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麗大營,中軍帳。
姜以式面沉似水,道:“昨天晚上,又是那個薛仁貴闖營。此人視咱們的大軍如無物,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弄得人心惶惶。大家有什麼辦法沒有?”
有一個叫孫大中的將領微微躬身,道:“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薛仁貴那廝武藝高強,弓馬嫺熟,又專門衝着咱們大營的薄弱之處下手,想把他攔住,還真不容易。”
他微微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只要唐軍的大隊人馬攻不破咱們的大營,即便是薛仁貴來去自如也沒啥關係,咱們無非是丟點面子罷了。現在的關鍵是,他這一來一回的,肯定是請援兵去了,不可不防。”
姜以式手捻銀髯,道:“不錯,孫將軍說的很好。幾十萬大軍交戰,單憑個人的勇武能成什麼事?大家回去之後,要把這個道理跟手下的軍士講清楚。不能因爲這一件小事,就令咱們大軍士氣不振。”
“還有援兵的事……”
“那就更不用擔心了。唐軍要想給他們的皇帝解圍,必須先要集結大軍。人來少了,就是給咱們送菜。人來多了,光是集結人馬、籌備糧草,怎麼三五個月的,老夫可不信李世民能堅持那麼長時間。”
孫大中道:“那還有勳國公張亮的大軍,他們要是裡應外合的話,也是個麻煩。”
“他?”
姜以式把嘴一撇,道:“你還沒看出來他是什麼成色?這麼多天來,只敢在離着咱們大軍二十里外紮營,不敢發一兵一卒前來邀戰。就這點膽子,還想對咱們的大軍構成威脅?簡直是笑話。”
“即便是張亮不足懼,那還有契丹和奚族的兵馬呢?這兩國可都先後向大唐稱臣。要是薛仁貴把他們的大兵請來的話……”
“契丹和奚族的大軍?他們不來便罷。即便是來了,那也不會幫助我們大唐,而是幫助我們高句麗。”
“此言怎講?”
“事到如今,告訴你們也沒什麼。咱們高句麗的鄭希良大師,早就奉了國主之命,出使契丹。鄭老爺子那是什麼人,大家不會不清楚吧。他老人家出面,焉有失手的道理?”
姜以式的話音一落,大帳之內的氣氛頓時鬆快起來,每個人都喜笑顏開。
“原來鄭老先生已經出馬,那就萬無一失了。”
“鄭大師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出使契丹還真是大材小用了。”
“他老人家親自出手,我高句麗無憂矣!”
“鄭老爺子和姜大帥,可稱咱們高句麗的雙璧。這次兩位一同出手,大唐天子絕無幸理!”
“你們說咱們把大唐天子抓住了,國主得給多少賞賜?”
“日!瞧你這點出息。光想着賞賜幹什麼?真抓了李世民,千載之後,史書之上,也得有咱們的名字。青史留名,不比些許財物強得多?”
……
中軍帳內亂成一團,姜以式也絲毫不以爲意,直到過了將近一刻鐘,人們的聲音漸低,他才輕輕咳嗽一聲,道:“實話跟你們說吧,咱們的援兵,可不僅僅是契丹這一路。”
“還有其他援兵?”
“那是自然,估計用不了半個月,就有其他援兵到來。到時候咱們兵合一處,實力大增,大唐天子必無幸理!”
“但不知您這路援兵指的是……”
他剛要作答,忽然間有一個小校來報,道:“啓稟大帥,國師信誠求見!”
姜以式眉頭一皺,道:“信誠和尚?他來幹什麼?”
不管怎麼說,法琳和尚在高句麗地位崇高,基本的尊重還是要給的。
姜以式趕緊帶領諸將,出營迎接。
但見信誠和尚,帶着一百左右的騎兵,還有幾輛大車,靜靜地在營外站定。
他帶領諸將大禮參拜,道:“拜見國師。”
“諸位將軍快快請起,貧僧乃是方外之人,不必多禮。”
“謝國師。”姜以式站起身來,道:“此處並非講話之所,還請國師快快入營。”
“也好。”
到了中軍帳,分賓主落座。
姜以式問道:“國師,您不是和鄭老先生一起出使契丹了嗎?怎麼會出現在此地?難道說契丹的大軍已經離此不遠?那鄭大師又在何處?”
