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岳飛到了京中,解數萬將士於生死存亡之際,讓百姓安居樂業,此事人人有目共睹,岳飛在京中乃至於京外已經聲名遠播。
皇上現在忽而發現,自己不應該將岳飛給弄到青州去,畢竟這樣一個聲名煊赫的武將,留在身旁是有危險的。
他攥着自己的雲袖,在織金地毯上踱來踱去,李師師一曲終了,已經跪在了地上,左手在下,右手在上,跪在了那裡,三叩九拜以後,這才說道:“皇上莫等閒,請皇上擦拭慧眼,看蒼生疾苦……”
“蒼生疾苦,與你我何干?”
李師師實在是沒有料到,皇上居然鐵石心腸到了這樣的程度,她失落的冷笑,一個字都不說,緘默中,蒼涼的跪在那裡,畫面就定格在了這裡。現在,還有什麼要說的呢?現在一切的一切已經板上釘釘。
李師師從來就沒有見過這樣的帝王,對於皇上的舉動,也是聞所未聞,大概是過於驚世駭俗了,讓李師師一呆,復又一愣。
她寶光四射的眼睛慢吞吞的變得晦澀了起來。
“當日則天皇后在朝,先期民不聊生,但是後來武皇后勵精圖治……”李師師還要說什麼,皇上已經上前一步,握住了李師師那嬌弱無力的手,“人人都與你一般,豈非天下大亂?天下大事,不是你娼家要做的。”
“皇上,您是皇上啊……”
“你是朕最愛的人,但是你必須要乖一些,近日周邦彥又是做出來那‘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的詩詞來侮辱朕,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打算將周邦彥趕走,去那不毛之地做一個小官。”
“皇上,皇上。”她一言不發只是磕頭。
“起來,往後不要無事生非。”這就是警告了,皇上知道她喜歡的是周邦彥,那麼,從她最喜歡的人下手,她一定不會不聽話的。
李師師滿心失望的看着皇上的背影去了,良久良久以後,這纔在宮人的攙扶下慢吞吞的站起身來,她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已經人事不省。
今晚,夜涼如水,如水的月色下,人們各懷心事。
青州,岳家軍,虎豹營。岳飛握着一柄玉屏簫,輕輕的吹着,他依舊還是白衣勝雪,不過臉上因爲時光的磨礪有了淡淡滄桑的痕跡,冠玉一樣剔透的面容,因爲邊塞的哭喊,出現了一種淡淡的高原紅。
低緯度下,這個將軍變得好像更加健康了,一曲《落梅風》已經完畢,岳飛伸手拍一拍自己身上的盔甲,目光望着遠方。
“將軍,喝一杯,這是苦艾酒,軍中自己釀造的。”一個參將握着一個酒樽已經到了岳飛的身旁,岳飛回眸,看着這個士兵。
“最近完顏宗弼有無異動?”
“將軍,有韓世忠將軍,有梁紅玉將軍,您就不要想了,您做的《滿江紅》現在簡直與那柳永的詞一樣大街小巷人人都口口相傳,您莫要惹火燒身。”
“爲了百姓,我還怕惹火燒身不成。”岳飛一邊說,一邊握着那酒樽,“喝一杯。”說完,已經一飲而盡,將那玉屏簫給了身旁的參將。
“我給你千里馬,你從這裡到邊塞
去,到汴梁幫我看一看究竟金兀朮在玩什麼花樣,戰又不戰,降又不降。”
“將軍,末將以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如今,您已經成了秦檜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您……您爲何不爲自己想一想?”
“本將軍早已經將身死置之度外,本將軍剛剛進入軍營的第一天,本將軍的母親就在本將軍的背上刺字,你看。”話間,岳飛已經將自己的衣衫給脫掉了,月光下,他的後背上是四個大字。
四個筆挺而又雄渾的大字,筆筆入木三分,筆筆雄健有力。
“將軍,是‘精忠報國’。”這個參將一邊說,一邊吃驚的看着岳飛,岳飛一笑,“是啊,這是家母對於我的期望,也是朝廷的期望,現在你知道了。”
“但是朝廷已經……”
“皇上會看清楚時局的,你去吧,莫要忘記了打聽清楚,不要人云亦云。”一邊說,一邊揮手,這個參將已經去了,岳飛看着遠處的山,山在黑暗中變得沉着,變得好像擇人而噬的猛獸一樣。
白色的岩層裸露在黑暗中,看起來歷歷在目,岳飛縱身一躍,人好像游魚一樣,已經沒入了大江中,遠處的人看到這裡,一個一個都過來。
“嶽將軍好生厲害,在江中洗澡呢。”一個人一說,很多人都朝着這邊來了,可想而知,八卦古往今來都是很具有吸引力的,副將與參將看着長江,長江中,岳飛那魚兒一樣的身影若隱若現。
秋風蕭瑟,洪波涌起,東臨碣石,水何澹澹!
