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我又躺了一陣子,整個人就像是和牀褥連在一起,任何人要將我從那上面挪開都無疑是要我的命,在這樣的虛弱當中,我還是會時不時的驚醒過來,有的時候,會模模糊糊的看到裴元灝坐在牀邊看着我。
好像現在。
我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夢境中,還是在顯示,陽光透過眼前的帷幔照在我的臉上,周圍是一片乳白的光,我只覺得自己又快要睡去,可心中卻好像被一點小火慢慢的煎熬着,讓我無法就這樣昏厥過去。
一想到這裡,我奮力的伸出手抓住帷幔一拉。
外面的男人感到了這點動靜,急忙伸手撩開帷幔,低頭看着我:“輕盈?”
他一邊說着,一邊俯下身來抱起我,我全身虛軟的倒在他的懷裡,連呼吸的力氣都很小了,只是拼命的張嘴想要說話,可好幾天沒有開過口,這個時候喉嚨裡就像是塞滿了沙礫,磨得幾乎見血,也難發出聲音。
他看着我艱難的樣子,急忙低下頭:“你要說什麼?”
我的脣貼着他的耳朵,終於掙扎着從喉嚨裡擠出了兩個字:“離……兒……”
他像是吃了一驚,愕然的看着我,而我說完這兩個字,便再也沒有力氣,又慢慢的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
。
這一次,我睡得比之前更加不安穩,總覺得自己好像在萬馬奔騰的戰場上,連大地都被震撼得顫抖起來,人也站立不穩,甚至連耳邊都能聽到很嘈雜的聲音,那種不安寧的感覺讓我微微蹙眉,睜開了一線眼睛。
陽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刺眼。
我被刺激得又立刻閉上了眼睛,但剛剛那一瞬間,已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裴元灝!
心裡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我又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是被他抱着往外走,陽光照在我的臉上,帶來微微炙熱的感覺,他低頭看了我一眼,又說道:“打開!”
打開?
我人還有些迷糊,就聽見周圍好幾個人答應着在忙碌,下意識的轉頭一看,就看見他將我抱到了一輛馬車前,侍女們撩開了簾子,看見裡面鋪着綿軟厚實的褥子,還有侍女們送來了墊子,等一切準備好了,他纔將我小心的放了進去。( 無彈窗廣告)
這一陣顛簸讓我咳嗽了起來,可也正是因爲咳嗽,人更清醒了一些。
就在被他放進車廂的這一刻,我的目光看到了他的身後,是州府的大門口,一個水紅色的身影站在那裡。
白皙如玉的臉龐在這樣刺眼的陽光下,仍舊沒有絲毫的瑕疵,美得像是畫中人,而她的神情卻有些落寞,甚至有幾分病容,眼角也微微的發紅,櫻脣蒼白無血色,但正是這樣,更增添了幾分病態的柔美,讓人幾乎想要把她捧在手心裡呵護,憐惜。
只是,我看到她的時候,只覺得滿目的陽光都黯然了下來。
這時,裴元灝已經將我放進了車廂裡,他低頭看了我一眼,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因爲太用力的關係,手指的關節都掙得發白。
他低頭看了看我的手,又看向了我,感覺到我的目光中透出了怒意,他微微的蹙眉。
車廂並不大,兩個人在這時已經透出了並不好的氣息,我甚至看到馬車旁站着的侍女和護衛都小心翼翼的後退了兩步。
他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目光往門口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下,然後俯下身對我說道:“我們現在,回德州。”
德州!
我一聽,手就鬆開了。
回德州,回德州……
離兒,我終於可以回德州,去找我的女兒了……
一直緊緊揪着的心也慢慢的放鬆了下來,我放開了他的衣袖,整個人都像是軟了一下,他看着我的樣子,眉頭卻皺得更緊了,沉默了一下才說道:“你好好休息,還有很長的路。”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懨懨的閉上了眼睛。
我聽見他下了車,跟外面的侍女吩咐了什麼,便有兩個侍女小心翼翼的爬上來跪坐在我的身邊,給我掖好了被子,也不敢多說什麼,就這麼安安靜靜的陪着我。
人雖然虛弱,但這一刻卻分外清楚的聽到馬車外的每一點聲音,包括他的腳步聲,慢慢的走過去,似乎停在了什麼地方,然後我聽見了他低低的說話的聲音,接着,是一聲很輕,很柔的“嗯”。
那一聲,讓我全身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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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你還好吧?你的臉色好難看。”
一旁的侍女一看見我這樣,急忙拿出柔軟的絲帕給我拭擦臉上的汗,我看了她一眼,終究沒有說什麼,只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這一路上我沒能再睡着,馬車每向南駛進一步,我的心就緊一分,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離兒,心裡就想有什麼百轉千繞的糾纏着,一分一毫也無法放鬆。
馬車走得並不快,也許因爲都知道這裡面還有病人,兩個侍女照顧我也很細心,過一會兒就會給我喂一些蔘湯提氣,我自己也感覺手腳慢慢的有了一點力氣,不像之前幾天癱睡在牀上那樣毫無氣力。
當那侍女第五次用溫熱的蔘湯煮了小米粥喂進我的嘴裡,我模糊的聽到外面漸漸有了一些人聲,便問道:“什麼時辰了?”
