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斂回到醫齋繼續看書,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一頁也沒有翻動,反而不時的發出笑聲。
範折曦經過的時候看到齊斂一個人像魔怔一般, 對着一本書傻笑, 他只能搖頭嘆息。
“夫子, 您在幹嘛?”謝開滿頭大汗的突然出現, 嚇了範折曦一跳。
範折曦心裡一驚, 回神不滿的瞪着謝開,一把掌拍過去,“一天到晚就知道亂跑, 都不見人影,回來了不打招呼還嚇唬我, 是不是手板心又癢了。”
謝開委屈地縮着肩膀不敢躲, 老實地捱了一巴掌說道, “孟大哥說我和斂斂睡一張牀擠,就讓羅堂主做了一個新牀, 我晚上就過去拿。”
謝開說這話的時候滿眼興奮,特別自豪能得到孟如虎的照顧。範折曦看他這副傻呆呆的模樣,也懶得戳穿。明眼人都能一下子明白孟如虎的意思,這牀明明就是給齊斂做的,只有謝開一廂情願的認爲孟如虎是在關心他。
到了晚上, 果真如謝開所說, 有人送牀來, 還特意把牀擺在離謝開牀鋪最遠的地方。
“怎麼會多了一張新牀?”齊斂晚上回到房裡, 看到多出來的牀問道。
謝開一聽, 立馬興奮的回答,“這是孟大哥派人送來的。”
“孟大哥送來的?”齊斂又驚又喜, 心裡感到一絲甜意,仔仔細細摸了摸牀,發現和孟如虎房間的那張牀材質一模一樣,頓時更加高興。
“哎。”範折曦無聲的嘆氣,一張牀就讓他兩個弟子一個比一個高興,這孟如虎的影響對他們可是真大。照現在這個情形看,孟如虎雖然和齊斂分開,可還是時時刻刻在關注齊斂。按照大當家吃醋的性子,下一步說不定就是來拆房子了。
範折曦不知道該說自己料事如神還是烏鴉嘴,天色還沒有亮書齋就涌進許多四堂的弟子,粗略的數過去大概上百人,叮叮咚咚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書齋,讓人想睡都睡不了。
範折曦被擾的火氣直升,批了件外衣就出門,“大當家這回可真捨得,一下子興師動衆的派這麼多人來我書齋。知道的當你們在造房子,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強盜來了。”
範折曦正在起頭上,說話一點也不客氣。不過文人到底是文人,即使罵人還是那麼含蓄。負責此事的主管人只能陪着笑臉不應答,他既不能得罪孟如虎,又說不過範折曦,只能領着一幫人埋頭苦幹,爭取早點幹完早點解脫。
在大家一起的努力下,不到天黑書齋就又多了一間房,裡面傢俱用品也都已經置辦齊全。
“以後你就住裡面。”範夫子對齊斂說道。
“多謝夫子。”齊斂高興的回答,仔細的觀察着屋裡的一磚一瓦,這些都是孟如虎爲他做的,值得他好好珍惜。
看到齊斂喜不自勝的模樣,範折曦重重咳嗽一聲,等到齊斂不解的看向他時才緩緩開口,“看的出來大當家對你有情,而你也對大當家有意。可你們中間存有重重阻礙,隔着不僅僅是世俗倫理,更重要的是身份之別。他是人中之龍號令一方,而你只是一個普通的鄉野百姓,又如何與他匹配。”
這番話如同冬日的涼水一下子凍結齊斂火熱的心,令他瞬間冷靜下來。的確他與孟如虎之間存在的問題太多,而他普通到毫無能力去解決這些難題。當下收起笑意,認真恭敬的向範折曦行禮,“請夫子指教。”
“孺子可教。”範折曦滿意的笑起來。齊斂一點就透,不拘泥於眼前的片刻歡愉,擁有長遠大局之觀,這一點讓他尤爲欣賞,特別是齊斂願意聽從他人建議,能知錯就改,更是難能可貴。
“這時間唯有權力能實現你心中所想,有權有勢便不用受人欺負、遭人白眼,還可以讓其他人仰望崇拜。”範折曦沉吟一番之後認真說道,看到齊斂迷惑不解的眼神又提醒道,“讀書人以入仕做官爲目標,以你的才學考得狀元不是難事。但有權力的地方就有爭鬥和勾心鬥角,你日後一定要多加小心,切記防人之心不可無。”
“夫子教訓的是,弟子一定謹記。”齊斂神色瞬間變得慎重,內心已經確定了日後的方向。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齊斂專心看書,偶爾去付蓉那裡打探孟如虎的消息。此刻他在書齋認真讀書,卻看到付蓉急匆匆的跑過來,懷裡還抱着一團白色的的小東西。
齊斂仔細一看,原來是紅燒肉。連忙放下書,跑出去迎接付蓉,“紅燒肉怎麼了?”
