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遲遲開
乘客紛紛走出機艙,黎遠航亦是跟隨着人羣排隊走出,視線在涌動的人潮中不自覺地流連,像是尋找着誰的身影。
雖然商務艙和經濟艙的出艙口不是同一個,但到了地面後,大家都要往甬道里走,沒有道理看不到的,可他硬是沒有發現胡蝶的身影。
真是奇怪了,之前她總是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面前,怎麼這會兒他想找她卻找不到了呢?!
等等……他想找她?!
黎遠航驀地一愣,被自己心裡的念頭給怔住,他找她做什麼,她不在,他樂得清靜!
她是一個麻煩的女人,不顧他的意願擅自闖進他的生活,她不黏人,但是卻很會耍賴,不敲門就闖進他的房間,還東張西望,並妄圖揣測他的內心,帶他去西西里的市集亂逛,買他根本就不需要的木偶,拉着他去看所謂的流星雨,結果半顆流星也沒看到,然後給他調口味怪異的雞尾酒,是他從來沒有喝過的味道,她總是帶他體驗前所未有的、亂七八糟的事情。
在從前他所認識的所有女人中,她是最教他看不透的一個,她看他的眼神裡不帶迷戀,可是她卻總纏着他,他是一個相當注重個人空間的男人,對於她這種莫名的舉動感到怪異而忐忑。
她是個成熟的人,但是對他所做的一切,更像是淘氣的孩子,他可以保持頭腦冷靜地應對各種女人,強勢的、溫柔的都沒問題,但是對她,他很無奈,而且總有一種彆扭的感覺
。
人們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許是他這段時間跟她接觸的頻率太高了,所以他纔會這樣……患得患失。
對,他是有點患得患失,不只是會發呆,而且還有些心煩意亂,更甚至是胡思亂想。
比如現在,他就在想,自己應不應該去找她。
該死,他瘋了不成?!
黎遠航暗暗咬牙,他好不容易安靜了,居然想去找那個麻煩的女人?!
飛機上的人說多不多,可說少也不少,大家基本都是步調一致的上機下機,她沒有可能憑空消失掉,但是他的視線蔓過了所有人,就是沒有看到她。
唯一的想法是,她不可能中途跳傘離開就是了。
不過也說不定,她就是那麼一個大膽的女人。
但是,再怎麼大膽也絕對不可能真的跳傘,光是她腳上七寸高的高跟鞋就不合格了。
哼!
所以,她還在他周圍的某個地方,甚至可能是很近很近的地方,近到隨時隨地都可能跟他偶遇,但是她卻刻意迴避着他,連個影子都沒有,原因當然只有一個——她生氣了。
因爲他在開羅的酒館裡對她說了重話,因爲在飛機上對她的再次質疑,所以她覺得他嚴厲了,她的自尊心受傷了,所以不再想看到他了。
很好,他祈禱多次的事情終於實現了,他的世界終於安靜了!
再也不會有人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再也沒有人試圖窺探他的秘密 ,再也沒有人非拉着他去做那些生平從未做過的蠢事,很好,好極了,好得不能再好!
可是……他心裡爲什麼這麼抑鬱?!
黎遠航瞪視着前方,機場大廳內明亮的玻璃倒映出他沉凝着的臉龐,眼神焦躁並且懊惱。
也許,他應該向她道歉。
在酒館裡,是那個男人主動向她搭訕的,她又沒有明確迴應,就算是迴應了又怎麼樣,他又不是她什麼人,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他何必那麼激動,還對她說了那樣難聽的話,不管是青澀的女人,還是成熟的女人,反正是個女人聽到他那種話都會生氣的吧。
他,確實失言了,失禮了。
可是道歉的話會不會有點小題大做?!
而且她明確表示了,以後他們再遇見的話,彼此當做陌生人就好。
反正他們從來也沒有怎麼熟過。
那麼,是去道歉,還是不去?!
黎遠航暗暗切齒,爲自己的猶豫不決而感到自我厭惡。
去主動找她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可是她離開商務艙的時候,臉色好像不太好,像是虛弱
。
虛弱?!
他又是皺眉,她那種女人活力無窮,怎麼可能虛弱?!
不過,他好像真的覺得她的臉色有點蒼白。
會不會是生病了?!
如果真的是生病了,那會不會是被他的話刺激的?!
驀地,愧疚之情爬滿了胸腔,左胸微微一緊。
他真的傷到她了嗎?
應該不會吧?她那種性格的女人,怎麼可能會輕易被傷到?
但是……她終究是女人,是女人就有脆弱的一面。
或許,真的是他錯了,真的是他說重了。
黎遠航深呼吸了口氣,冷靜了好半天才勉強又找回了一點點理智。
好吧,他承認自己不對。
道歉,好像真的應該去道歉,但是,空着手去道歉的話會不會顯得太沒有誠意了?!
四處望了望,香港機場裡諸多的免稅店成爲他最好的選擇,沒有太多遲疑,他邁步走了過去。
“歡迎光臨,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免稅店裡身着制服的店員笑容禮貌而甜美。
“呃……我先看看……”黎遠航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買什麼東西才合適。他很少買東西給女人,所以壓根不知道該買些什麼。
護膚品?!他不知道她的膚質。
衣服?!他不知道她的尺寸。
珠寶?!好像有點太隆重了。
“先生,您是要買禮物給女朋友嗎,我幫您推薦一下怎麼樣?!”店員見他一臉爲難,主動說道。
女朋友?!
黎遠航矢口否認,“不是女朋友,只是……”
只是什麼呢,普通朋友?!
他們算是朋友嗎?!
一時間,黎遠航竟然無法得出一個準確的結論。
長久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困惑,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怎麼連定位一個關係,都這麼困難?
“各位旅客,請注意……”機場的廣播忽然響起,提醒着乘客們返回機艙,黎遠航倏地回神,視線掃過貨架,指着一樣商品說道,“我要那個,幫我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