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后秀眉微蹙,道:“陛下,臣妾以爲此舉不妥。古人云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現在您只是聽了岑侍郎的一面之詞,就用這種隱私手段對待秦國公,不僅有損您的名聲,也難免讓功臣寒心。”
李二陛下也感到剛纔有些衝動了,點了點頭道:“皇后此言有理,朕受教了。不過……剛纔岑侍郎剛纔所言,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就是爲了保全秦國公計,此事也必須查個水落石出。不知皇后何以教我?”
“這……臣妾一時間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岑侍郎你覺得呢?”
岑文本眼珠一轉,道:“皇后娘娘之見,微臣不敢苟同。陛下微服私訪,正好趕上齊國公審案。陛下慧眼如炬,發覺情弊,令犯人沉冤昭雪。此事記載在史書之上,也是一段佳話,怎麼會對陛下的名聲有礙?秦國公若是果真徇私枉法,這樣的功臣……哼哼,不僅僅要寒他的心,還要讓他丟官罷職,甚至是人頭落地!”
“那假如秦國公鐵面無私,秉公斷案呢?那樣一來,陛下出動五百御林軍控制長安府的行爲,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青史斑斑,陛下豈不成了一代昏君?”
“呃……那樣的話,千載之後,微臣在史書之上就是一個跳樑小醜。陛下不被微臣的言辭所欺,暗訪長安府,還了秦國公一個清白,估計也不會落下什麼壞名聲。”
長孫皇后輕笑一聲,道:“帶着五百御林軍去暗訪?這事還真新鮮。”
李二陛下忽然眼前一亮,道:“朕有個好主意。長安府的推官姓曹名文昌,想當初是秦王府的一個校尉。後來玄武門之變有功,才放出去做官。這次也不用五百御林軍,朕和岑侍郎悄悄去找曹文昌,讓他把朕安排在府衙大堂的屏風後面,這樣就真是的暗訪了。”
“妙哉!”岑文本撫掌而笑,道:“如此一來,陛下進可攻退可守。既可以查明秦國公的忠奸,又不用興師動衆弄得人皆知。”
李二陛下要微服私訪,查明忠奸,這是再正當不過的事情了,長孫皇后也無法出言反對。她想了一下說道:“臣妾也要去。”
“胡鬧!你去幹什麼?”
“此案涉及岑侍郎的弟弟,岑侍郎本應避嫌。假如陛下帶着岑侍郎微服私訪,恐怕會讓人誤以爲陛下完全偏向岑侍郎一邊,此行完全是爲了對付秦國公。但假如陛下把臣妾帶上,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長孫皇后這麼一說,李二陛下頓時就秒懂了。
沒有長孫皇后,說明此事是完全的公事公辦。假如郭業真的沒什麼毛病,岑文本完全是誣告,無論說得多麼冠冕堂皇,終歸會讓李二陛下顏面有損。
有了長孫皇后,那麼此行就更像是和郭業開的一個玩笑。沒抓着郭業的把柄,纔算正常。抓住了郭業的把柄,那就只能說明郭業是喪心病狂有負聖恩。
他點了點頭,道:“就這麼定了,咱們三人一同前往長安府衙。”
……
……
岑文本慫恿李二陛下前往府衙暗訪,就是吃準了郭業不可能有什麼完美的證據,來證明岑文昭有罪。
自己的這個弟弟他太瞭解了,雖然品行不端,但幹壞事的能耐還是有的,必定能把這件事情辦個滴水不漏。郭業既然偏向許元化,勢必就會在證據不完美的情況下,判自己的弟弟輸了這場官司。
自己已經在陛下面前進了郭業的讒言。先入爲主之下,陛下就會認爲郭業果然是徇私枉法,陷害自己的弟弟。最終,不僅自己的弟弟會無罪釋放,郭業也會被陛下狠狠地責罰。
嘿嘿,五大士族畏郭業如虎,說此人如何兇狠,如何狡詐,如何難以力敵。現在看來,那是郭業沒遇上真正的對手,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遇上了咱岑文本,郭業就是條龍,也得給咱盤着,就是條虎,也得給咱臥着!
