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事實的面對

我想去的地方還是離不開醫院,自從進入這身體後,和這裡的緣份彷佛就斷不了。

我又來到這病房了,牀頭的風鈴草悠悠插在花瓶內,旁邊依然放着一張卡片,牀上的自己臉容十分祥和,是的,以前的自己沒有什麼可以煩惱,不管多辛苦也沒關係,因爲還是感到那微小的快樂。

在這幾個月經歷的一切,是以前的我從未想像會接觸到的。初次愛人的痛苦丶身不由己的生活丶甚至發現阿勇身份的真相。

我坐在牀邊,輕執起牀上自己的手,喃喃的說給夏宇俊聽:“牀上的她是阿勇的姐姐。現在我的身份的確和此事沒有關係,但和她卻很有關係。”

再說下去恐怕我會忍不住淚流滿面吧?但我還是想說下去,這鬱悶的心事。

“她只有阿勇而已,可是唯一的親人竟然是沒有血緣關係,如果她知道,她一定很難受,連唯一的親人也失去,這世上好像只留她一人,在單獨面對人生。”我用手擦擦眼角的淚水,怕就怕一流淚,前路就更陷入濃霧。有那一秒心想,如果返回自己身體,我會怎樣?如果簡女士接回阿勇,我就真的變成自己一個了。

“血緣真的那麼重要嗎?”夏宇俊的低深聲線很響亮,在這病房迴響着。

我回頭看他,他的眼神罕有的認真嚴肅,他靠在牆邊,視線投射在牀上的自己。

“如果真的愛她弟弟,這位小姐應該不會計較所謂血緣。我想當年這小姐的母親一定也知道此事,但她還不是扶養舒勇到成長?”

他的話語帶我回到從前,我不知道我和阿勇沒有血緣是正常的,因爲媽媽總是一視同仁,同樣疼愛我們。

我輕呼吸一口氣,緩緩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把原本緊閉的窗輕輕打開,剛纔風吹過來,把我的秀髮和窗廉一併飄蕩在半空中。

我伸手按着發端,點頭道:“很難得你會說這樣感性的說話?”

他走到我旁邊,似笑非笑地凝視我:“是你太不瞭解我了吧?”

“臭美!”我反駁一句,斜眼瞪一瞪他。

他隨即回覆以往的嬉皮笑臉,聳聳肩道:“不過其實你不用擔心,簡女士有說過,等舒勇的姐姐醒來後,她會接這兩姊弟回她家,她承諾之後會好好照顧他們。”

按在發端的手一怔,不可置信的我睜大雙眼,等我回神過來,激動的心情洶涌而上,我急急拉扯夏宇俊的衣袖,喊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他被我反應一嚇,皺起的眉頭點綴着他的俊美臉孔。

他想了一想,點頭道:“意思是說無意外的話,簡女士應該會認回舒勇作她兒子,和收他的姐姐作養女吧?”

一霎間,血液從全身流走,我搖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怎麼了?臉色突然這樣蒼白?”夏宇俊扶着我問。

“媽媽只有一個….更何況…簡女士她…”

排山倒海的混亂思緒充斥腦海,手接在發痛的額頭,一連串的衝擊接踵而來,柔弱的身子好像已經承受不了,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一片,耳邊夏宇俊的喊聲愈來愈遙遠,身子一倒,便暈了過去。

時間滴嗒聲傳進耳內,我用力張開眼睛,小芳和夫人的臉出現,我眨動雙眼,再環視四周,發現自己已在房間。

“女兒,你沒事吧?”夫人一鼓從前的緊張,迅速握緊我手,房間的燈光十分刺眼,我伸手掩蓋臉容,好讓阻擋燈光。

“女兒,你在外面暈倒,幸好宇俊送你回來。”

對,剛纔我太激動,所以倒下了。這個身體竟然柔弱得連一點打擊也頂受不了。

夫人還在不斷煩擾的說話,我沉下一張臉,道:“媽,我還是很累,讓我再休息一下好嗎?”

她立即拍拍我手,道:“好,好。最重要是女兒沒事。”她回望小芳,吩咐道:“小芳,去向老爺彙報小姐的情況。”

小芳點點頭,便出去了,接着夫人難得的不再說下去,也離開房間。

我下了牀,望出窗外,天原來已入黑,我慢慢去出陽臺,滿天的繁星下,冷風呼呼的撲過來,撫摸我的肌膚,很快,剛纔夏宇俊所說的話又再浮起。

“小姐!!”聲音從下而上,我向下一望,晨在向我揮手,他道:“現在天氣冷,你爲什麼走出來?”

“我想吹吹風而已。”

“你等我,我現在上來。”

很快,晨便來到我身邊,把一件大衣披在我身上。

“小姐,還是進去吧。小心身子。”

“不用,在這裡被風吹,神智會清醒一些。”

晨笑了一笑,回答:“那麼讓我陪陪你。”

我想現在晨纔會聽我訴苦,於是,我把我所知道的告訴了他,雖然不能說出我在意的原因,但他依然細心聽着,沒有打擾我。

我背靠着欄杆,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舒柔不會寧願做簡女士的養女的。”

“爲什麼小姐這樣認爲?”晨問。

“因爲我認爲舒柔的母親只有一人,更何況…簡女士原本已有家庭…”我在花店看過簡女士和她家人的照片,照片的他們很幸福,阿勇先不說,但是始終我不是她真正的女兒,如果我真的進入她家,是否打擾她安穩的生活?如果我不能醒來呢?

“小姐。如果你真的想介入此事,我覺得最好的方法是好好和那位簡女士聊聊,不過最後還是應該等舒柔小姐醒來再決定。”

“可惜不知舒柔是否真的可以醒來。”當留在這身體愈來愈長,恐懼就不自覺會偶然浮現。

“小姐,要不要我幫幫你?總之不管如何,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聽到他這樣說,孤單感稍爲消除,我沒好氣瞄了他一眼,卻微笑了,道:“不用了,我也有很多事想知道,我自己去問。還有,就怕你會搞垮。”

晨看見我的笑容,頓時放鬆下來,道:“我也是,我什麼也不怕,就怕你的苦瓜子臉。”

我吐出舌頭,最終嘻嘻的笑了,這一晚,我和晨觀賞着星星,時間宛如靜止在這一刻。

第二天,我特意來到花店,簡女士如常地爲花兒灑水,牆上的照片特別耀眼。

“簡女士。”

她擡頭望見了我,手上的工作頓時停了下來。

“抱歉,簡女士。打擾了。”我向她彎身道。她放下手上的灑水器,笑道:“不會。來坐。”

她帶領我走到之前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一會兒我會去探望阿勇,你來嗎?”簡女士很關心阿勇,知道真相,就覺得是正常的。

我坐了下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簡女士,你應該知道我找你的目的吧?我是爲了舒柔而來。”

簡女士臉色一變,然而,她的雙眼露出的哀傷,是我從未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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