“它生病了,眼睛發炎了好幾天,我剛剛給它上過藥,但它在藥齋一直叫,又不讓其他人靠近,我看它可憐就想着把它送到你這裡養一段時間。”付蓉解釋道,小心的把紅燒肉遞過去。
齊斂趕緊小心翼翼的接住,溫柔的摸着紅燒肉的腦袋安撫。一到他懷裡,紅燒肉就平靜下來,乖巧的用鼻子頂齊斂的手,弄的齊斂手心癢的直髮笑。
“它很依賴齊公子,這些是它的藥,一天三次給它敷上即可。”付蓉見狀安心的笑起來,從揹簍裡拿出藥遞給齊斂,“若是它半夜叫喚,就用清水給它擦一道眼睛,再敷上這瓶黃色的藥。我想不出七天,它的眼病就能痊癒。”
“付蓉謝謝你。”齊斂接過藥,感激的對付蓉說道。
“沒事,醫齋還有事情,我先走了。”付蓉笑着擺手,放心的離開。
齊斂抱着紅燒肉繼續回去讀書,有了紅燒肉的陪伴,他晚上一個人睡也不再那麼寂寞。
另一邊的孟如虎在外面晃盪了一天,回去的時候習慣性的去籃子裡找紅燒肉玩。等進了屋,他才恍然想起紅燒肉生病被他送到醫齋了,頓時心裡空蕩蕩的。這屋裡少了一個人,他的心就少了一半。
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住再大的地方都不會覺得寂寞,現在在這熟悉屋裡,卻是渾身的孤寂,有種物是人非的惆帳。
孟如虎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嘆了口氣打算找人來喝酒緩解這屋裡的冷清。想來想去也只有遲續合適,上次遲續刺了他一劍一直被禁足,他爲了堵住兄弟們的口,也就順水推舟沒有放遲續走。
這會正好藉助喝酒的理由給遲續解禁,倒也是一舉兩得。孟如虎打定主意,派護衛去請遲續,不到小半柱香的時間遲續就來了。
雖然等待的時間不長,可孟如虎覺得短短半柱香特別久,十分的難熬,一把拉着遲續笑着說道,“你來晚了,該自罰三杯。”
遲續也不拒絕,爽快的喝了三杯,小心觀察孟如虎的神色。兩個人一邊喝一邊聊天,遲續是有意要哄孟如虎開心,主動講述各種趣聞。只是不管他講的多麼精彩,孟如虎一直都是興致缺缺的樣子,偶爾纔會應和兩聲。
喝了半壇酒,孟如虎不僅沒有緩解心裡的空虛,反而越發的煩躁。這酒喝的不是滋味,他沒精力去聽遲續說的話,一個勁的自斟自飲。
遲續見狀也不阻止,試探着問道,“聽說你給書齋添了一間新屋讓他住,還置辦了各種用品?”
“你問這個做什麼?”聽到和齊斂有關的事情,孟如虎這纔開口。
“如虎,你不恨他嗎?他是一個男人,卻假扮成女人嫁給你,與你一起生活,你難道不想再娶一個女人?”遲續借着喝酒的興致說道,表面上雲淡風輕,實則心裡緊張萬分,捏着杯子的手隱隱發抖。
“事情都已經過去,還提這個幹什麼?”孟如虎沉默了許久,乾脆放棄小杯,直接拿壇喝。
遲續聞言心裡喜憂參半,這個回答說明孟如虎並不排斥男人,同時也是說明孟如虎徹底原諒了齊斂,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事實。遲續心裡發悶,也開始大口喝酒,兇猛的動作如同在給自己壯膽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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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如虎則是越喝越悶,他本來是刻意要壓下對起斂的思念,被遲續一提醒,現在滿腦子都是齊斂。從初見面時一身火紅的嫁衣到前幾日齊斂一襲青衫,他發現男裝的齊斂清秀溫潤,一顰一笑更叫他動心。若是好好打扮一番,穿上精緻的衣物,那就是有錢人家的貴公子。
孟如虎想着覺得應該再給齊斂置辦些上檔次的用品,想的太入迷都沒有注意到遲續已經從對面坐到了他旁邊。
“如虎,你喜歡男人。”遲續露出調笑的神情,說得極其肯定。
孟如虎一時愣住,他並不喜歡男人,在娶齊斂之前也沒表現出特別喜歡女人的意思。對他來說,男歡女愛太過無聊,還不如和兄弟們來的痛快。他始終覺得愛情這種東西是酸臭的文人鼓弄出來的風花雪月,和他的性子不符合。
和齊斂成婚之後,他對齊斂一開始是婚姻的責任居多,隨着兩人的相處,慢慢的發生變化。直到齊斂身份被揭穿,他心裡才明白齊斂對他的重要已經到了無法割捨的地步。
這大概就是愛情吧。
“如虎,現在他不在了,若是換個人你覺得如何?”遲續挽住孟如虎的胳膊,伏低身子說道。
孟如虎頓時一凜,用力推開遲續,警告道,“你喝醉了。”
“我沒有醉,他可以,我爲什麼不可以。”遲續突然失控的大聲質問,臉上帶着決絕,“我喜歡你這麼多年,你爲什麼不回頭看我一眼。我以爲你不喜歡男人,所以我把這份感情一直埋葬在心裡。可你現在能接受男人,爲什麼不接受我,我哪一點比不上他?”話到最後,遲續的情緒越發的激動,緊緊的盯着孟如虎,都沒有發覺眼裡有淚滑落。
孟如虎聽完神色越來越冷,站在身居高臨下的盯着遲續,“你喝醉了,現在出去,你我還是兄弟,否則永遠不要再上山。”
“我沒醉,我就是喜歡你。”遲續聲嘶力竭大喊,不顧一切的表達心意,抓着孟如虎的衣角放低姿態請求,“你看看我好不好?”
“出去。”孟如虎神色越發不耐煩,對於遲續的可憐,他心裡沒有任何感動,所有的全是憤怒。若不是這個人是遲續,就憑敢對他存有這等齷齪的想法,就該死。
遲續知道孟如虎已經生氣,還是爭取最後一絲希望,流着淚訴說,“如虎,我是真得愛你。”
“來人,送遲公子下山。”孟如虎心裡最後一絲兄弟情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