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不速之客
天色已暗,姜三吆喝開飯。石國權清點人數,忽然發現少了白如馨。
石國權大吃一驚,額上頓時冒汗。白如馨如果走失,那真是不好交待。
“三喜,三喜!”
三喜還在戲臺上整理道具,聽到喊聲,忙跑過來。
“班主,什麼事?”
“白嫂不見了。”
一句話如雷貫耳,三喜腦子嗡的一下,目瞪口呆。剛纔只顧忙自的的,也沒注意白如馨。
“怎麼獨獨不見她?快去問問金玲。”
石國權不敢聲張,小聲道:“白嫂從來沒到梅河城,是不是一時好奇,出去轉轉?”
三喜想有這個可能,但是天色已晚,也應該回來。
三喜定定神。
“應該沒什麼危險。”三喜對自己的化妝術比較有信心。白如馨妝後那副尊容,應該不會有人騷擾。只怕她與人發生糾紛。
三喜還是有些惶恐,悄悄拉來金玲,小聲問:“白嫂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金玲想了想:“是啊,開始和我在一起,後來我練嗓子,沒注意。怎麼,她不見了?”
三喜的汗也出來了。正要再問,忽見白如馨笑吟吟的走進院子。
石國權又氣又急,瞪了白如馨一眼,扭過面。
三喜趕緊迎上去,不無責備地低聲喝道:“白嫂,我們這是團隊,有什麼事,也要向我們說一聲。你看班主都急成什麼樣子!”
白如馨掃了石國權一皮,石國權微低着頭。白如馨輕輕笑道:“你們都忙自己的,我沒事可幹,就出去看看街市。”
白如馨畢竟身份較尊,三喜不好深責,說:“白嫂,以後如出門,打個招呼。你一個女人家家的,出門也帶個伴,有個照應。”
白如馨點點頭。
兩人虛驚一場。石國權見白如馨迴轉,放下懸着的心,踱入餐廳。
飯後稍事休息,便正式開鑼。鑼鼓才響一通,聽到姜三大喊:“太君到!”
姜伯鈞還沒落座,聽到吆喝聲,吃了一驚,連忙回身出迎。
石國權和三喜也暗暗心驚。鬼子這個時候進府,莫非聽到什麼風聲?
既來之則安之。三喜比較鎮靜,坐在臺上不動,指揮樂師鼓手,不疾不徐擂鼓奏樂。
姜伯鈞纔到院門,便見山口一夫一行大步跨過來。他的身後跟着三個中佐服飾人物,其中一個面生得很。周用生和羅佑福也緊隨其後。
山口一夫還帶了四個鬼子兵,到了院門前,嗚哇一聲,四個鬼子立即挺槍,分立院門兩側。姜伯鈞暗暗搖頭。
“太君光臨敝府,實乃蓬蓽生輝!有請!”
山口一夫哈哈大笑,指着中村永志說:“姜君,這是大日本皇軍的常勝將軍中村永志中佐。中村君仰慕你的大名,特意前來拜訪。”
中村永志瞪着姜伯鈞,生硬地說了幾句客套話。
姜伯鈞拱手道:“太君過獎,姜某不過小商人而已。”
中村永志微微點頭,上前拍拍姜伯鈞的肩:“山口君時常提起姜君的大名。姜君爲大日本聖戰,出力大大的有。”
姜伯鈞連連擺手:“太君,力的我出不了,只能出點份子錢。”
“喲西!姜伯,出錢比出力更好,東西大大的有!”
山口一夫話音才落,三木等笑了起來。中村永志豎起大拇指。
幾個人進了院子,姜伯鈞吩咐姜三搬幾張椅子,放在戲臺前正中間。
姜伯鈞心裡忐忑不安,溜了三木一眼,暗叫僥倖。如果胡賢弟也在臺下,三木看到一定索要珍寶。胡賢弟不露面,可就省去很多麻煩。
不過山口一夫突然造訪,真的只是看戲那麼簡單?
