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林淙淡淡揮開了龍承澤的手,淡淡道。
“她死了,你便後悔了?所以你纔會想着這樣折騰自己,將自己折騰死了,好去見她?表哥,你當真就這麼愛莫錦歡麼?”龍承澤冷笑反問,“愛她愛到甚至不顧你的身體,不顧你精心安排的計劃?”
林淙眯眸看向營帳,外面的風極大,吹動着營帳,隱約能夠看到外面的皚皚白雪,他的眼前彷彿又浮現那一日黃昏,他陪着她去逛廟會,金色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原本漆黑的髮絲彷彿也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面具下的璀璨雙眸中的笑意落入他的眸中。
直到今時此刻,他才承認,在那一刻,他便對她動心。
直到今時此刻,他才承認,那一刻他便對她已經動心,所以纔會有後來的百般容情。
只是可惜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看着林淙失神的笑,龍承澤垂下睫毛淡淡的問道:“表哥,其實我心中一直都有疑問。想要查清楚莫錦歡究竟是爲何要替嫁到東越的法子有很多,可是你爲何要以身犯險,親自去查?不惜用藥抹去了所有的記憶。現在我終於我明白了。”
他擡起雙眸看向林淙:“其實你早就對莫錦歡動心。你那樣做,不過只是想要讓自己無所顧忌的去愛莫錦歡。”
此話一出,林淙的嘴角有着一絲鮮血滑落,他脣邊有着一絲笑意,終於承認:“是啊。所謂作繭自縛便不過如此。”
“既然你已經清楚的知道這點,何不放開自己?畢竟無論你怎麼折磨自己,她死了就是死了。哥,天下間的女人很多。比莫錦歡美的,性子比莫錦歡柔順的多的是。你難道爲了莫錦歡,就想要放棄自己多年的辛苦佈局嗎?”
林淙定定的看了半晌,徐徐道:“一開始我也是如你這般想的。可是不是。天下間的女人那麼多,可莫錦歡只有一個。承澤,在舅舅死的時候,他曾經派人給我送過一封信。他悔了,後悔當年讓我母后嫁到東越。後悔在我母后死後沒有將我帶回西岐,他說,他想要聽我喊他一聲父皇,可惜,他永遠都聽不到了。而母后臨死的時候,眼睛望向的是西岐的方向。”
“承澤,喊我一聲大哥吧。我不想和父皇有同樣的遺憾。”
他的母后根本不是真正的西岐公主,而是西岐皇帝衆多女人之一。當年懷着他,代替真正的西岐公主嫁到了東越。
“大哥。”龍承澤看着他的青白麪色,驚恐從心中緩緩盤旋升起。
林淙微微一笑,此時寒風乍起,捲起的雪花落入營帳之內,營帳內的炭火明明滅滅,在林淙青白的臉上鋪上了一層橘光。
林淙似乎是有些累了,他的手支撐着額頭,看向那橘色炭火,他喃喃說道:“錦歡走後,我常常再想,若是時光能夠重來的話,舅舅還會不會讓母后替嫁到東越?而我會不會……”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他的脣角掛着一絲淡淡的笑,血色的鳳眸半合半閉,眼前橘色的光暈中,氤氳出一個女子的身影。
她雙眸璀璨如同明珠,右眼眼角下一顆鮮紅的淚痣點在雪白的肌膚上。
半晌,龍承澤聽不到林淙的聲音,他心中一跳,林淙支撐着額角的手臂摔落在桌上。
東越和西岐的戰爭在東越瑞王的病逝之下,驟然結束。
西岐同意休戰的條件就是將西岐公主的遺骨還有瑞王的屍身帶回西岐。
天色已晚,西岐的軍隊駐紮在東越邊境的一個小村莊裡面。
說來極巧,正是當初長安所居住的那個小村莊。
瑞王死後,一連數日的大雪終於停了,一輪明月圓於灰藍的天幕上,這銀裝素裹的小村莊在明月之下,越發靜謐了幾分。
一道湛藍的人影出現,她身段窈窕纖瘦,腳落在厚厚的白雪之上,並未留下任何的痕跡。
她的動作很快,便到了停放瑞王棺木的農戶中。
她推開門,映入眼中的便是木桌上那昏黃搖曳的油燈燈光,燈光灑落在廳中的黑色棺木上,那沉重的棺木越發顯得深黑。
那個倨傲的,陰險卑鄙的男人現在就靜靜的躺在這黑色棺木之中。
那個以身護她,很愛靠近她的臉說話的男人同樣躺在這黑色的棺木之中。
她咬緊牙關,竟然沒有勇氣踏進這房中。
油燈的微弱光芒終於熄滅,門外映進的月光,如同輕紗一樣罩在棺木上。
她不相信他就這麼死了。
她說過,讓他不要死。
她終於緩緩的走到黑色的棺木上,手指撫過那黑色的棺木,清亮的月光映於其上,本就寒涼的棺木越是冷上幾分,比冰雪還要寒冷。
她低垂着視線,她的手指很穩,沒有一絲的顫抖。
她不斷的說服着自己,他一向陰險狡詐,這一次一定又是他布的局。對,肯定就是這樣。
他一定沒有躺在這裡面。
一定沒有。
她的心中無數次的這樣對自己說,然後她推開了棺蓋,然後她崩潰了。
她的手緊緊扣住棺木,指尖發白,一根指甲因爲過於用力斷裂開來,另一隻手捂住嘴巴,即使是這樣,哽咽聲依舊從喉嚨中擠了出來。
心臟似乎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無情的來回擠壓,她不能呼吸。
他就躺在之這狹小的空間裡,靜靜的,毫無聲息的。
她聽見自己說:“不要死,我說過不要你死的。你怎麼可以……”
淚,一滴兩滴砸落在他的臉上,她慌忙的用手擦去,確實越擦越多。
