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夫人說,老爺已經在會場招待客人,果然等到我們一進去,場內的人就一涌而上,我跟在夫人身邊,努力微笑着向來道賀聊天的客人打招呼。
上次來時放置的白色長桌上,已經擺滿了一盤盤的點心飲料,鮮花和蠟燭形成漂亮的背景,襯托着穿上華衣美服的名媛,一個個的侍應生託着盤子,來回在賓客間穿梭。
老爺很快就走了過來,他一反之前冷漠的形象,溫柔的牽着夫人的手來和衆人聊天,夫人也笑得特別美麗,賢淑的站在他身旁,不知情的人準會以爲他們是多麼伉儷情深的夫妻。
無論多少次,我都沒法習慣這種氣氛,因此乾脆用準備表演的名義逃往後臺,晨跟在我身邊,把小提琴放在休息室裡,我鬆了口氣,看着外面人來人往的嘉賓嘀咕:“來的人可真多。”
晨笑着告訴我:“畢竟這是小姐第一次的公開表演,夫人當年的名聲那麼響亮,大家自然也會期待的了,而且又有慈善的名義,來的人自然多了。”
看着晨興奮的樣子,我猜想他也是同樣期待的人,看來這次我真的要用盡全力了,否則雨嫣的名聲被我搞垮就糟糕了。
這麼一想,心裡的緊張更高漲起來,我站起身來,下意識在室內繞着圈子到處打轉,眼光不停的瞄着牆上的掛鐘。
晨見狀想開口安撫下我的心神,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我順手打開了房門,一束傲然盛放的鮮紅玫瑰花出現在我眼前,我下意識的一擡頭,愕然看見夏宇俊難得真誠的笑臉。
“不管如何,我還是希望你今天的演奏會能順利成功。”
我雙眼露出懷疑的神情,心裡盤算他其實是否在玩弄我,否則爲什麼突然送花給我?
“你的防禦心真重。”他當然看出我的想法,我也不甘示弱道:“對你當然要防禦心重,誰知你是不是打算戲弄我?”
“那你到底收不收?”這次他直接問。
我看了看玫瑰花,再望向突然一臉認真的他,盯着我的眼神有着無形的壓迫力。
最後我還是老實的收下花束,說真的夏宇俊有時的確很有風度,如果他不要老是諷刺我,我想我們會相處得更開心,不過我纔剛想到他就又來了。
“說起來我應該祝你,不要緊張得甚麼也彈不了對吧,這樣演奏會纔會順利。”他又輕浮的笑起來。
彷佛被他刺中了痛腳,我心裡升起一絲心虛,但仍倔強的朝他吼道:“不用你多嘴,我纔不緊張呢!”
“哦,是嗎……”聽到我這樣說,夏宇俊反倒眯起眼睛,眼中帶着奇異的光彩上下打量我,我粉臉一紅,瞪着他說:“看甚麼啊你!”
“沒甚麼,只是我以爲,你會緊張得坐立難安而已,也不知你有沒有好好練習。”他朝我挑挑眉說。
聞言我更生氣的瞪着他,他又怎知道這段日子以來我到底有多辛苦:“不勞你費心,上次彩排時你也聽過吧,我早就練得滾瓜爛熟了!”我故意擡起下巴的盯着他,以示我的不屑。
“既然如此你又緊張甚麼啊,笨女人。”
夏宇俊說這話時,眼神中帶着我從未見過的認同,就在我因此而大大吃驚,呆愕在原地時,夏宇俊灑脫的揮揮手:“好了你努力彈吧,我會聽聽看的。”
我還未回過神來,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夏宇俊一離開,希文就打開門告訴我:“可以了,過來吧!”
我深吸口氣,跟着他的腳步走向舞臺,走到舞臺側邊時,心跳聲大得在我耳邊轟嗚,整個人暈暈眩眩,身邊的人的說話聲彷佛遠在天邊,可是奇怪的是,剛纔和夏宇俊的對話一直在我心裡迴響,我發軟的雙腳纔有了前進的動力。
舞臺上相比彩排時這兒多了不少裝飾,鋼琴仍然立在中央,兩旁立着有一人高的柱子,有人頭般大的亮藍色花瓶牢牢放在上面,漂亮的花卉插在瓶子裡,人坐在鋼琴上時,美麗的花兒就在他的頭上盛開。
可是現在的我除了那黑色的鋼琴,已經甚麼也看不到,夫人從前臺趕了進來,一直在我耳邊唸叨注意的事,我茫然的看着她的嘴脣開合,根本沒法聽到她說甚麼。
站在舞臺旁邊的希文,得到了工作人員的示意後,向我打了個手勢,我深深吸了口氣,踏出了自己的腳步。
舞臺上的燈光明亮又熾熱,把臺下的陰影倒映得更深,我看不到臺下的觀衆,只能聽到隱約的談話聲和衣服磨沙聲。
這樣也好,看見觀衆的臉,我會更緊張得無法彈下去。
我用盡全力,令自己顯得輕鬆優雅的向臺下鞠躬,坐到鋼琴前時,我的腦子已經空白一片,手放在琴鍵上,有那麼一瞬間,我真害怕把所有的東西都忘記了。
幸好之前的練習是有成效的,手指自動自發的按在正確的琴鍵上,流暢而又溫柔的琴聲慢慢流泄出來,我的心神緩緩放鬆,投入到音樂裡面。
由於這次我彈奏的歌曲不多,因此每一首也有間奏時候,等到我終於把第一首歌彈奏完畢,幕布也拉了下來時,我整個人攤軟在鋼琴前,根本動彈不得。
夫人和希文跑過來,希文臉上帶上興奮的笑容跟我說:“你彈得太好了雨嫣,我就知道你一定沒問題。”
夫人也笑着說:“沒錯,乖女兒你做得很好,老爺看到了一定很高興!”
工作人員說開幕的時間差不多了,他們兩人連忙向後臺走去,這時站在後面的晨才湊上來,匆匆拋下一句:“小姐,你的琴聲真的很美。”
看着晨臉上自豪的笑容,我也跟着笑出來,心情是從未有過的快樂。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我的害怕終於消失,接下來彈琴時也越來越輕鬆愉快,等到要彈最後一首的曲子時,我甚至有心情走到舞臺邊喝水休息一下。
工作人員上來喊我時,我連忙把杯子裡最後的一口水喝掉,匆匆向臺上走去,想到這一首之後就能結束了,心情不自覺的就放鬆起來。
就在我走到鋼琴旁時,一陣驚叫聲從我身後響起,我還來不及回頭一看,眼角餘光瞥見一個黑影朝我這邊倒來,身後一股力道撲上我的腰際,在措手不及下我整個人被拉到一旁,跌坐在帶着熱氣的地方。
近處幾下呯呯咚咚的巨大響聲,一陣涼意潑上我裸露的手臂,我伸出手一摸,才發現是水漬,爲什麼會有水在這裡?
“小姐你有沒有受傷?”晨的聲音喚回我糊塗的腦袋,我擡頭一看,才發現晨明亮的眼睛緊緊的盯着我,手還扶在我的腰上,我們的身體靠得很近,幾乎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熱氣。
我只來得及傻呼呼的搖搖頭,還弄不清楚發生何事時,一把粗魯的聲音就從我們身後傳來:“你到底幹了甚麼好事!”
這是希文的聲音,可是卻帶着我從沒聽過的怨憤和暴怒,幾乎令我以爲是另一個人,我大吃一驚,轉頭看見身後的景象時,忍不住瞪大了一雙眼睛,也當堂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