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郭業眉頭一皺,道:“那也算是咱們大唐的高官了,我怎麼不認得你?”
韋挺解釋道:“崔侍郎雖然一直在咱們刑部掛名,不過這些年他一直被借調去修《周書》。既不上朝,又不來刑部辦公,秦王不認識他毫不奇怪。”
“哦?崔侍郎還能修史?看來是個博學多才之人了。”
崔仁書把嘴一撇,道:“秦王暗含的意思是,崔某人是個書呆子,不擅長刑名之事?那您可想錯了。在咱們大唐,論起刑名之術,我認了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您若是不信的話,可以問問韋尚書。”
韋挺道:“想當初有青州人謀反,官府抓了很多人。大理寺少卿孫伏伽主張全部處死,唯有崔侍郎不以爲然。他把所有犯人去除刑具,給以飲食詳加審問,最後只定了十幾個人的罪,其餘人等全部釋放。”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後來,陛下派人重新審訊這十餘人,沒有一個喊冤枉的。從那以後,崔侍郎就簡在帝心,步步高昇了。
郭業冷笑道:“想不到崔侍郎還是一個仁恕之人。那您判案是寧縱勿枉了?就是不知釋放的那些人裡面,有沒有真正的謀逆之人?”
“當然沒有。”崔仁師傲然道。
“崔某人所有斷案,從未冤枉一個好人,也從未放過一個壞人。秦王如果不信的話,儘管派人去查。但凡有一件冤案,您把我這對招子摘了去。”
這老傢伙說得理直氣壯言之鑿鑿,郭業一時間竟然氣爲之奪,他心中暗想,莫非這位崔侍郎,真像神探狄仁傑一般剛直不阿斷案如神?
與這種人做對,我豈不成了電影小說裡常見的反派人物?
也罷!
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他真是此等人物,那定然能把此案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爲了能讓徐氏父子沉冤得雪,我暫時伏低做小又有何妨?
想到這裡,郭業滿臉堆笑,站起身來拱了拱手,道:“在下不知崔侍郎的威名,剛纔多有得罪,萬望見諒。”
“哼!我能原諒你,大唐律法卻不能原諒你。你與那徐惠不清不楚,爲泄私憤,把無辜的獄卒活活打死。依律當斬!”
郭業深吸了一口氣,道:“崔侍郎,您這可冤枉我了。審案用刑天經地義。我只是下令打了二十大板,這在哪裡都不算過分。他們受刑不過,只能算是他們倒黴,與我何干?”
“那卻不然。”崔仁師道。
“若是出於公心,別說打二十了,就是打二百,都不算罪過。相反,若是私心作祟,哪怕只打十下,也得反坐!二十板子把人打死,的確不常見。不過……”
“怎樣?”
“既然把人打死了,您就得抵償兌命。嘿嘿,他們的命不好,秦王您自己的命,也不怎麼好!”
郭業強忍怒氣,道:“好吧,就算我要抵償兌命,總得陛下親自下旨吧?待會我就陪您入宮面聖,是殺是剮,自有陛下發落。不過在此之前,我想求您一件事。”
“什麼事?”
“徐氏父子三人死的蹊蹺,還請崔侍郎幫着我查個水落石出。”
“哦,您是說這事呀……”崔仁師眉毛一挑,道:“事實上,在您來之前,我已經把這個案子查清楚了。”
“真的假的?兇手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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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仁師搖了搖頭,道:“沒有兇手!”
“沒……沒有兇手?那怎麼可能?”
崔仁師不慌不忙地說道:“死者體表無傷,用銀針試毒並未變色。新死之時膚色紅潤,不像凍餒。可見,既非自殺又非他殺。”
“那他究竟是怎麼死的?”
“那可就說不好了,可能是得了急病,也可能是冤鬼索命,甚至可能是天譴。多行不義必自斃,秦王又何必深究?”
“你撒謊!”
徐惠悲憤地說道:“我徐家詩書傳家,清白繼世。家父爲官清廉,惜老憐貧,做的善事數不勝數。怎麼可能遭天譴?什麼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看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崔仁師毫不退讓,斥責道:“清白,哼哼,清白。什麼清白的人家,會捲到謀反的案子裡?你的意思是陛下錯了嗎?”
“陛下……陛下當然沒錯。只……只是……家父確實冤枉呀!”徐惠嚎啕大哭。
崔仁師嘆了口氣,道:“女娃娃別哭。好吧,老夫承認剛纔的話重了點。興許令尊之死乃疾疫所至,與天意無關。人總不能不得病吧?”
“我父親得病,難道我那兩個弟弟也得病?他們還是孩子呀……”
“白頭老翁堂前站,三歲頑童然黃泉,這上哪說理去?世事無常,人生如戲呀!聽老夫一句話,別糾纏這事了。回家好好過日子去吧。”
郭業怎麼聽怎麼覺得不對勁。
這崔仁師一會唱紅臉一會唱白臉,一鬨一嚇唬,這可不像是神探狄仁傑,而像是吃了原告吃被告的貪官污吏呀。
哦,李二陛下讓關起來,這人就是有罪的。那還要刑部幹啥?你崔仁師都做到刑部侍郎了,這個道理都不懂?
他輕咳一聲,道:“崔侍郎……”
“秦王千歲有話請講。”
“這個案子您確定沒有任何蹊蹺之處?”
“老夫在刑部摸爬滾打的半輩子,怎麼可能連這點把握都沒有?”
崔仁師稍微和緩了一下口氣,又繼續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是不是想求老夫網開一面?”
“老侍郎您別誤會……”
崔仁師微微一笑,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道:“得了吧,誤會什麼呀。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您的心思我懂!”
“您懂?”
“我當然懂。說實話,老夫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這些獄卒平日裡缺德事做的太多了,全部打死可能有冤枉的,隔着一個打死一個絕對有漏網的。您就是爲了出氣打死兩個,那也只能算是替天行道。”
說到這裡,他湊近了郭業,低聲道:“我要是不依不饒的要求您抵償兌命,似乎也有些不近人情!您乃國家棟梁之材,要是爲了這點小事掉了腦袋,也忒不值當的了。”
“您的意思是……”
“老夫剛纔那是嚇唬您呢!您吸取這個教訓就行了,咱們下不爲例。秦王千歲,說到這裡,老夫得倚老賣老了,您以後這脾氣得改一改,老年人戒之在貪,少年人戒之在色呀。”
聞聽此言,郭業的鼻息都差點被這老頭氣歪了,他這打一巴再給一個甜棗的手段玩的挺順溜的呀。
欺負徐惠年幼無知也就罷了,怎麼還敢欺負到了我的頭上!
你到底是哪來的信心,能忽悠得了我齊王郭子儀?
郭業眉頭一挑,正色道:“崔侍郎,您真的誤會了。郭某人的意思是,您恐怕是老糊塗了!我就不信了,沒人暗害,父子三人能夠同日斃命!”
“那秦王的意思是……”
“開棺驗屍!我要徹查此案!”
“那您要是什麼都查不出來呢?”
“查不出來?”郭業把牙一咬,道:“我跟你到御前打官司去,那兩個獄卒的人命案子,我接了!”
“好,看來您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來人,把徐氏父子的棺材擡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