她以爲她的淚在大牢的那一晚已經全部流盡。
“我若是不死的話,你又怎麼會再一次的出現在我的眼前?”她的手被一隻消瘦的,蒼白的手握住,她一愣,看着他倏然睜開眼睛,鳳眸中有着一絲淡淡的笑。
一時間,她反應不過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只感覺到一股大力襲來,她整個人便被他扯進棺材之中。
“錦歡,你說過不要讓我死,我怎麼會去死呢。”他輕聲咳嗽了一聲,這一聲咳嗽,讓莫錦歡徹底回過神來。
此刻她躺在他的臂彎裡面,她昂首看着他蒼白,消瘦的臉,這樣的一張臉讓她陡然產生了一股錯覺。
回到了當初在洛水時候的錯覺。
“你又在騙我?”她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嗯,我騙了你。”林淙痛快承認,他緊緊地抱緊她,下頜在她頭頂上輕輕磨蹭,他將她抱的很緊,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對不起。”
他摸着她臉的手很涼,莫錦歡昂首看着他,他的臉很蒼白,漆黑的鳳眸幽幽的,這一次果然又是一次欺騙。
莫錦歡推開他,那一瞬間,她感覺到他的手臂有一瞬間的收攏,卻還是放開了她。
她從棺材中起來,站直了身子,看着半坐起來的他,平靜的問道:“這三個字,就能將所有的一切都抹平嗎?”
林淙的鳳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不夠。錦歡,我求的不多,只求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當日他昏死過去之後,醒來,龍承澤對他說,他已經派人去看過鳳臨山,那懸崖的確是深不見底,他派輕功極好的人下去,在崖下數丈看到了一個極爲堅韌的青龍絲編製成的網子,莫錦歡可能沒有死。
於是,他便設下了這樣一個局。
莫錦歡定定的看着他,想到剛纔打開棺木時候,看到他心底的害怕和驚恐,她閉上了眼睛,緩緩道:“你想要怎麼彌補?”
“用我一生來彌補,如何?錦歡,我知道你短時間內不會原諒我。那我便用一生來求的你的原諒好不好?”林淙從棺木裡頭出來,將莫錦歡攬在懷中,柔聲在她耳邊說道。
“我也不求你嫁給我,只求你能讓我時時刻刻的看到你。這樣便足夠了。”
莫錦歡的睫毛輕顫,她低聲道:“林淙,你又在耍什麼花樣?你想着利用我去對付沐卿沉?”
既然她出現在他的面前,林淙一定也能夠猜得出沐卿沉沒有死。
她很瞭解沐卿沉,同樣對於林淙也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沐卿沉即使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也斷斷不會離開東越。
沐卿沉一向認爲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一定會躲在東越帝都郊區的鳳臨山上。
在林淙四處搜尋沐卿沉的時候,她悄悄來到了鳳臨山,勘察鳳臨山地形。鳳臨山頂地勢奇險,易守難攻,沐卿沉一定會來到這兒。
她便將青龍網放在懸崖下。
果然,一切的事情都和她猜測的一樣。
“沐卿沉以後會如何都和我無關。包括東越和西岐,此生我唯一想要牽掛的人只有你。東越瑞王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男人是林淙。”
楚楚曾經對他說過,他和莫錦歡此生永遠都無法在東越相守。
他不信。
他不想去想以後,只想着現在,珍惜現在,只要現在她在他的懷中,這便好。
莫錦歡垂下睫毛,聽着自己說道:“好。”
她的心中還有着他,否則不會在聽到他的死訊之後,立刻趕來去追西岐大軍。
雖然這又是一次欺騙,可只要他還活着,被欺騙之後的憤怒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莫錦歡擡眸看向他,他的身子本就非常的虛弱,他和她之間也許能夠相守的日子不會太久。
她也不想騙自己,她的心中到現在還有這他這個卑鄙無恥,卻又讓她牽腸掛肚的男人。
看着眸中閃爍着狂喜的林淙,她認真的說道:“你以後都不許在騙我。否則,下一次你真的死了,我也不會回來。”
“不會。絕對不會。”林淙低頭輕吻着她的額頭,將她摟在懷中,“錦歡,在大牢裡,你曾問過我愛不愛你,那時候我說謊了。我愛你。再也沒有什麼事比你更重要。”
“嗯。我知道。”莫錦歡伸手摟住了他的腰肢,螓首埋在他的懷中。
“我想帶你去西岐,將我母后的遺骨送回西岐。她半生孤寂,我想她會很高興重新回到西岐。”
“嗯。好。”
“若是你喜歡西岐的話,咱們就在西岐住一陣子,然後我在帶你去別的地方。”
“嗯,好。”莫錦歡閉着眼睛,鼻尖是從林淙身上傳來的淡淡的鬆菊香氣,耳邊傳來林淙溫柔的聲音,脣角勾出一抹笑意。
林淙打橫抱起莫錦歡,將她放在牀上,看着她脣角緩緩勾出的笑意,他低頭輕吻她的額頭,躺在她的身側。將她擁進懷中。
此生有她在懷,便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