“此事還真是一言難盡。”法琳和尚嘆了口氣,繼續道:“先說鄭希良吧,此人已經爲國捐軀。”
姜以式當即臉上大變,道:“啥?你再說一遍?”
“再說十遍也是那樣。鄭希良死了,屍骨無存!”
“死……死了?”姜以式當即站起身來,一伸手就把法琳和尚的脖領子給薅住了,道:“是不是你害死了他老人家?我要把你碎屍萬段,爲他老人家報仇。”
“姜大帥,您這是什麼話?我和鄭希良同殿爲臣,爲什麼要害死他?您休要血口噴人!”
“哼,你多次想要暗害鄭老先生,在高句麗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也就是他老人家一直寬宏大量,沒和你計較罷了。沒想到,這次竟然被你得手了。”
法琳和尚微微一笑,道:“姜大帥,你這麼想可猜錯了。不錯,我和鄭希良以前是不對付,也有過幾次爭鬥。但那又如何?現在是我們高句麗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難道貧僧就那麼不識大體?”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再說了,以鄭老的能耐。十個我也趕不上啊,就算我真想害他,也付諸了行動。難道就能傷得了他老人家一根汗毛?我可沒那個信心。”
“那你說他是被誰害死的?”
“郭業!”
“誰?”
“大唐秦國公郭業郭子儀!”
他的話音一落,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人的名,樹的影。要說高句麗最害怕的人,不是大唐天子李世民,也不是有大唐軍神李靖,而是有戰神之稱的秦國公郭業!
李世民掃平天下,李靖戰績輝煌,但那都是和別人打的,高句麗人並沒有切膚之痛。
郭業可就不同了,他在平壤城二百破五千,在漢城五萬破二十萬,後來在金城,更是憑藉幾千野人,就打敗了高句麗和百濟的幾十萬聯軍。
簡單類比一下,自己這邊的三四十萬人馬,還真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這次大唐天子徵東,沒帶上此人,大家心裡還暗暗高興,以爲是天佑高句麗。沒想到的是,他竟然出現在了契丹!
良久,姜以式才說道:“此言當真?”
“我騙你幹什麼?郭業到了契丹,三言兩語,就說動了他們,要幫助大唐,滅絕咱們高句麗。鄭老先生無奈之下,只能甘冒奇險,刺殺各部貴人,阻止契丹出兵。”
“然後呢?”
“然後郭業就約鄭希良決戰於木葉山之巔。一場大戰之下,鄭希良落敗身死。老僧獨木難支,也只能逃回高句麗。”
“胡說八道!”姜以式怒道:“郭業有戰神之稱,那是說他用兵如神。至於他本身的武功,卻沒有什麼出奇之處。鄭老先生劍術通玄,怎麼會打不過他?”
“木葉山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場,郭業不說,我哪知道?你要是不信的話,過上兩天。契丹的軍隊就要開來了,你看他們是幫助咱們還是幫助大唐。”
“這……”
“還有,我說姓姜的,你對老和尚我最好是客氣一點。你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全靠的是鄭希良的力薦。他這一死……嘿嘿,說句不怎麼恰當的話,國主能否再信任你,可就全在貧僧的一句話。”
姜以式先是臉色微微一變,旋即就趕緊把抓着法琳和尚的手放開。
他躬身一禮,道:“剛纔是在下聽聞鄭大師仙逝的消息,一時情急,冒犯了大師。還望您大人有大量,恕罪則個。”
“好說,好說。”法琳和尚道:“只要你伺候貧僧伺候的好,冒犯什麼的,我可以不追究。”
“伺候?但不知如何伺候?”姜以式強壓怒火,心說大和尚你可得差不多點,我這堂堂的三軍統帥,難道還真要給你鋪牀疊被?
法琳和尚把手伸出,微微晃動道:“這還不簡單,折現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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