山口一夫居中而坐。姜伯鈞拉中村永志和三木坐在山口一夫旁邊。山口一夫制止三木坐他的右邊,對姜伯鈞說:“這個位子,你的坐上的有。”
姜伯鈞不好推託,對三木等說了聲得罪,緩緩落座。
三木和鬆井坐到中村永志旁邊,周用生和羅佑福坐在姜伯鈞旁邊。
姜伯鈞見座位已定,向三喜示了個眼色。琴聲由急漸轉悠揚,大紅帷幕徐徐拉開,簡單的道具呈現在眼前。
臺上四角都有大功率燈泡,光線明亮。隨着琴笛之聲,一個百媚千嬌的花旦碎步轉到臺子中間。
中村永志的眼睛拉直了。這女子國色天香,實爲絕世美色。
白如馨看到臺下的陣勢,心裡砰砰的跳。
但她只是一個鄉村老太婆的打扮,並沒人注意她。
山口一夫溜了一眼,側臉對姜伯鈞笑道:“姜君,還是原來的戲班?”
姜伯鈞小心應答:“太君,梅河只有這個戲班唱功最好。”
山口一夫哈哈大笑:“梅河只有這個花旦漂亮的有!”
臺上已經進入劇情。花旦一曲才終,轉出一個青衣小生。中村永志凝視良久,嘆道:“這個小生,倒是有點女人味!”
三木和鬆井都呵呵一笑。
山口一夫看了一會,不經意地問一句:“姜君,你的物品今天採購回來的有?”
“是,太君。”
“路上沒遇上麻煩?”
姜伯鈞心裡一緊。他聽說昨天鬼子的輜重被截,莫非山口一夫懷疑自己通匪?
“沒有,我是轉水路運回的。”
“哦?”山口一夫回頭盯住姜伯鈞:“爲什麼不走公路?那不是速度更快?”
姜伯鈞面上作色:“太君,公路運輸,快是快兩天,但是不安全。”
山口一夫誇張地叫:“你的,公路上的運輸也不安全?”
姜伯鈞忿然道:“幾年前,我的布匹被山匪劫掠一空,從此再不走旱路。”
幾年前,大王山確實劫了姜伯鈞的布匹,並且數量不小。不過事情過去已久,現在是打鬼子的隊伍,姜伯鈞內心倒是對他們有些欽佩,那點事也早拋到腦後。
原來如此!
山口一夫咬牙切齒道:“大王山大大的壞!姜君,我的,替你報仇的有!”
姜伯鈞連連點頭,心裡卻在想,你們這些鬼子,比大王山更可惡。他們只是劫掠,不犯人命債,你們殺人放火,無所不用其極!
但是姜伯爵鈞卻表示萬分感激。
山口一夫確實有興師問罪之意。但姜伯鈞也是遭劫之人,怕了大王山,改走水道,倒是無可挑剔。他怔了一怔,忽然話鋒一轉。
“這戲班的人,好象多幾個?”
姜伯鈞又是一驚,這個他倒是真沒留意。
“沒有啊,上次好象也是這麼多人。”
山口一夫只是虛詐一回。戲班到底有多少人,他也不清楚。
“羅君,戲班還是原來的人嗎?”
羅佑福見山口一夫問上自己,站起來細細數了一下,比他上次初見時似乎多了兩三個,但後來加了幾個人,似乎一樣的多,只是有幾個形態不太相象。多了一個老婆子。
這個細微差別,羅佑福不敢說,否則引火上身。
“是,太君,正是原來的人數,”
山口一夫無話可說,卻提起另一個問題。
“上次他們好象沒演完就離開了?”
姜伯鈞有點緊張,這個細節山口一夫也清楚?
“是啊,演到半途,東門突起槍聲,他們都嚇跑了。”
山口一夫又是一陣大笑:“戲班的人,個個膽子小小的有。”
姜伯鈞忙說:“他們只爲生計,最怕風吹草動。”
山口一夫怔了一怔,旋即又大笑起來:“不錯,他們都是屬老鼠的。”
姜伯鈞真的摸不清山口一夫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是,太君很風趣。”
“那麼他們怎麼今天又找上貴府?”
姜伯鈞暗暗後悔留下他們。現在想看一場安心的戲,也是奢望。
“我的,戲迷的有。太君,他們都知道我這個愛好。”
“他們不怕皇軍?”
山口一夫的問話越來越刁鑽。
姜伯鈞差點急出汗來。山口一夫一句接一句,真讓他招架不住。
“他們是皇軍的良民。”
“喲西!”山口一夫掃了三木等人一眼,暫時結束問話。
三木卻站了起來,離開座位往屋裡走去。
姜伯鈞暗暗心驚。胡賢弟在客房,如果三木撞上,不知又有什麼麻煩。
姜伯鈞也站起來。山口一夫擋了他一下:“姜君,哪裡的去?”
