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蘭舀了一勺熱粥放進嘴裡,香噴噴的米粥裡混合着棗香與蓮子的清新香氣,在脣齒間轉上一圈,便化作沁人心脾的溫潤清甜,連同綿軟的百合,回味悠長的暖着身體。
聞到食物香味的毛團湊過來,一雙精神的圓眼睛不斷從所有人的嘴邊掃過。不知爲什麼,它突然看中了方巖,三下兩下就靈巧的跳到方巖腿邊,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的嘴看,他咬一口包子,它就喵一聲,眼神裡充滿渴望。
“它吃過晚飯了。”程小鵬嘴裡含着半個包子,含糊不清的說道。
方巖邊吃邊與毛團做眼神交流,但是絕對沒有把自己的宵夜讓給它的意思。毛團一聲接一聲的叫着,叫聲越來越絕望,漸漸的聲音消失了,直到他把最後一口包子送進嘴裡,毛團絕望的嗚咽了一聲,跳回金昊身邊。
許明亮抹了抹嘴,找李嫂要了個塑料袋裝了幾個包子,邊系袋口邊道:“師長,天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好,回去早點休息。”金昊拍拍毛團的小腦袋,把它送到林若蘭腿上。
方巖已經向門外走去,許明亮照着程小鵬的屁股踢了一腳:“別吃了,該走了。你怎麼那麼能吃啊!”
“嗯嗯。等等我!”程小鵬伸伸脖子嚥下嘴裡的花捲,衝着許明亮的背影喊了一聲,趕緊追了出去,大門關上了。
客廳裡只剩下金昊夫婦以及自家的保姆,林若蘭眉宇間的平和笑容消失了,她轉過頭,冷淡的看着張嫂和李嫂,“跟我說說,你們以前是幹什麼的?是從什麼途徑到我家裡服務的?”
金昊眉頭輕挑,目光中露出一抹驚奇,隨即他好整以遐的架起二郎腿,坐在一旁沒有說話。這些話本來也是他想問的,此刻由林若蘭問出來,正是一件最合適不過的事情。
張嫂的神色間飛快的晃過一抹不安,聲音也一下子低了許多:“太太,我以前就在上任師長家裡服務,做了七年了。”
“七年前呢?”
“我是軍屬,以前在農村種地,我男人是這個師一團一營炊事班長,正巧前任師長家裡缺個打掃衛生的人,一營長看我手腳還算麻利,就把我介紹過來,一待就是七年。”張嫂的神情有些畏怯,“太太,我一直都幹得本本份份,要不前任師長也不可能讓我在他家服務七年!”
林若蘭不爲所動的看向李嫂:“你呢?”
“太太,她也是……”張嫂搶着想替李嫂解說。
“讓她自己說!”林若蘭突然擡高音調,語氣冷厲,眼神冰冷的掃視張嫂。面對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雖然嚇唬一個保姆有shi身份,但這裡是她的家,也是金昊在心神俱疲之後唯一能夠尋求溫暖與寬慰的地方,管不得那麼多了。
張嫂被嚇得噤了聲。
李嫂神情拘謹,訥訥半晌才道:“我男人以前是汽車兵,退役後給私人老闆跑貨運,出車禍撞斷了一條腿,不能掙錢了,家裡窮得揭不開鍋。軍人服務社看我們可憐,就給我介紹了這份工作。”她擡頭怯怯的看看林若蘭:“我是纔來的,以前一直在街頭賣小吃,來之前,服務社帶我去醫院體檢,我沒有傳染病。”
清楚了兩個人的來歷,林若蘭笑眯眯的說道:“你們聽着,在我家裡服務,就得跟我一條心,不管你在這個門裡聽到什麼看到什麼,哪怕就是我的貓今天吃了多少貓糧這樣的小事,出了這個門,全都得給我爛在肚子裡。做得好了,到年底我會額外給你們封一個紅包,可如果讓我發現有人胳膊肘往外拐——”她故意頓住,依舊笑吟吟的看着兩人。
意識到她平淡語氣中隱約透出的幽冷之意,張嫂、李嫂臉色一下變得慘白,在首長家裡服務的保姆,最忌諱把首長家的事告訴外人,那樣做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肯用她了。張嫂慌亂的說道:“師長、太太,我們絕對不敢亂說話,絕對不敢。你們請放心。”李嫂全身哆嗦着不斷的點着頭,只差把頭點到地上了。
林若蘭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着她們,卻不出聲安慰她們。她並沒有打算把這兩個保姆趕走,但是卻有意識延長她們的恐懼時間,這是一種心理戰,是對兩名保姆的一次防患於未然的警告。
不要太放肆,不要擅作主張,不要背後搗鬼,這是林若蘭的潛臺詞。
每一個人都是**的個體,林若蘭從來不認爲人心可以輕易的收買,利益、情感、理性、**……,人活在世上會受多方面因素影響,對於那些從來沒有經歷過殘酷戰場,從來沒有經歷過與戰友肩並着肩、背對着背,把自己的生命交給戰友的普通人而言,她們所謂的忠誠只不過是利益附帶的衍生物。
