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出東方,陽光照射到凌飛的身上,暖暖的,非常舒服,將原本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半夢半醒的他徹底喚醒。
身心俱疲,全身乏力,凌飛感覺身體不再是自己的,使不出半分的力氣。經過一個晚上不眠不休的救援,凌飛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如果不是衆人讓他休息一下,他可能還在廢墟中和那些動輒就重幾千上萬斤的混凝土較勁!
環顧四周,空曠的廣場上此時空無一人,只能見到廣場四個角上,那四堆已經熄滅的篝火還在向外冒着白煙。這是凌飛和諾平他們在夜間臨時清理出來的空降場,只是,幾次聽到天空中傳來運輸機的轟鳴聲,卻不見有傳說中的天兵降落。
一個人影依稀靠近,凌飛掙扎着坐了起來。此時的他,身上的軍服已經被撕裂爲幾條,汗水凝固,破布條上顯出了白色的鹽漬,在微風下竟如枯樹杆般,呆呆地垂落下來。
“你說的飛機什麼時候來?”
望着疲憊的凌飛,諾平本不想打擾他,但禁不住身後衆人的催促,無奈只能由他來做這個醜人。
凌飛望着諾平,此時的中年人似枯老了十歲,臉色蒼白,眼睛佈滿血絲,不經意間,手指還在有規律地抽搐着,這是力氣殆盡之後肌肉的自然反應。
凌飛艱難地站起身來,望着陸續圍攏過來的鄉民們,神情尷尬。
“鄉親們,昨晚我們都聽到了飛機的聲音了!”凌飛稍作停頓,周圍的鄉民聽到凌飛此言,卻沒有太多的興奮,相反更多的是失望。
“夜間空投有很大的難度,我們聽到了幾次飛機的聲音,應該是空軍在作空投的嘗試!”
“晚上來不了,現在大白天的,怎麼還不來?”凌飛的話還沒說完,諾平身後,另一名中年男子就打斷了他的話,出言問道。
凌飛望向了天空。雲層厚重,紅日初升,煦暖的陽光從雲層的縫隙中投下了道道光芒,照射到大地上,留下了斑駁的光影。
凌飛心中苦悶,這麼厚的雲層,並不是空降的良好氣象條件。他不是空降兵,但天天和雲層親密接觸,他自然知道空降的難度有多大。
“他不是騙我們吧?”人羣當中開始有人低聲說道。
“我們這裡這麼偏僻,怕是早把我們忘了吧!”一名女子大聲說着,絲毫不在意身旁衆人的勸阻。
“不會,凌飛大哥不會騙我們的!”人羣中傳出一道響亮的聲音,凌飛看清楚了那人,正是諾金。昨晚他和凌飛在廢墟中救出了數十條生命,對凌飛自然是無比的信任。
望着表情不一的衆人,凌飛思緒萬千。昨日他的承諾固然有少許誇大的成分,但空降部隊遲遲未到,卻也出乎他的意料。凌飛心中暗罵,這些空降兵是幹嘛吃的,讓他成爲了衆人眼中的大騙子!
“聽,什麼聲音!”正在凌飛準備繼續解釋什麼之時,他旁邊,汪傑突然說道!
現場寂靜,人們紛紛豎起了雙耳,想聽清楚空中的一切!然而除了大樹枝頭那幾只晨起的小鳥發出的嘰喳聲,哪裡還能聽到什麼?
“不對,有聲音!”凌飛也聽到了!雖然他沒有吃下天聽果,但六識開啓了五識,他的感覺自然要比普通人更爲敏銳。
聲音從山谷外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
人羣中出現了一陣騷動。
“我聽到了!”
“我也聽到了……”
轟鳴聲傳來,透過了雲層,透過了山谷,傳入到了凌飛和衆人耳中。
“是運輸機!”凌飛大喜,跳上了廣場邊上的矮牆,對着遠處的天空望去!
“是運輸機羣!”凌飛興奮非常,“不對,還有直升機!”
話音剛落,人羣當中歡呼聲響起,響徹了整個山谷!
運輸機羣從石盤鎮上空飛過,聲音震天,沒多久,就消失在了山谷的另外一頭。轟鳴聲消失,人羣當中的歡呼聲戛然而止,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整個廣場再次陷入了寂靜!遠去的飛機轟鳴聲,將人們的希望也徹底帶走,讓在場的人們重新跌入到失望的深淵。
“你們看,那是什麼?”突然間,人羣當中有人高喊,衆人的視線再次投向天空!
雲層間隙中,太陽的光芒此時愈發清晰,如道道天使光投射而下,照在了整個石盤鎮之上。光線縹緲變幻之中,一個白色的光點出現,在陽光的照射下如一朵白色的小傘,向着他們所在的方向緩緩飄來。
一朵、兩朵、三朵,數不清的降落傘出現,將整片天空鋪滿,如同蒲同英般在風中自然搖曳。
“神兵天降,神兵天降啊!”
人羣當中發出了讚歎聲,人們相擁而泣,不少老人看着這神奇的一幕,竟不自覺地跪地叩拜起來,口中唸唸有詞,臉上熱淚流淌!見此情景,凌飛再也抑制不住,早已乾涸的眼眶內,淚珠再次凝聚,無聲間滴落下來……
數不清的傘兵從天而降,落在凌飛早已爲他們準備好的空降場上。那是裝滿物資的一個個大箱子,纏着繩網的巨大包裹,還有一道道彪悍的士兵身影。空降場上頓時忙碌起來。首先降落的士兵動作麻利,攜手將傘具收起,後面,更多的降落傘落到了先前士兵降落的地方……
凌飛和衆人看到了這一幕,淚水翻涌,心情激盪,卻忘記了要上去幫忙,均是呆呆站立在原地。
一個高大魁梧的軍人身影逐漸放大,自遠處向凌飛他們所在的地方跑來。男人跑到凌飛和諾平面前,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空降15軍奉命前來救援,鄉親們,我們來晚了,對不起!”說完,軍官躬身低頭,向在場的鄉親們致歉。凌飛和諾平看到,軍官那佈滿血絲的眼眶之中,淚水已經凝固!