“內急。”姜 伯鈞現出窘態。
山口一夫微微一笑,揮揮手。
姜伯鈞趕緊進了客廳,看到三木在客廳踱步,眼睛不時盯着書房的門。
原來三木又打起姜伯鈞珍寶的主意。
姜後鈞吩咐馮嫂帶兩個丫環送果品到臺前,自己陪着笑臉,跟在三木身邊轉。
三木看到姜伯鈞,哈哈一笑,坐到茶几前。姜伯鈞立即吩咐家人沏茶。
三木擺擺手,盯着姜伯鈞問:“姜君,你的朋友誼來過沒有?”
“沒有。”姜伯鈞下意識一口回絕。心裡卻打起鼓。胡賢弟,你千萬這個時候別出來,否則我們都玩完了。
三木有點失望。
“他的古董大大的好。”
狗日的,貪心不足!
姜伯鈞心裡罵了一句,臉上卻是笑。
“太君,寶物大大的好,可這寶物,不是想有就有的。”
三木唔了一聲,盯着書房門:“姜君,進去的看看?”
三木似乎隨口而說,但姜伯鈞聽出卻是命令的口氣。
姜伯鈞只好打開門,拉亮燈。三木在幾個書架前轉了一圈,豎起大拇指言不由衷地誇了幾句,興趣索然地轉出來。
“姜君,難得今晚空閒,貴府我還沒有好好看看,能不能帶我轉轉?”
姜伯鈞心裡叫苦不迭。他知道三木沒得到寶物,心裡不甘。
“好吧,太君請便。”
姜伯鈞耍了個滑頭。如果自己帶路,那間客房要不要進去?如果三木自選,也許漏落高繼成休息的客房,那麼三木也找不到他的碴子。
三木唔了一聲,舉步前行。
一連轉了幾間房子,三木都一無所獲。最後三木走到高繼成睡覺的客房前。
姜伯鈞的心格登一下,緊張得心提到嗓子眼上,由不得乾咳一聲。
三木急回頭,盯着姜伯君皮笑肉不笑道:“姜君,你的感冒了?”
姜伯鈞乾笑一聲:“太君,我喝慣了茶水,這半天滴水未沾,嗓子不舒適。”
姜伯鈞急中生智,這個藉口倒是說得通。
三木哦了一聲,點點頭,眼裡卻沒有去掉疑惑。他猛地推開客房的門,屋裡一片黑暗。姜伯鈞無奈,只好開了燈。
姜伯鈞不敢睜眼,怕高繼成躺在牀上。他的心一直往下沉。
三木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姜伯鈞慢慢睜開眼,有點吃驚。
牀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沒有人睡的跡象。
咦,胡賢弟哪裡去了?莫非他得知消息,提前躲開?
姜伯鈞瞬時的表情,令三木起疑。三木慢慢走到牀前,伸出大掌按在牀上。牀單沒有一絲暖氣。顯然沒人睡過。
三木哼了一聲:“姜君,我進這間房子,你爲什麼神思恍惚?”
姜伯鈞苦着臉說:“太君,我跟山口太君請示,進來方便。”
三木一愣,隨即回過神來,爆笑不止。
“姜君,你的大大的有趣!內急的有,怎麼不去茅廁的幹活!”
姜伯鈞搖搖頭,討好地說:“太君要府上看看,我的主人的有,不能不陪太君。”
三木不停地笑,眼睛盯上一角的大花瓶。這個花瓶雖然不是古董,卻也鍛製得精緻。三木上前一把抱起,對姜伯鈞說:“姜君,我的也愛花惜草,這個花瓶,我的拿去插花的有。”
姜伯鈞巴不得三木早點離開,連忙點頭:“太君,我的孝敬的有。”
三木哈哈大笑,抱着花瓶出了門。
待三木出了客廳,姜伯鈞迅速折回房,輕聲叫道:“賢弟,賢弟。”
沒有應答。姜伯鈞正發愣,忽見牀下鑽出一個瘦小的人來。姜伯鈞倒吸一口涼氣,情不自禁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