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驚呆了,他傻了一樣望着沈忘憂,突然意識到自己和沈忘憂的外表輪廓真的有幾分相似。
沈忘憂哽咽道:“我抽取了你的血液,我已經做過鑑定,你就是我的兒子,佳琪當年離開時已經懷有身孕,她沒有告訴我,如果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除掉我們。除了我,她不會喜歡任何人,你所謂的父親只不過是她用來掩飾身份的幌子……”
睿智如羅獵此時不禁也有些精神錯亂了,他就算敲破腦袋也不會想象到這個結果,沈忘憂是自己的父親?他究竟是怎樣證明?
沈忘憂道:“你雖然出生在這個時代,可是因爲遺傳的關係,你的基因存在着先天缺陷,你媽媽爲了你不惜隱姓埋名,她自始至終沒有忘記過我。”他解開羅獵的上衣,露出堅實壯碩的身體。
沈忘憂從一旁拿起一把手術刀,刀鋒輕輕貼在羅獵的心口處。
羅獵不解地望着他,心中暗忖,難道他要殺死自己?不過羅獵並沒有感到害怕,甚至沒有出聲制止,在他的潛意識深處仍然認爲沈忘憂不會加害自己。
沈忘憂刀鋒下壓,在羅獵胸膛之上劃出一個切口,疼痛讓羅獵皺起了眉頭,鮮血從切口中汩汩流出。
沈忘憂將那顆種子放在切口之上,奇怪的一幕發生了,那顆用鐵錘砸不爛,小刀切不開的種子竟然在羅獵的鮮血之中緩緩融化,紫紅色的漿液從傷口深入到羅獵的血肉之中,羅獵感覺到又如萬千只螞蟻在自己的周身四處遊走。又彷彿自己成爲春風拂過的大地,一顆顆草種在他的體內生根發芽,破土而出。
剛剛被切開的傷口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留在心口一個銅錢大小紫紅色的疤,周邊一道道細如蠶絲的紅線迅速輻射擴展。
沈忘憂道:“這顆種子,內部編排了特殊的基因序列,只能對我們團隊中的成員起作用,可以完善你的體魄,彌補你的基因缺陷,最大程度地激發你的潛能,它的效力會逐漸增強,完全吸收大概需要十年的時間。”
這會兒功夫,佈滿羅獵周身的紅線開始褪色,他的膚色重新歸於正常,只是在心口的地方還剩下一個銅錢大小的疤痕,不過顏色也幾乎迴歸了正常。
羅獵忽然想起沈忘憂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如今他將這顆智慧種子給了自己,他怎麼辦?羅獵的內心突然一緊。
沈忘憂道:“這顆種子與衆不同,因爲擔心有可能在時光旅行中失去記憶,所以我偷偷在這顆種子上做了一些手腳,保留了我和佳琪當初的一些美好的記憶,等你完全吸收這份藥力之後,這份記憶就會保留在你的腦海中……到時候,你就完全明白了……”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強撐着睜開雙目,無力道:“雖然……我目前還無法取信於你……我……我臨終之前可不可以擁抱一下你?”
羅獵開始意識到不妙,沈忘憂的狀況比預想中還要糟糕,他不知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看沈忘憂的樣子已經油盡燈枯,氣息奄奄了。
人內心深處的感覺是無法躲避的,羅獵有種無法描摹的悲涼和不捨,雖然他目前還無法證實他們之間的關係,可是他的直覺卻告訴自己沈忘憂所說的應當是實話,羅獵低聲道:“我好像沒有選擇的權力。”他仍然沒有恢復行動的能力。
沈忘憂俯下身去,張開臂膀想要擁抱羅獵,可是他還沒能完成這個動作就已經無力趴倒在了羅獵的懷中,羅獵沒料到他竟然虛弱到這個地步,低聲道:“沈……”
沈忘憂的面孔就在近前,他的目光充滿慈愛和期待,雖然他想說什麼,可此時卻已經無力再說出話來,眼皮緩緩垂落下去。
羅獵的喉結蠕動了一下,用只有他們彼此能夠聽到的聲音小聲道:“爸……”有生以來他還從未有機會這樣稱呼過。
沈忘憂聽到了他的這一聲呼喊,原本就要合上的雙目猛然睜大了,迸射出無比激動的光芒,可有若蠟炬即將成灰時最後的燦爛,光芒閃現之後迅速歸於黯淡。就這樣趴在羅獵的懷中,一動不動,直到他的身體漸漸失去了溫度,羅獵的手足開始恢復了活動的自由。
他抱起沈忘憂讓他平躺在自己剛纔的位置,望着沈忘憂已經失去生命神采的面孔,一時間腦海中一片空白,他看不到前路,也突然失去了昔日的記憶。