“空一師上尉飛行員凌飛報到,首長辛苦了!”
來者是一名上校,比凌飛級別高出許多。出於軍人的習慣,凌飛也回報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他身上的軍服早已被撕爛,卻依然掩蓋不住他的軍人氣息。
“是你準備的空降場吧!”軍官握住凌飛的雙手,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神情。他雙手厚實,握住凌飛雙手時卻微微顫抖着,掩蓋不住心中的興奮和感激。
“幸虧有你啊,不然我們的空投還要推遲!”
軍官的話發自肺腑。昨晚他們曾經作過兩次嘗試,苦於空降場過於狹小,加之夜間氣象條件不佳,雖有四個火堆指引,但還是無法空投,因此兩次嘗試失敗之後,空投的部隊和物資優先照顧了其他空降條件更好的地方。能趕在凌晨空投石盤鎮,已經讓他們倍感意外。
“好像還有直升機?”凌飛沒有和軍官廢話,直接問道。
“對,馬上就到!”
話未說完,山谷之外再次響起了引擎和螺旋槳葉發出的的轟鳴聲。衆人向着山谷外望去,只見低懸的紅日之下,十數架巨大的運輸直升機,如十幾只長着翅膀的巨鳥,對着凌飛他們所在的方向快速飛來……
石盤鎮中學。
操場邊上,凌飛喝着滾燙的羊肉湯,望着操場上忙碌着的衆人,心情終於舒緩下來。
“空降軍現在的戰鬥力不錯啊,竟然將戰地醫院和集成化餐車也送過來了!”凌飛咬了一口手中的壓縮餅乾自然自語道。壓縮餅乾有股濃濃的防腐劑的味道,平時吃起來不覺得味道怎麼好,此時在凌飛眼中,無異於人間美味。
“他們不是你們一個部隊的嗎?”汪傑對軍隊的情況不是很熟悉,不解地問道。說着,就往嘴裡邊塞壓縮餅乾,“這個壓縮餅乾挺好吃的,不知道外面有沒有賣的?”
“小心噎着你!”看到狼吞虎嚥卻依然喋喋不休的汪傑,凌飛無語!
“來,喝水!”
一道嬌羞的女子聲音從身旁傳來,汪傑急忙接過女子遞過來的礦泉水,咕嚕咕嚕就喝了幾口。
“你穿這個真好看!”凌飛接過女子遞來的水瓶,看着身上穿着護士服的諾伊不禁讚歎道。諾伊本就是個美人胚子,此時穿上了嶄新的制服,更是別有一番韻味。
“是嗎?”諾伊扯起護士服兩邊的裙角,在原地轉了一圈說道,“是部隊的林醫生送給我的,她說我的醫術不錯,還想讓我跟她去學醫呢?”
“是真的?”凌飛聽完大喜。林鬱然是上午被直升機送過來的戰地醫院的負責人,級別很高,據說是陸軍醫院的主任,還在軍醫大學裡邊任教,如果能被她收爲學生,諾伊從此就會飛上枝頭變鳳凰,從此從這片大山裡邊走出去,前途不可限量。
凌飛昨晚就見識過羌醫的厲害。從廢墟中救出來的幾十人,不乏重傷員,但很多看起來受傷很嚴重的傷者,在諾伊以及當地幾位老羌醫的救治下,只是敷上了草藥就被救活了過來,雖然後續的治療和手術還是要依靠林醫生他們,但是他們的救治,無疑爲傷者爭取到了足夠多的時間,這纔是他們能活下去的關鍵。
“你不想去學醫嗎?”看到興致不高的諾伊,凌飛心存疑惑。這樣的好機會,任誰都會削尖腦袋往裡鑽,就算是高考分數夠了也不一定能上得了學,如今林醫生開口,進入軍醫學院學習基本上是板上釘釘的事,沒有理由會放棄。
凌飛話到此處,卻見諾伊臉上的熱淚就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下來。
“我還不想考慮這件事,諾蘭,諾蘭還不知道是活着還是……”
聽到此言,旁邊正在狼吞虎嚥的汪傑忽的停了下來。昨天他就想問她諾蘭的去向,只是大家都在忙着搶救傷員,一忙之下就將此事放到了一邊。此時聽到諾伊所言,他頓時緊張了起來!
“應該沒事的,那麼可愛的一個小姑娘!”凌飛安慰道。
“對對對,諾蘭福大命大,應該沒事的!”汪傑也急忙勸着,只是心中卻生起了一絲不安!
“讓開,快讓開!”
兩人正在安慰諾伊,操場之上,一擡擔架快速走過,蓋着棉被,棉被之中,一隻無力的嬌嫩小手垂下,依稀可見這是一名年輕女子,穿着和諾伊一樣的羌族服飾。擡擔架的軍人神情嚴肅,衆人知道,這肯定是一個重傷員需要急救。
“諾蘭?”擔架被擡進了戰地醫院,諾伊卻突然站了起來,驚呼道!
“你說什麼?”凌飛汪傑跟着站了起來,異口同聲問道。
諾伊推開兩人,撒開雙腿就對着戰地醫院跑去,邊跑邊擦着眼淚!凌飛和汪傑大急,連忙跟了上去。
剛走到醫院門口,兩人就聽到裡邊傳來了一聲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不要鋸掉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