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手用力抓住藤椅背兒,這一連串的突變和打擊,讓她措手不及,這個人,還是鍾立維嗎?他,剛纔在說什麼?
她瞪着他,滿眼的警戒和防備。
“你再說一遍!”
鍾立維也看着她,對着那雙熟悉的、靈動的眸子,這一望就是二十多年,一眼一眼的,轉眼就過了那麼多年,她的目光還是清澈如溪水,但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盯着一隻黃鼠狼!懶
一隻心懷叵測、居心不良的黃鼠狼!
他暗自苦笑一聲,面上居然是淡淡的笑,狀似悠閒地將身子倚靠在房門上,解釋道:
“我剛纔是說,安安,我想管你,我想爲你負責!”
她一下漲紅了臉,視線不由落在他脣上,他的脣紅潤飽滿,一看就是氣血豐足的樣子。
她趕忙移開了眼,稍稍平復的心跳又劇烈運動起來,她的脣上,彷彿還沾着他的氣息,他的脣烙鐵一樣燙着她的……她頓時慌張了:“不……我不需要!”
他卟哧一聲笑了,跟平時一樣放肆張揚,安安有些惱,惱恨被他看穿了心思。
他似乎不屑地瞥了瞥她,然後緩緩地說:“我有那麼膚淺嗎?我親你,僅僅是因爲我喜歡你,沒有褻瀆的意思!”
她幾乎在剎那間又煞白了臉,他忍不住心疼她,安安,你的聰明勁兒哪去了?竟然還不懂啊。蟲
不過也難怪,他做砸了很多事情,幾乎沒一件是做對了的,她討厭他,理所應當,連他自己都鄙視自己。
他看到她用力掐了一下手,似乎不安極了。
他站了許久了,也覺有點兒累,於是他兩腳換了一個姿勢。
既然這樣了,不如索性說個明白,將他藏了二十多年的心事說出來。
他說:“我知道,你一直惱我,小的時候,你喜歡霍二哥的,我偏偏不讓,於是我騙你到了什剎海邊上,我威脅你說:若要再去找二哥玩,我就跳海淹死算了。你眨着眼睛不明白我在說什麼,我一急,真就跳了海,一個猛子扎進去……可我那時哪懂什麼水性呀,跳進去就後悔了,只想着,我再也見不到小安子了……再也見不到小安子了……我怕,怕得狠,怕你把我忘了,於是我開始掙扎……”
回憶令他尷尬,心裡澀澀的,那樣懵懂的年紀,渾沌初開的感情,發生在兩個很小很小的孩子身上,細細一品味,卻原來也甘之如飴。
那樣小的他,竟然以那樣一種方式喜歡一個小女生。
“後來還是你叫來了二哥和三哥,我喝了很多水,拼命扒着河裡一段浮木,象魚漂子一樣沉沉浮浮……二哥和三哥合力把我撈上岸來,我嚇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只聽見你在旁邊哇哇地哭,二哥黑着臉,象大人一樣訓了我一通,說我膽子比黑熊還大,不過長在海邊的孩子不會游泳不象話。二哥誤以爲我不小心掉進海里的,於是我倒因禍得福了,二哥教我學會了游泳。”
他看着她,她的眸子烏黑髮亮,象兩顆琉璃般耀眼,她不由自主吸了吸鼻子,似乎陷進往事裡。
他又說:“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你,那麼多年,我一直在你身邊打轉,雖然照樣做了很多無厘頭的蠢事,讓你生厭,可是並不影響我喜歡你!”
“而剛纔,我親了你,也是因爲我喜歡你,我要讓你知道一件事,安安,我喜歡你,一直喜歡你!”
她震動地看着他,彷彿不相信似的,這個人,在她眼裡心裡,一直是發小,沒有性別的發小,吵也好,鬧也好,一直類似她的家人。
她之於他,他之於她,多年來就象一片雲,揮之即來,招之即去,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絲煩惱。
他的私生活,她向來不關心不過問,於己無關痛癢。
而她有了心事,他連個最差勁的傾訴者都算不上。
如今一旦捅破,有些東西,朦朦朧朧的,真的變了。
他看了她半晌,明知需要給她時間消化。
“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他終於出聲說。
她只“哦”了一聲,還是不解地看着他,似乎在一點一點地、遲鈍地剖析着。
他笑笑,轉身往外走,她不由自主跟出來。
他一邊走一邊低頭看,地磚上的水痕早幹了,那個圈子也蹤跡不見,只有模糊的幾個淺印。
他踏出門,稍微頓了頓,一回頭,他忽然擡起手……
陳安一驚,急忙一偏頭,他卻將她頭上的紗巾拽下來,笑微微看着她。
她臉孔發熱,再面對他竟是這般不自然,眼睛都不知放哪兒好了。
他說:“把頭髮留長吧,好看!”
她一時語塞,臉孔越發燥熱。
他把紗巾塞進她手裡,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她着實被燙到了,他卻倏地鬆開了她,彷彿沒事人一樣。
他聲線裡都漾着笑,低低地仿似耳語:“晚上等我!”
他朝着電梯大步去了,她還愣愣地抓着紗巾站在那裡,耳旁呼啦啦生起了一堆火焰。
有什麼東西,真的變了。
連他的聲音,也變了。
鍾立維站在電梯裡,好半晌,直到電梯門自動合上,他看到光亮如鏡的牆壁映出他微笑的臉孔,他擡手摸了摸,然手用手一抹,笑肌這才慢慢歸位。
心情極好,連步子也鬆快了。
他走出大樓,臨上車前又擡頭看了看樓上,高高低低的飄窗,有統一的白色護攔和裝飾,被陽光一照,不起眼的整幢樓房竟顯幾分巍峨。
不知哪一個窗臺是她的?
但是,其中有兩個緊挨的飄窗,必是屬於他和她的。
這種感覺一下子鑽進腦子裡,心裡油然涌起一股暈暈乎乎的快樂和幸福。
途中從黃記取了兩個沉甸甸的食盒,鍾立維一直將車開進銀絲衚衕,一進衚衕口就有衛警盤查,他顯得格外有耐心……一道崗一道崗地開進小巷裡。
巷子口順序停着幾輛軍車,他黑色的豪華座駕就排在最後,沒有車牌,倒也不顯太突兀。
他下了車,拎着兩個食盒進了院,穿過垂花門。
~昨天有事,抱歉沒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