握住沈忘憂冰冷的手,羅獵發現他的肌膚從白變成了灰色,然後沈忘憂的肉體在他的視線中塌陷了下去,變成了一堆灰燼,羅獵的掌心只剩下一枚金色的指環,衣物仍在,人已成灰,若非親眼目睹,羅獵絕不會相信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空白的腦海中開始有了一個黑色的影像,雪夜中,天地交接的地方一個身影正朝着他走來,那是他的母親,母親突然停下了腳步,擡起頭仰望着飛雪的天空,在漫天飛雪中,一個晶瑩的人影漂浮在虛空之中,雖然他整個人都是透明的,可羅獵仍然從輪廓中認出他就是沈忘憂。
母親的身軀很快就被潔白的雪覆蓋,一個同樣晶瑩透明的影子飄離了她的軀體,一點點向空中升騰。
羅獵大步奔向她,試圖在母親的靈魂飄離她的軀體之前將她拉住,可是還未等他走進,母親留在雪地上的軀體就如沙塵般隨風飄散。
羅獵猛然睜開了雙目,第一時間抹去眼角的淚水,沈忘憂的聲音依然縈繞耳邊,可從此卻已經天人相隔,再無相見之機。羅獵不知他從何時起發現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手指摸了摸心口的疤痕,這顆種子其實是沈忘憂將生的機會留給了自己。父愛如山,這個世界上唯有父母纔會甘心對兒女如此付出。
走出地下室,羅獵很快就搞清這裡是位於公主墳附近的一座四合院,地勢僻靜,周圍無人居住,沈忘憂之所以選擇這裡是不想引人注目。
羅獵將沈忘憂的骨灰蒐集之後,封於磁壇中,就地埋在了院子裡,他已經相信了沈忘憂父親的身份,按理說應當將父母合葬,可是羅獵並不知母親葬在何處,母親的後事是同事幫忙操辦的,根據老洪頭所說,當時母親的骨灰暫時寄存在崇光寺,後來因爲一場大火,崇光寺一夜之間變成了一片瓦礫,當時寄存在寺裡的骨灰也全都毀於這場大火之中,不過對死者來說這並不算什麼壞事。
上次羅獵前往津門的時候,也曾經去崇光寺的廢墟拜祭,而今那裡只剩下幾塊石碑,可以說這是羅獵生平最大的遺憾之一。
沈忘憂並沒有留下任何的東西,除了那顆已經植入羅獵體內的種子。
羅獵決定保守這個秘密,這樣做無論對自己還是對沈忘憂都是一件好事。離開之後他方纔知道自己已經失蹤了整整三天,這三天之中他的同伴幾乎找遍了整個北平城。
沈忘憂顯然已經做足了準備,這三天之中,他向國立圖書館辭職,外人都認爲他去三江源考察,沈忘憂的性情素來特立獨行,而且做事喜歡獨來獨往,就算他從此消失,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羅獵對自己失蹤的解釋是去了一趟津門處理一些私事,他不肯說,別人自然也不便打破砂鍋問到底,更何況羅獵如今已經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羅獵再次陷入沉思中,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他需要仔細考慮一下,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瞎子敲門走了進來,手中拎着一個大茶壺,藉口給羅獵送茶,卻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在羅獵的身邊坐下,打量了一下他道:“情緒不高啊,發生什麼事了?”
羅獵笑得有些勉強:“這兩天來回奔波有些累了。”
瞎子點了點頭,仍然鍥而不捨地問道:“是不是跟麻雀有關?”
羅獵愣了一下,這纔想起自己利用蘭喜妹傷害麻雀的事情,在這件事上自己做的顯然不是那麼高明,對麻雀這位單純善良的女孩兒,他也是心中有愧的,可如果不是瞎子提起,他甚至無暇去考慮這件事,這讓羅獵越發覺得歉疚,他對麻雀顯然缺乏關心。
瞎子道:“麻雀要去留學了,下週就走,難道你不知道?”
羅獵道:“我和她就是普通朋友,未必要知道她的每件事。”
瞎子對羅獵的回答並不滿意,歪了歪嘴道:“你把她當成普通朋友,可別人未必這麼想。”
向來好脾氣的羅獵突然皺起了眉頭:“你丫煩不煩?婆婆媽媽的。”
瞎子被羅獵突然的爆發嚇了一跳,眨了眨一雙小眼睛,意識到這貨心情的確不好,自己選擇在這種時候前來觸黴頭並不明智,點了點頭道:“得嘞,當我什麼都沒說。”
羅獵因剛纔的失控而內疚,歉然道:“不好意思,我最近休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