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半晌無言。
這人也太自大了吧!
顧長寧莫名覺得有點手癢。
在三個人進來後,林君則一直都表現的很沉默,一句話都沒開口。
此時聽了那個男孩的話,也只是隨意瞥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轉開視線,完全一副不屑於搭理的模樣。
他一看就知道這男孩是被家裡人慣壞了,滿心只有自己,看不見別人,跟他說再多也是浪費口舌,索性靠着牆閉目養神,假裝沒有這個人一樣。
“他就躺這兒,你愛坐不坐,不坐就自己上那邊待着去!”顧長寧語氣一下冷了下來,沒好氣的說道。
那男孩站在原地瞪着一雙眼睛,像是沒想到會被人拒絕一樣。
他自小就是家裡最受寵的一個,姐姐妹妹哪個不讓着他,養成了他理所當然用最好的性子。
如今突然遭人反駁,他一下反應不過來。
回過神後,見顧長寧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又掃了眼一旁冷眼以對的林君則,男孩心中憋着火氣,想了又想,最後也還是忍了,在炕上尋一個角落坐下,對着顧長寧翻了個白眼。
年齡較大的那個女孩原本還想同顧長寧他們說說話,想多瞭解一下目前的情況。
結果被這個男孩弄的氣氛一下凝固起來,她也不好繼續開口,只能保持沉默的跟着自己妹妹坐在一角。
“姐姐,我害怕,我想回家……”沉靜的屋子裡,一直安靜趴在姐姐身邊的小姑娘突然抹着眼淚小聲道。
“別怕,我們一定可以回家的,一定能離開這裡,不要擔心。”姐妹中的姐姐微笑着撫了撫妹妹的發頂,輕言哄着她道。
“怎麼可能逃得出去,你沒見抓我們來的那幾人長的一副凶神惡煞、身形魁梧的模樣?你們哪裡是他們的對手。”男孩嗤道,“出去是不要想了,你們若是表現的乖點,他們可能還不會爲難你們。”
“你能不能閉上嘴不出聲?”顧長寧聽他說的心煩,只覺得這人很呱噪,毫不客氣的出聲懟了,“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先顧好你自己吧,別被弄殘了去街上做個小叫花子靠以乞討爲生,那你就是表現的再乖巧也沒用!”
“你!”男孩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驚怒交加的瞪着顧長寧,氣的胸口劇烈起伏。
“有些人狗嘴裡就是吐不出象牙,別管他,他愛做小叫花子就做小叫花子去,我們不攔着。”顧長寧微笑着的對着兩姐妹說道。
姐妹兩眨了眨眼睛,瞥了眼盛怒的男孩,又看了看臉上掛着笑的顧長寧,略顯遲疑的點了點頭,什麼話也不敢說。
……
那些人在把這對姐妹跟那個一臉高傲的男孩同顧長寧他們關在一起後就沒了動靜,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好似沒有人一樣。
山間裡的清風穿過院子,樹葉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耀眼的光芒,沙沙作響,留下一地的斑駁剪影。
“大哥,你怎麼來了?”
之前帶顧長寧去採草藥的年輕男子彼時正坐在門外石階上發呆,忽地餘光瞧見遠處走來一個身影。
見到有人,他先是駭然的繃直了身體警惕的看着來人,預備隨時給裡頭的人報信。
結果在看清來的人是誰以後一愣,趕緊迎了上去。
“老/二他們呢?”不等年輕男子走近,賀老頭滿面嚴肅的邊走邊問。
“都在裡頭呢。”
“嗯,叫大家準備一下,日落之前將那些孩子送上船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