……
……
李二陛下、長孫皇后,以及岑文本喬裝改扮,離開了皇宮,直奔長安府的府衙。沒費什麼力氣,就以故人的名義找到了推官曹文昌。
曹文昌一見李二陛下都嚇傻了,哆哩哆嗦就要磕頭。
李二陛下連忙把他攔住了,抱拳拱手道:“曹兄,當日一別,已經有十來年了。可還記得故人李二??”
曹文昌這才意識到李二陛下不願意暴露身份,道:“陛……李兄,您這可真是貴足踏賤地,小人受寵若驚。此處並非講話之所,還請入內奉茶。”
“如此也好。”
隨着曹文昌來到一間靜室之內,曹文昌重新給李二陛下見了禮,才問道:“陛下,您今日前來,是爲了……”
“啊……是這麼回事……”
李二陛下簡要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說道:“事涉秦國公和岑侍郎,朕也是難以決斷。不得已纔想了這麼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還要靠曹推官幫忙了。”
曹文昌一皺眉,道:“陛下有命,文昌怎敢不從?不過……今天秦國公並未來到府衙之中。您就是想聽秦國公審案,也聽不着呀!”
岑文本一拍腦袋,道:“哎,我怎麼把這茬忘了。秦國公還在領軍衛府衙門等着我呢。陛下稍待,微臣去去就來。”
李二陛下很不高興,強忍怒氣道:“速去速回!”
……
……
郭業在領軍衛府衙門,等着岑文本,結果岑文本是左坐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昨晚他一宿沒睡,此時不禁睏意上涌,趴在案几之上,夢周公去也!
“秦國公,醒醒!秦國公,快醒醒!”
“啊……岑侍郎?您回來了?這麼說,您是把陛下的旨意請來了?有聖旨就好,您派人搜查領軍衛府衙門的大牢吧,我郭業絕不阻攔。您先忙着,我再睡會。”
岑文本這個氣呀,心說要是沒有岑三的消息,我還得被你騙着搜查領軍衛府衙門呢!你這不是累傻小子嗎?
他冷冷一笑,道:“行了,秦國公,別裝啦!岑某人已經得知,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已經被您關入了長安府的大牢之中。”
郭業對這事其實也沒啥保密的想法,想當初他拿出領軍衛府衙門的腰牌,冒充一個小衙役,不過是爲了避免驚世駭俗罷了,道:“這麼說您都知道了?”
“哼哼,秦國公爲了對付我弟弟,也真是用心良苦。竟然安排一個小衙役,羅織罪名,把他送入了長安府的大牢之中。”
郭業微微一笑,道:“實不相瞞,把令弟送入大牢的不是一個普通小衙役,而正是郭某本人。不過要說在下誠心對付令弟,那也不準確。昨晚郭某人路過長壽坊,正好趕上令弟巧取豪奪,強納人妻,這纔出手抓了他。完全是適逢其會罷了。”
“你……”岑文本牙齒咬得咯咯響,道:“這麼說,秦國公是誠心與我岑文本爲難了。長安城可是有王法的地方,由不得你一手遮天!”
“岑侍郎此言差矣,郭某人乃是領軍衛府大將軍,兼長安令。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緝拿不法都是郭某人的職責,與一手遮天可不沾邊。”
“哼,說得好聽。抓人是你,審案的也是你,我兄弟的死活全在你的手上,焉知你不會公報私仇?”
“公報私仇?”郭業大惑不解,道:“在下與令弟素不相識,哪有什麼私仇?”
岑文本把手一擺,道:“我就不信了,會有人毫無所求,單單爲了一個平民百姓,就得罪我這個中書侍郎。秦國公,廢話不多說,你敢不敢在審案之時,讓岑某人旁聽,看你到底有沒有徇私枉法?”
郭業微微一笑,道:“您確定要聽?到時候可千萬別替令弟求情。”
“只要秦國公秉公斷案,哪怕是砍了文昭的腦袋,我岑文本也毫無怨言。相反地,您要是徇私枉法……嘿嘿,岑某人也不會袖手旁觀!咱們大唐,有說理的地方。”
“那就請岑侍郎移步長安府衙,且看郭某人如何審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