“夫人,快到卯時了。”
“到什麼地方了?”
那侍女小心的撩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笑道:“已經進了德州城了。”
我一聽,頓時人也精神了一些,急忙就想要起身,但人還是軟軟的倒了下去,那侍女急忙說道:“夫人別急,到州府還有一會兒呢,再吃一點,養養精神吧。”
說着,又送了一匙湯到我的嘴邊,我雖然已經全沒有了胃口,但還是吃了下去。
不一會兒,周圍的人聲越來越大,像是整個城市都甦醒了過來,而馬車在行駛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聽見前面一聲吆喝,都慢慢的停了下來。
到了,到德州府了!
我頓時激動得有些顫抖,回想起來,我離開離兒已經好久了,上一次在這裡,眼睜睜的看着她朝着我哇哇大哭,可裴元灝卻不讓我回去抱抱她,而我也只能狠心撇下她,現在想來,我真的太對不起自己的女兒了,這一次我回到她身邊,一定不再離開她半步,也不再讓她受任何委屈。
那兩個侍女一看見我想要起身,急忙過來扶着我,一個小心翼翼的撩開了簾子,外面的微涼的晨曦立刻染進了車廂裡。
而我一眼,就看到州府前跪滿了人。
不由的,皺了下眉頭。
裴元灝是皇帝,走到哪裡百官跪迎這是正常的禮儀,可也應該等到皇帝下了車輦再跪地行禮纔是,怎麼現在就這樣人海似得跪了一地,不像是行禮,倒像是謝罪一樣。
我伸手去扶着車門,那兩個侍女也小心的扶着我,往外一看,就看見前面的一輛馬車簾子撩開,下面立刻有人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將裴元灝迎了下來。
像是怕冷,那簾子又立刻合上了。
可就在一開一合之間,我已經看到了裡面一抹水紅色的倩影,一閃即逝。
這時,我突然覺得胸口一陣氣緊,微微的喘息了一下,侍女急忙輕撫着我的胸口:“夫人,夫人你怎麼了?又不舒服了嗎?”
“……”我沒說話,只輕輕的擺了擺手,就看見裴元灝走上前去,微微蹙眉的看着那些跪了一地的官員。
跪在最前面的,我見過,是當初德州的州牧,這個時候已經將烏紗帽擺在了地上,一見裴元灝走過來,立刻在地上磕頭,磕得砰砰作響,纔沒幾下,額頭已經磕破,鮮血流了一臉。
裴元灝沒有說話,只看着他,臉色慢慢變得鐵青。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他這一開口,周圍的所有官員全都磕頭如搗蒜,一時間就看着所有人拼命的朝他討饒。
我看着那些人羣中,卻沒有人抱着我的離兒出來,連一個熟悉的身影都沒有,這一刻我的心都沉了下去,急忙奮力的想要下車,那兩個侍女阻攔不得,只能用力的半扶半抱着我,我的腳一沾地,整個人都差點軟下去,只能用力的抓着他們。
這時,裴元灝已經沉聲道:“說!”
這個字,他說得幾乎在咬牙,沒有任何人會懷疑,如果州牧的話讓他不滿意,他會毫不猶豫的砍下他的腦袋。
那個州牧此刻已經滿臉是血,一聽到他的聲音,整個人又哆嗦了一下,才顫抖的說道:“皇上,微臣……微臣罪該萬死,微臣……沒有保護好……離公主……”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頓時眼前一片漆黑。
什麼?
沒有保護好……離公主?
我的女兒,沒有被人保護好?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扶着我的侍女拼命的喊着我,才慢慢的恢復意識,就看見那裴元灝的臉色鐵青,眼睛血紅的瞪着那州牧,那州牧戰戰兢兢的說道:“就在前天,突然有一羣人襲擊了離公主的別苑,公主她……”
話沒說完,裴元灝一腳將那人踢翻在地,目眥盡裂的道:“離公主她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