他遊動了會兒,已經到了旁邊的沙灘上,披衣而起。
“將軍,夜深了,您爲何不休息呢?這裡有肉糜,您吃點。”一邊說,一個人已經將肉糜送了過來,岳飛吃了點兒,目光望着前面的沙灘。
“將軍心情鬱卒,人人都看得出來,將軍……”
“壯志難酬,總是這樣的。”參將看着岳飛的後背,月光下,那大理石一樣光潔的後背上,是四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字兒筆挺,娟秀中帶着金戈鐵馬。
“我在等……等他回來,但願可以給我一個好消息。”岳飛淡淡的嘆口氣,披衣而起,“夜深人靜,君爲何也不睡?”
“爲百姓,萬死不辭。”這人回答一句,跟在了岳飛的身後,岳飛一笑,“前面就是草原,據說女真部落總是從這裡進入汴梁的,何不過去看一看。”
“將軍有雅興,我奉陪到底。”兩人兔起鳧舉,已經一前一後的朝着草原去了,是有草原,不過草原距離這裡很遠,一百里。
岳飛是擅離職守,不過岳飛相信,貧瘠的青州一輩子都不會打仗的,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啊皇上,這是故意將岳飛給弄在這裡!
兩個人不知道用了多久,終於在闌珊的夜色中,已經到了草原上,這裡與中原接壤,居然還有涇清渭濁的痕跡,衰草綿延不絕。土地,一邊適淡綠色,一邊則是僵硬的土黃色。
“草原上是遊牧民族,據說他們喜歡的東西是我大宋的金銀銅鐵。”
“原來喜歡的不過是廢銅爛鐵嗎?”岳飛菲薄的一笑,這人又道;“還有我大宋
的造紙術,以及火藥之類的,這些都是他們覬覦的。”
“真是狼子野心,居心叵測!”
“何止呢,皇上每一年據說還要將嬌妻美妾給草原的可汗,這樣可汗纔不進攻,完顏宗弼很是厲害,今日也算是御駕親征,這……恐我大宋凶多吉少。”
兩個人憂心忡忡的交談,岳飛又道:“這些都是秦檜等人的主意。”兩個人往前走,居然曙光已經出現了,這裡沒有樹木,因此上,太陽好像從眼前不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似的。
一種絢爛與輝煌的光芒,頃刻之間已經統治了前面的位置,腳下的位置溼漉漉的,草澤中有淡淡的露珠讓陽光給曬乾了,岳飛看着呈現在自己眼前的草原,不禁也是嘆口氣。
“綿延數萬裡還綽綽有餘,草原人是遊牧民族,爲何總覬覦我大宋的土地,讓人不可思議,明明是可以安居樂業的。”
“將軍此言差矣,到了秋季與冬天,草原上寸草不生,於是這些遊牧民族就要吃牛羊來過冬,每一年的冬天,對於草原都是很騷動的。”
“怪不得如此。”岳飛到了前面的位置,忽而凝眸一看,腹地走出來一行隊伍,這隊伍靜默無聲的走着,因爲距離遠,他們沒有看清楚這些人是什麼人,但是看清楚了這些人手中明晃晃的長槍以及身上的鎧甲。
再看,人多勢衆,再看,烏泱泱一個小分隊從很遠的地平線上已經走了過來,甚至還有絲竹管絃之聲,岳飛皺眉。“胡人也有音樂?”
“回將軍,胡人有西蜀的音樂,還有一種馬頭琴,您聽聽,這個就是馬頭琴了。”一邊說,一邊側耳,聽到空氣中有嗡鳴的聲音,悲壯,蒼涼。
“當年文姬歸漢,大概也是聽過這樣的音樂,你說,一個禮儀之邦爲何連年總是喜歡戰爭,我是將軍,但是我討厭流血與犧牲,這些都是不必要的。”岳飛一邊說,一邊嘆口氣。
“將軍,這些人來者不善,您看看,現在您看看……”參將望着岳飛,岳飛臉色也是凝重起來,因爲岳飛很快就看到,這些人走的很快,衣色與完顏宗弼簡直一模一樣。這是岳飛沒有想到的。
“這分明是支援完顏宗弼的軍隊啊,一百人。”岳飛眼明手快,數完了以後,拉了一下這個參將,“暫且迴避,靜觀其變就好,莫要讓他們看到我們了,以免打草驚蛇。”
“是。將軍!”兩個人一前一後的朝着黃土地這邊來了,路邊有巨大的樹木,樹木蒼蒼鬱鬱,看起來濃蔭如蓋,兩個人到了這裡以後,二話不說,已經默契的上了大樹。
參將看着岳飛,岳飛也是看着參將,復又看着這個浩浩蕩蕩的軍隊,這一百個人,但是井然有序,可想而知,草原上的軍記比較於大宋,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沒有想到,草原上居然也是有這樣好的紀律。”
“將軍,您看,這是王的車輦,奇怪的是金兀朮並沒有在這裡啊,那麼,這是什麼意思啊?”
“你可聽得懂草原上的話?”
“聽得懂。”
“那就好。”岳飛一笑,“那麼就聽一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