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於龍城冬日】
Edges and corners
1.
龍城這幾天一直下着雪，這是我在龍城呆的這四年中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雪。中午從另一個城鎮回來的途中，被困在高速公路上，厚重的雪堆積在路上，天上還一直不斷的落着雪。我打開車門出去，積雪的深度已經漫過我的小腿。司機F.示意我快點上車，外面冷。我裹緊風衣，又重新鑽回車裡。
Edges and corners
2.
澤最近在美國學習攝影，我打開自己的上網本收到他發來的一張照片，照片的名字是《等着吃小女孩的禿鷲》，他又問我是否知道這個故事。
我說，不知。
澤開始給我講訴，他說著名照片《等着吃小女孩的禿鷲》畫面裡是一個蘇丹女童掙扎在去救濟站路上，即將餓斃跪倒在地，而兀鷹正在女孩後方不遠處，虎視眈眈，等候獵食女孩的畫面。這幅照片讓黑人攝影師凱文·卡特獲得了1994普利策新聞獎，而他也因此照片一夜成名。這張震撼世人的照片，引來諸多批判與質疑。攝影師在當時爲什麼不去幫幫那個小女孩？當人們紛紛打聽小女孩的下落，遺憾的是，卡特也不知道。幾個月後卡特受不了輿論的壓力，他用一截軟管將汽車廢氣導入車內自殺身亡，終年33歲，人們在汽車座位上找到他留下的一張紙條，上面寫着：“真的，真的對不起大家，生活的痛苦遠遠超出了歡樂的程度。” 這幅圖片清晰的表現了當時席捲非洲大陸的真實情況，這就是非洲帶給非洲大陸和世界人民的恐慌和絕望。1970年至1985年間，一場持續的乾旱災難席捲了從塞內加爾到埃塞俄比亞之間的非洲大陸，並由此引發了世界歷史上最具破壞性的。焦灼的陽光籠罩着本已貧瘠的非洲黑土地，世界的“眼球”從此也被緊緊留在了那裡：已經乾癟的母親茫然若失地盯着遠方；小孩子們的肚皮因飢餓而腫脹；飢餓的野生動物變得瘋狂而伺機噬殺人類……在第一場雨水降臨受災地區之前，已經有120萬人死於這場生態災難引起的饑荒。
我沉默。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關掉和澤的QQ對話框。
澤的QQ對話框又快速的閃動起來，他說：簫凌，你也學習了很久的攝影，你說攝影師是應該珍惜眼前的最佳鏡頭，還是應該放棄？如果這張照片沒有拍攝下來，那麼這位攝影師也不會受到指責，而現實中，又有多少比這要殘忍上百倍上千倍的事情發生，卻沒有人去指責什麼？原因很簡單，只是那些沒有被發現，沒有被大多數的人看見，而紀錄下了，就是過錯嗎。
我從包裡拿出Marlboro，抽出一支點燃。我轉頭看着窗外，外面依舊是無盡的白色。
那是不可否定的生命。
Marlboro。乾澀的記憶。
Edges and corners
3.
司機F.給我遞過來一些食物，他笑着說先吃點，這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我笑的接了過來，然後很好奇的問F.，怎麼車上帶那麼儲備食物？
F.說，這些是因爲年少的一件事情，所以留下的習慣。
我細問，可以說說嗎。
F.想想了，然後轉過身子來。他說，他今年三十，年少時像無數少年一樣，會有很多夢，比如騎車去很遠的地方，他曾經和四個好友一起從龍城出發，騎着自行車一直到青藏。F.咬了一口麪包，吞嚥下去，接着說，他和好友們都被路途中的景色迷住了，到了青藏之後他執意要好友們一起去攀登喜馬拉雅山，少年的衝動最終付出代價，他因爲執意覺得食物沒用，所以在半路上把所有食物都丟掉，F.當初曾夢想像電視上的野人一樣去獵殺雪山上的動物來填飽肚子。沒想到半路上遇見雪崩，大家一起被困在山洞裡，有兩個朋友被活活餓死，F.和剩下的兩個好友先是哭的掩埋了好友們的屍體，後來卻又重新挖出來，因爲飢餓。等到救援隊把他們救出來後，又有一個好友，瘋了。因爲實在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壓力和痛苦。
F.說，年輕是件美好的事情，卻不能無盡的去揮霍。自從那以後，他總是對飢餓有着強烈的恐懼，即時是對自己剛上小學的孩子，也總是把孩子的書包裡裝滿食物。F.說，他的生命裡不能再有失去了。
Edges and corners
4.
依舊還是堵車。我的上網本以及手機都已經不斷的出現提示低電壓的警告聲。我從包裡掏出四盒Marlboro，丟給F.兩盒，我說抽吧，這煙勁大，提神。
F.拿上Marlboro看了一眼說，年輕人怎麼抽這麼烈的煙，我看你斯斯文文的，怎麼內心這麼耐不住寂寞？
我笑了笑。這時手機響了，是美編倪諾的短信。他發了很多，差點讓我的舊手機提前淘汰，他對我昨晚的信息不斷的提出異議，他像一隻困獸瘋狂的填補自己內心的虛弱，他執着的否定。
我開始有些憤怒。我冷着一張臉不斷的給他發信息，試圖用自己最犀利的語句打擊他。後來，我盡釋然。
我記得我最後給他的信息是，一個人是正確的，那麼他的世界也會正確。
Edges and corners
5.
北方冬日天色會很快暗下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在車裡睡着，F.細心的給我蓋了一條毯子，我睜眼看着外面變暗的天色有些着急，於是開始煩躁起來。
F.放進一盤磁帶，按下了播放鍵。是《茉莉花》。F.閉上眼睛，很是享受。他不轉身，說，想象一下繁盛的舊上海，你不是去過上海嗎。
我閉上眼睛，拉緊毯子。伸手摸進包裡，想再找支Marlboro。卻怎麼也摸不到，於是睜眼，卻發現車窗外、腳底下全是菸頭。
兩盒Marlboro。全部抽完。
Edges and corners
6.
在漫長的十個小時候後，車終於開動了。F.執意把我送到家門口，然後纔開車離開。
我跑到樓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又買了一條Marlboro，裝進我的包裡，重新走回樓上。
11月11日。這是人生第十九個光棍節。
手機又收了亂七八糟的交友網站的廣告，上面清楚的寫着“單身可恥”。
我只是不敢去愛。沒什麼。
PS：今天是賈晨斌的生日。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