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緩緩行駛在通往市中心的交通幹道上,安靜的車廂裡,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林若蘭轉頭看向車窗外,默默地擦着不斷涌出的淚。
一包紙巾被塞進她的手裡,陳劍峰醇厚的嗓音帶着幾分淡然:“把眼淚擦乾淨,這樣的好天氣,你該讓自己快樂些。”
“謝謝。”林若蘭低垂了頭,默默接下紙巾。
“該說謝的人是我,難得託你的福放個假,就當是緩解壓力了。”他淡淡的掃了她一眼,看向路面,深邃的眸子愈發深沉。
林若蘭取出紙巾擦拭着臉上氾濫的淚水,倔強地轉頭,搖下車窗,讓呼嘯的北風灌進車內,帶來凜冽的寒意。
“風大,你又怕冷,把窗子關上吧。”陳劍峰溫和的俊臉泛着輕微的縱容,溫和的看着她憂傷的側臉,此時此刻,她身上有一種讓人難以靠近的疏離,即便是他,也不敢輕易親近。
“沒事,吹吹風,能保持頭腦清醒。”風確實很大,呼呼地在耳邊響着,打得她嬌嫩的臉頰絲絲生疼,也順勢把她凍得手腳冰涼。
一件軍大衣落在她身上,驚動了正在出神的她,轉頭,她對上了一雙溫和內斂的眸子,愣了一下之後,她用軍大衣密密實實地遮掩好自己。陳劍峰放上了一盤低柔舒緩的鋼琴曲,悠揚的琴聲讓林若蘭輕輕地舒了一口鬱結之氣,沉重地打着疙瘩的心好象慢慢地舒展開來。
陳劍峰不動聲色地看着她一點一點的把涌在心頭的強烈情緒壓制下去,蒼白的臉容漸漸歸於平靜,只是那雙晶亮黑眸,依舊瀰漫着濃濃的哀怨。
這般倔強,倔強到讓人心疼。
身邊有這樣一位溫和儒雅、善解人意的男人,她的心情略微平靜了一些,低垂着眼簾,狀似不經意般問道:“真是他讓你來的?”
“不然你以爲我能隨便離開軍營?沒有他的命令,我可沒你那麼自由自在,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發火了就跺腳。”陳劍峰低低的嗓音裡帶着幾分調侃,他偏頭看着她,忽然說道:“女人這一生有兩段歲月是最美好的,一個是童年時,一個是有人寵愛的時候。若蘭,要強並不是錯,但如果要強過了頭,反而會傷了自己。”
“我明白……”林若蘭安靜地注視着身邊的男人,低低地迴應了一句。“剛極易折”的道理她很久前就明白了,只是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在別人面前狼狽收場,即使這個人是金昊。
“他其實非常非常愛你,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對誰束手無策過,可他對你就是這樣,束手無策的原因,是他不忍心看你傷心。不然的話,他大可以下一道命令,不准你離開軍營,你以爲門口的哨兵是吃乾飯的?”陳劍峰的語氣徐緩而平和,認真而專注地睨了她一眼:“丫頭,要懂得惜福。”他說着騰出手來,親暱地揉亂她的發。
在她的心目中,一直就當陳劍峰是神一般存在着,這樣的動作卻更讓她覺得他象是一位疼愛自己的兄長。愣了好一會兒,她忽然淡淡地笑開:“以後要是有哪個女人嫁給你,一定特別幸福。”
陳劍峰的臉上露出了帶着幾分苦澀的笑意,安靜的開着車,深邃的眼中掠過讓人看不懂的光芒:“我也希望她能幸福,盡我所能,傾我所有。”
微笑着點點頭,林若蘭轉頭看向窗外,她不說話,陳劍峰也就不再出聲,只是專心地開着車,車外景物急速向後掠去,車內沉浸在一片溫馨的寂靜之中。
安靜坐在身邊的女子明媚而耀眼,陽光擦過她臉上細膩的肌膚,帶着幾分含蓄、幾分溫軟,讓他想到了一句話:安詳從容,歲月靜好。
林若蘭也在不經意地打量着身邊開車的男人。
相較於金昊的冷酷、狂傲與強硬,這個男人身上兼具了太多女人夢寐以求的氣質,成熟溫雅,柔和謙遜,時而尊貴如王者,時而平淡似凡人,是個複雜的矛盾綜合體。她很清楚,這樣的男人常會掩藏自己的情緒,不輕易被人看透。
這個儒雅堅強的男人,目光如炬,優秀得讓仰慕他的女人都不敢靠近,更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配得上他的萬分之一。
金昊和他真是很奇特一對搭檔,一個狂猛而冷酷,一個內斂而沉靜,能十二年如一日的生死、榮辱與共,而且依然親密無間地相處,也真能稱得上是奇蹟了。
“想去哪兒?你還沒告訴我。”車已經快到市中心的繁華商業圈了,陳劍峰擡腕看了看錶,“現在是下午三點,我陪你逛逛街,然後一起吃晚飯,再送你回大隊,好不好?”
