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長弓表情漠然,仍然向前走了一步。
邵威心中暗歎,看來這廝已經喪失了意識,連海明珠都不認識了,如果這樣話,只有拼死一戰了。
那邊徐克定也得到了消息,率人過來增援,黑鯊號上激戰不斷,交火聲不絕於耳。
羅獵擔心張長弓會在喪失理智的情況下做出更加瘋狂的事情,大吼道:“張長弓!”
張長弓揚起了右拳蓄勢待發,海明珠望着張長弓淚眼朦朧,她顫聲道:“張大哥!”
聲音雖然不大,卻如同一顆破土而出的小草,在張長弓一片混沌的世界中呈現出一絲生命的綠色,張長弓空白的腦海被這綠色撕開了一條縫隙,旋即他的記憶和意識如潮水般涌入,張長弓木立在原地,他張了張嘴巴,艱難道:“海明珠……”然後就直挺挺倒了下去,魁梧的身軀重重砸在甲板上。
邵威看準時機舉槍瞄準張長弓的面門準備射擊,襠下卻捱了海明珠重重一腳,痛得他躬下身去,海明珠抓住他握槍的手腕,一個反背,奪下手槍的同時將邵威摔倒在甲板上。
海明珠用槍口瞄準了邵威的腦袋,厲聲道:“所有人都給我停火,否則我一槍殺了他!”
現場的槍聲突然就平息了下去,徐克定大吼道:“全部停火,全部停火!”
羅獵和瞎子第一時間衝到了張長弓的身邊,兩人從甲板上扶起了滿身是血的張長弓,同時道:“張大哥!”
張長弓雖然倒地,可是並未昏迷,他清醒着呢,起身之後方纔意識到自己的身上中了不少槍,看到那一個個的彈頭,心中暗忖,我中了那麼多槍,這次只怕要死了,心念及此,卻感覺到中彈處開始發癢,體表嵌頓的彈頭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新生的肌肉擠出掉落,而他的傷口隨之迅速康復。
這對羅獵和瞎子而言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畢竟他們此前就已經親眼見到過佐田右兵衛驚人的再生能力,安藤井下的解藥歸根結底應當和日方秘密研製的化神激素同宗同源,張成功因爲療傷而獲得了近似於追風者的超能力也不足爲奇。
張長弓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周身青紫色的脈絡也開始褪色,直至消失,他深深吸了口氣,感覺身體狀態似乎恢復了,甚至更勝往昔,左右看了看身邊兩位出生入死的老友,雖然不知自己究竟是怎樣從鳴鹿島來到了黑鯊號之上,可是也能夠推斷出幾位朋友爲此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張長弓擡起雙眼看到仍然用槍指着邵威的海明珠。
海明珠的目光充滿了欣喜和關切,張長弓怔怔看着她,過了好一會兒方纔露出一絲微笑。
葉青虹和陸威霖兩人也趁機向這邊靠攏。
徐克定來到近前道:“明珠,明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海明珠點了點頭道:“我清楚,你放了他們,我就放了他。”
徐克定望着被海明珠制住的邵威,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女大不中留,海連天的這個女兒尤其如此,她才和這幫人認識多久,居然胳膊肘向外拐到了這種地步。
陸威霖和瞎子兩人上前一左一右將邵威抓了起來,必須要讓這張牌發生效用,不能再發生任何的意外。葉青虹來到海明珠身後,用槍抵住了海明珠的後心,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得罪了。”而後揚聲道:“把明珠號給我們,我保證他們不會有任何的危險。”
徐克定心中暗歎,原本局勢盡在掌握之中,可是因爲海明珠的倒戈搞得人多勢衆的海龍幫完全落入了被動的局面,徐克定的目光和邵威交遞了一下,兩人都看出對方的無奈。
徐克定在短暫的思量之後終於點了點頭道:“放了他們!”
海明珠如願以償,羅獵一行平安回到了明珠號之上,同時獲釋的還有忠旺和他手下的那羣水手,想要繼續前進還需這些水手的幫助。海明珠又叫上了昔日明珠號上的海盜,雖然損失了一些人馬,可剩下的人仍然擁有不可忽視的戰鬥力,這也是爲了保障自己的安全。
在所有人登上明珠號之後,羅獵讓他們撤去槍支,重新獲得自由的邵威來到海明珠面前,嘆了口氣道:“大小姐,人情已經做完了,咱們是不是回去?”
海明珠卻搖了搖頭道:“好不容易纔出來了一趟,我可要好好玩玩。”
邵威聞言大驚失色道:“大小姐,你……”看了看周圍,確信羅獵等人距離較遠,方纔壓低聲音道:“你看不出這些人對你不懷好意?”
