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遲遲開
蘇慎行動了動脣角,艱澀地說道,“丁女士從機場出來後,搭乘計程車的時候在途中出了車禍,撞傷了頭部,醫生說一週後才能醒過來,她不能作證了,而一週後我們申訴的實效已經過了,考務組方面會正式取消你的所有成績。”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尤桐恍若一瞬間又跌入了冰窟,而這一次,再也沒有可以掙扎的餘地。
“唯一慶幸的是,丁女士在下飛機後打了一個電話給考務組的負責人,現在他們已經知道了你是被人誣陷,可是按照規定與流程,丁女士這種口頭的電話說明不足以成爲證據,一切還是維持原樣,考務組的人只是說你可以把那張字條拿回去。”蘇慎行平靜地說着,但心裡面卻佈滿了惋惜與哀傷。
“好,我知道了。”尤桐努力保持平靜,並努力微笑。這樣就夠了,只要能拿回那張紙,就夠了。
將近兩個禮拜的時間,她心裡的目標其實很明確,不只是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更是要光明正大地拿回那張紙,那張紙的最末尾,那一句“桐桐,好好考,別緊張”,是她爲之努力的最根本動力,她不想讓那張紙成爲罪證,因爲那上面承載着他對她的祝福,她最想得到的祝福,彌足珍貴的祝福。
三個半小時的飛行時間,從廣州回到臺北。
時空的變化卻並不能讓心緒好轉,反而變得愈加壓抑,因爲,那傳說中的輿論壓力終於來了。
臺北本就沒有多大,加上黎佳期的刻意渲染,很快,尤桐考試作弊的事情就人盡皆知了。
財務部內部倒是還好,幾個同事都相處了滿長時間,大家都很相信她的爲人,可是外面的風言風語已經傳得不像樣子了。
一大早,容琛踏進財務部,一向春風滿面的俊臉上卻很有些陰沉,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是尤桐知道,他是又聽到外面的人人云亦云了。
尤桐抿抿脣,沒有說什麼,徑自起身去了茶水間,按照往常那樣給他泡咖啡。
而這時,一陣帶着怒氣似的“蹬蹬蹬”的高跟鞋聲響了起來,由遠及近,然後又是“砰”的一記摔包的聲音,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胡蝶又爲了她跟人吵架了。
尤桐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茫然了,她可以忍,可是周圍的人呢,容琛是什麼樣的性格,胡蝶是什麼樣的性格,他們兩個都會怒氣勃發,她可怎麼過意得去,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可是又有什麼辦法?!
星期五,快要下班了,大家都在做一週工作的收尾工作,尤桐卻有些心不在焉,她手裡的一份報表已經算了三遍,但每一次都是不同的結果,她的頭都快要爆炸了。
忽然,桌上的電話響了,容琛的聲音從話筒裡低低地穿透過來,是朋友的口吻,“小桐,你來我辦公室一下。”
“嗯
。”她輕輕放下電話,椅子往後一滑,站起身,深呼吸了口氣,前往總監辦公室。
“噹噹……”先是輕輕敲了下門,在聽到“進”字後才緩緩推門而入。
容琛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表情不若從前的那般從容淡定,微微擰着的眉心昭示着內心的糾結。
“容琛,有什麼事嗎……”
“坐下說吧。”容琛從辦公椅上起身,來到沙發前,又彎腰坐下。
尤桐默默坐在了他的側面,雙腿併攏,雙手交疊在一起,看似自然的姿勢,但是擰在一起的十指卻泄露了內心的緊張。
“小桐,你還好吧?!”容琛揪心地問着,他聽到那些話時都覺得刺耳,她可怎麼受得了?!
“還好。”尤桐微笑地回道,只是那微笑有些蒼白無力。
默了默,容琛終於還是做了一個他不情願的決定,“小桐,我把你調到臺南分公司怎麼樣?!”
淅瀝瀝的雨水從天而降,形成一道天然的雨簾,將世界氤氳成白茫茫的一片,尤桐站在路旁的騎樓下躲避大雨,她攏緊身上輕薄的外套,雙臂環抱住自己,昏黃的街燈映出她纖細的身影,顯得格外狼狽,也格外孤單。
她站在騎樓下,外頭滂沱的雨勢濺溼她的小腿,冰涼涼的,令她不由自主地瑟縮顫抖着,突然後悔起自己太過遲鈍,這樣的天氣居然忘記帶傘。
只能等雨小一點再走了,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雨勢變小,漫長的等待讓她不自覺地陷入了思索,容琛的話反反覆覆地回想在腦海裡。
她要去臺南分公司嗎?!
眼下以她的艱難處境,去臺南分公司當然是最好的選擇,那裡的人事環境當然會比臺北總公司這邊好一些,但是……那裡有容尉遲啊!
他會希望她去嗎?!
他是臺南分公司的總經理,而她即便過去也還是在財務部,兩人的交集應該不會太多,但畢竟是在同一個公司裡,她不知道他是否會願意讓她過去。
自從廣州一別,他們沒有再見過面,已經有好些日子了,連一個電話也沒有。
雨越下越大,下得讓人覺得心焦,卻也讓人覺得寒涼。
漫長的等待讓她的瞳眸裡不自覺地蒙上了一層水霧,時間一點點流逝,內心的焦灼、酸澀、以及苦楚也隨着時間的流逝一點點發酵、膨脹,最後醞釀成淡淡的清愁。
當她站到雙腿發麻時,前方忽然駛來一輛黑色的車子,車頭燈打在她的身側,刺得讓她睜不開眼睛。
她擡手遮着光線,眯眸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