“好,我請客。”林若蘭總算擡起眼簾,正視他的眼睛。
他輕笑了起來,溫柔笑語:“我沒有讓女孩子買單的習慣。”語氣中絲毫沒有霸道的強迫,卻風度翩翩地充滿了男性氣度。
“好吧。”面對這樣一張溫柔的笑臉,林若蘭緊緊繃住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真誠的笑意,一種輕鬆愜意的舒爽感覺慢慢在心頭沉澱下來。
越野車緩慢穿行在繁華的街道上,最後應林若蘭的要求停在了一家極大的超市外。
林若蘭遊移不定地扶着車門,擡眸略略打量陳劍峰的軍服,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這身軍服襯得他英氣勃發,她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你穿這一身去超市?”
陳劍身低頭看看自己的常服,沒有任何不妥之處:“怎麼了?軍人條例有規定,軍人可以穿常服外出。”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林若蘭頓了頓,嘴角微微勾起,“我是怕你身後跟上一大羣崇拜者,甩都沒辦法甩掉,那可有多麻煩。”
“我又不是人民幣,還能人人都喜歡?”陳劍峰帶着啼笑皆非的表情,一些隱秘不動的情緒漸漸消散在深邃的黑眸深處。
“那可不一定,象你這樣的男人不知道一輩子會有多少追求者,也許數都數不清。”
“任天下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他微微含笑看向盯着自己捉摸的林若蘭,眸光安靜而隱秘。
“哦?你找到屬於你的那一瓢了嗎?”
“找到了。”陳劍峰微微轉頭,望向遙遠的天際,好一會纔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我們進去吧。”林若蘭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願多談此事,她背起包轉身向超市走去。
一到週末,超市裡總是人流如織,擁擠不堪,林若蘭走走看看,目光不斷地瞟向女性日用品區的貨架,但是礙於陳劍峰一直跟在身邊,她實在不好意思往那邊走,帶着和自己毫無關係的大男人去買衛生巾算什麼事嘛!
“去吧,我在這裡等你。”不到兩分鐘,陳劍峰就看出了她的窘迫,他輕鬆的倚靠在洗髮用品架旁,薄脣上噙着笑。
被看穿了企圖的林若蘭瞬間紅了臉,陳劍峰看着她窘得想挖個洞鑽進去的模樣,露出一個含蓄的微笑,輕輕推推她,聲音帶着一貫的從容不迫:“快去吧。”
林若蘭推着購物車在女性用品櫃檯快速地挑撿自己想要的品牌,下次出門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得多買一些備下才行。
她沒看到,停留在原地的陳劍峰像是不經意地擡頭看了她一眼,也僅僅只是一眼,似乎是在確定她是否還在,是否安全,幽黯的黑眸中是從容不迫的平靜。
一道陰影籠罩在頭頂,緊接着,她的鼻端傳進一股很刺鼻的劣質香水味,她忍不住掩着鼻子擡起了頭,身邊竟站了一個高壯的光頭男人!這男人虎背熊腰,一臉的兇惡模樣。
林若蘭下意識地左右看看,這個貨架周圍還站着五六個小流氓,把頭髮染成亂七八糟的顏色,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經人,他們正在不懷好意地盯着她上下打量。她急忙拉着購物車就想後退,驀地,光頭男人一伸手掐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懷裡帶去。
“放開她!”身後傳來極度冰冷的低喝聲,陳劍峰淡漠地看着光頭,雖然表情沒有任何改變,但是有某種懾人心魂的力量,從他眼中輻射而出。
林若蘭心頭一鬆,趁着光頭有瞬間的僵硬,奮力掙脫箝制,躲到陳劍峰身後。