“我不聽決心,只看行動。”這個時候不能心軟,林若蘭對自己說,她冷淡的吩咐:“把餐具收走。”
保姆們長出一口氣,悄無聲息的捧着餐盤退進廚房。
金昊姿態慵懶的仰靠在沙發背上,眼斂微合,嘴角含笑,一副正在假寐的樣子。但是林若蘭卻知道,他一直在聽她們談話。她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坐下,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便緩緩睜開了。
“你笑什麼?”林若蘭嗔怒的看着他。
“蘭兒,你總會適時的給我一點驚喜。”金昊脣邊的笑意更深,他伸手將她抱到腿上,雙手圈着她纖細的腰,湊在她耳邊低語:“我的蘭兒長大了。”
“我纔不要長大。”帶着些小小的任性,林若蘭一頭扎進他的懷裡。
金昊攬緊了她,在她背上輕輕撫着,哄孩子般低語:“好,不長大,一輩子都不長大。”他停頓了一會兒,嗓音輕柔,可是言辭之中,卻透着冷酷的殺氣:“蘭兒,我把這個家交給你了。一旦發現問題,絕對不要手軟,而且不能私下解決,要讓所有人都看見你解決問題的果斷與狠辣。”唯其如此,才能在一個陌生環境中顯示威懾力量,讓所有別有用心的人心有所懼,不敢再輕舉妄動。
“嗯。”林若蘭愣愣的想了一會兒,她還不知道萬一真的遇到那種情況,她能不能做到不心軟。擡頭凝望金昊堅毅的臉龐,她的心頭突然一鬆,有他在天塌不下來,想到這兒,她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裡,打了個哈欠,“金昊,都快十一點了,我累了。”
“好,抱你上樓去,洗個澡,好好休息。”金昊輕笑起來,吻着她的黑髮,把毛團放進她的懷裡,抱着她站起來,往樓上走去。
直到二樓主臥的門關上,張嫂纔拿着抹布和掃把躡手躡腳的走進客廳,很快將客廳打掃乾淨,關閉所有的燈,悄悄招呼李嫂,一起回保姆房休息。
……
第二天早晨剛上班,金昊前腳踏進自己的辦公室,樑天翊後腳就跟着進來了,“師長,我把咱們師的具體情況跟你作個談細交底。”
“好,坐吧,坐下慢慢說。”金昊回答的極爲爽快,他指指沙發請樑天翊落坐。
勤務兵送上兩杯熱茶,退出去關了辦公室的門。
樑天翊清了清嗓子,略微斟酌一下措辭後開了口:“師長,我先從師直屬偵察營開始說吧。”
金昊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點頭應允,態度極其認真的注視着他。
“這個偵察營營區就在師部旁邊,是三年前組建的,兵全是從三個團一個一個挑上來的,軍事技術稱得上是全師的尖子,但調皮搗蛋也在全師出了名,經常惹事生非。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三年來換了五任營長,現任營長鄭磊在任七個月了,一直鬧着要往別處調,說寧可在別處當個連長,也不願意當這個營長。”樑天翊還不大摸得準這位新上級的真性情,說到這裡不自覺的停頓下來,想看看金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金昊聽得很仔細,他一手撫着下巴,另一隻手擡起來略微擺了擺:“你說詳細一點,這些兵怎麼個調皮搗蛋法?”
樑天翊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想起兵們的惡劣表現,深深的擰起眉頭:“比如有一次,一個兵舉着把刺刀滿院子追他的連長,揚言非要殺了他不可,原因是這位連長在訓練時給他穿了小鞋,別人跑十公里,非要讓他全負重跑二十公里不可,諸如此類的事情舉不勝舉。爲此,前一陣張副師長曾經提議撤消這個建制,讓這些搗蛋兵退役,但因爲出了那件人近皆知的醜聞,師長和政委被就地免職,這個提議沒來得及經過黨委會批准,被擱置下來。”樑天翊邊說邊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金昊,詫異他怎麼會突然露出笑容。
“你接着說,我在聽。”金昊笑意吟吟,眉宇間完全沒有憤怒懊惱的神色。
樑天翊默然片刻,目光中突然多了一分懇求之色:“師長,我不同意撤消這個營,士兵有缺點可以糾正,實在糾正不了,個別士兵可以退伍,不能因爲主官的無能就撤消一支有作戰能力的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