海明珠笑道:“那纔有趣,更何況明珠號是我的,我當然要和船同在。”
邵威道:“大小姐……”
海明珠道:“你若是再不走,就把你關起來帶你一起去。”
邵威頭皮一緊,心中暗忖,自己可對付不了她,連徐克定都無可奈何的事情,自己又怎能改變,既然如此乾脆聽之任之,在自身難保的狀況下何必自找麻煩?想到這裡他再不敢逗留,嘆了口氣道:“大小姐,我回去該如何向幫主交代?”
海明珠道:“無需你去交代,我自己的事情,自然會向他說明,你只需告訴他,最快半月,最遲一月我就會回去跟他相聚。”
對海明珠的這番話,邵威也只是聽聽罷了,向海明珠抱了抱拳獨自離開了明珠號。
徐克文對海明珠的任性離去早有預料,看到邵威一個人孤零零回來,已經猜到海明珠定然是要隨同那羣人駕着明珠號一起離去的。
邵威將海明珠的那番話簡單說了,徐克文點了點頭道:“由着她去吧。”
海明珠決定和羅獵幾人一同去歷險,所有人都明白,這位驕橫任性的海盜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冒險只是一個幌子,她的主要目的是要跟張長弓一起。
張長弓在黑鯊號上的表現讓衆人震驚,瞎子甚至認爲他會發生異變,變成方克文,安藤井下一樣的怪獸,不過還好這樣的悲劇並未發生,張長弓在恢復理智之後,依然是過去寬厚淳樸的模樣。
張長弓獨自一人坐在明珠號的船尾,視野中的兩艘海盜船漸行漸遠,已經變成了兩個小小的黑點,張長弓擼起袖子看着自己曾經被子彈擊中的地方,如今已經完全癒合,甚至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痕跡,張長弓意識到因爲這次的治療自己可能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能力,目前他所能看到得只是自己驚人的康復速度。
張長弓不知這種改變究竟是好是壞,一雙大手捂住頭顱,心中默唸,如果自己當真變成了怪物的模樣又當如何?這個世界會不會容納自己,他的朋友和親人又將如何看待自己?
張長弓聽到輕盈的腳步聲,聞到一股來自於少女的體香,他方方面面的感覺應當比起過去更加敏銳了,張長弓不用回頭就能夠判斷出來人是海明珠。
海明珠在張長弓的身邊坐下,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臘月的東海寒風刺骨,她是個性情衝動之人,一旦她決定的事情就不會回頭,連她都不清楚因何會喜歡上這個粗獷的漢子,可有些事是沒有原因的,既然她已經喜歡上了張長弓,她就不會放過,從小就是如此,喜歡的東西一定要得到。
張長弓因爲海明珠的靠近而表現的有些拘束,大手放在膝蓋上,有些不安地摩挲着。
海明珠看到他的樣子,知道張長弓還是過去那個人,不由得笑了起來,用閃耀着星星光芒的雙眸盯住張長弓道:“你感覺怎樣了?”
張長弓乾咳了一聲:“還好……”他低垂着腦袋,彷彿一個被老師訓話的小學生。
海明珠道:“你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
張長弓的臉紅到了脖子,他抿了抿嘴脣方纔道:“其實你不該來的。”
“我若不來,你們怎麼離開?”
張長弓不知如何應對,只是不安地看着自己的一雙大腳。
海明珠又笑了起來:“我就是喜歡你害羞的樣子。”
“有人……”張長弓警惕地說,他的目光轉向身後。
瞎子從陰影中現出身來,嬉皮笑臉道:“不好意思,我出來撒尿,沒想到遇到你們兩個,你們繼續,繼續啊,我什麼都沒看見。”
海明珠惡狠狠盯着瞎子。
瞎子轉身快步走了。
羅獵緩緩轉過身去,望着書桌前的那張椅子,椅子上空無一人,不過羅獵仍然看到椅子因承受重量而向地板上微微下陷,船艙內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羅獵走了過去,抽了口煙,然後衝着椅子的方向吐了一口煙,煙霧勾勒出一張碩大的面孔,羅獵的判斷果然沒錯,是安藤井下悄悄溜到了他的船艙內。
羅獵笑了起來:“安藤先生不知道敲門?”
桌上的鉛筆立了起來,然後看到一張白紙從一旁緩緩飄浮到桌子的正中心,然後輕輕落下。鉛筆在白紙上寫下了一行字——抱歉,我怕驚動了別人。
羅獵道:“多謝安藤先生。”
安藤井下又寫下一行字:“可以給我一支菸嗎?謝謝!”
羅獵笑道:“抱歉,失禮了。”他抽出一支香菸遞給了安藤井下,看着那香菸緩緩飄浮而起,當香菸平穩在虛空中之後,羅獵打開火機幫助安藤井下點燃了那支菸。
安藤井下抽了一口煙,煙霧循着他的氣管彌散到他的兩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