光頭轉向陳劍峰,待看清楚他只有一個人時,鬆了一口氣,罵道:“我x你媽,敢管老子的閒事?活夠了是不是?”他對身後那羣小流氓一揮手,這些人立刻從後腰抽出一把西瓜刀,向陳劍峰一步一步逼來。
看見這樣的陣勢,在超市裡購物的人們登時跑得一干二靜,幾個服務員圍着一個超市經理模樣的人躲得老遠,哆哆嗦嗦的在打電話報警。
陳劍峰低聲對林若蘭說道:“到一邊去。”
“你小心。”林若蘭知道自己留在他身邊會給他添麻煩,低聲囑咐了一句,退到稍遠些的地方,她明白幾個小流氓奈何不了陳劍峰這樣的特種兵,心裡倒也不怎麼慌亂。
光頭突然猛撲向陳劍峰,手中的刀舉得老高,猛然向他當頭砍下。陳劍峰一低頭避過迎面一刀,伸手抓住光頭持刀的右手腕,順勢往貨架上一磕,光頭疼得一聲慘叫,西瓜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陳劍峰微一側身,右腳微微擡起,輕輕一絆,光頭登時摔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爬不起來了。陳劍峰如影隨行,腳尖一踢,正中光頭後腦勺,光頭登時暈死過去。
陳劍峰轉身看向幾個流氓,本來還在揮着刀喳呼着要往上衝的流氓們全都看呆了,他們沒見過這樣打架的,以爲光頭被陳劍峰踢死了,心中懼意大增。傻呆呆地發了一會愣,聽到超市外警車呼嘯而至的聲音,纔想起應該逃跑,陳劍峰看着他們張惶離去,並沒有阻攔,他心裡明白,這些人不過是受人指使,真正的兇手不是他們。
出現場的警察看了陳劍峰的軍官證後,畢恭畢敬地向他敬了個禮,請他在筆錄上籤了個字,叫過兩名警察把光頭擡進了警車。
陳劍峰推過購物車,向林若蘭招了招手,兩個人一起去收銀臺結了賬,在衆多好事者的圍觀下從容離去。完全沒有在意,人羣中多了許多道傾心愛慕的眼神。
這一耽擱,離開超市時太陽已經落山了。夜幕下的繁華都市,燈火逐次亮起,璀璨了又一個喧囂的都市夜晚。
“想吃什麼?徽菜、蘇菜還是川菜?”陳劍峰的語氣和表情都很輕鬆,就象剛纔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
林若蘭卻沒有他那麼輕鬆,今天的事並非是偶然,她也不可能單純的認爲這是一出偶然事件,權衡再三,她慎重地問道:“能去嗎?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陳劍峰瞥了她一眼,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怎麼會?把你的心放寬些,女人思慮太重很容易老,知道嗎?”
見他神情輕鬆,林若蘭心裡也安穩了,低聲道:“你作主吧,不太辣就行。”
“那就吃蘇菜吧,我知道有一家不錯的酒樓。”他一打轉向燈,越野車右轉彎拐上一條寧靜地林蔭道。
陳劍峰把車開到了帝景酒樓,他帶着林若蘭上了七樓,挑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從落地大窗看出去,腳下是燈火通明的街市,各種霓虹燈次遞閃爍,於繁華之中卻另有一番寧靜的意境。
菜還沒有上齊,一道陰影突然就靠近桌邊,陳劍峰一擡頭,立刻站了起來,聲音裡帶着一絲驚訝與喜悅:“爸,您怎麼在這兒?”
林若蘭仰起臉,就看到了帶着幾分詫異、幾分欣喜的神情注視着她的陳澈宇將軍。
他被身後一羣身着綠軍裝的人簇擁着,卻沒有人能掩蓋他的光芒,反而越發顯得丰神如玉、怡然自在,眉宇間的高貴優雅充滿讓人不可抗拒的蠱惑力量,就象一罈陳年老酒,清雅而不淡薄,濃郁而不釅膩。
陳澈宇依舊在打量着林若蘭,脣邊微含着一抹笑意,彷彿是寒冬臘月裡的春風,頃刻間溫暖了整個世界,“怎麼?我就不能來這兒?”他笑着掃了兒子一眼,“這位姑娘是誰呀?怎麼不給爸爸介紹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