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堂的馬仔們揮舞着砍刀,潮水般衝了上去。
“還愣着幹什麼,上!”聶鴻飛叫了一聲,忙拉住聶小青:“小妹,咱們先找地方躲躲……”
聶小青揚手給他個耳光,“混蛋!怕死就別出來混!”
聶鴻宇捂着臉,指指她:“我這是爲你好,你打我,真是好妹子,我混蛋行了吧,我怕死行了吧,你有本事你撐着,我他媽先去躲躲。”一溜煙鑽進夜總會,不知躲哪兒去了。
雜沓的腳步,混亂的叫罵連成一片,兩幫人洪水般迅速接近,空氣緊繃到了極點,戰鬥一觸即發!
這時,幾聲警笛從街角傳來,緊接着五輛警車風馳電掣般衝來,在一箭地外停下,車上下來一羣身穿制服、荷槍實彈的防爆警察,挎着微衝、提着塑膠棒,在路口一字排開。
隨後,疾馳來的是一輛黑色帕薩特轎車,一下衝過封鎖線,在兩幫人之間停下,車門一開,武瀟英姿颯爽站在車前,目光極快的在葉承歡臉上掃過,寒冰俏雪的臉蛋閃過絲絲慍怒,怪不得被他放了鴿子,原來這傢伙跑這兒來了。
隨後撇開他,一個人夾在幾百人中間,來回踱了兩步,纔對兩邊的人道:“今天是關二哥的生辰麼,難得大家來的這麼整齊,我在警局準備好了貢品和香案,誰想拜的現在就跟我走。”
傻瓜纔跟她走,如果連這句話的意思都不懂,那他們這份黑道事業就算白混了。
原本殺氣盈天的兩幫人,在這個女人出現之後,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葉承歡眨了眨眼,猛地發現那位讓人頭疼的公安局長換了身行頭,居然穿起了線衣線帽,儼然是韓劇女主角的樣子,強大的反差讓他一陣無語,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武瀟狠狠瞪他一眼,葉承歡,你小子別給我得意,現在本小姐沒空收拾你,有時間一定要你笑不出來。
“兩位老大,今天怎麼這麼有空在一起談心。”武瀟貌似很輕鬆的道。
丁香和聶小青分別一揮手,兩邊馬仔嘩啦向後扯開。
武瀟看看丁香,又看看聶小青,“喜歡談心的話,不如換個地方,到我那裡喝杯咖啡大家坐下來慢慢談,怎麼樣?”
她們還沒強大到可以無視公安局長的地步,丁香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於是先緩和下來:“武局長,你誤會了,我們是朋友,好久不見剛好在這裡碰到就隨便聊聊。”
“哦?帶着幾百個小弟隨便聊聊麼?你當我是傻瓜還是白癡!”武瀟的表情不那麼親切了。
丁香僵了僵,沒說什麼。
武瀟看聶小青面色冰冷一言不發的樣子,於是轉向她:“還有你,聶小青,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四年一度的公司坐館馬上就要選舉了,你和丁香是大熱門,誰先幹掉誰,就意味着坐館是她的,但我警告你,別給我耍花樣,青紅幫可不怎麼幹淨,你們幫會的案底在我那兒有一人多高,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聶小青咬咬牙關,“武局長,今天我給你面子,煙雨堂的人我不動,別忘了這是我的地盤,我要是不願意,他們一個人也走不了!”
丁香冷笑道:“你的地盤?哼,那可不一定,說不定什麼時候我高興就帶兄弟來玩玩。”
聶小青厲色一閃:“好啊,記得提前通知我,我讓兄弟們好好招待你。”
兩人脣槍舌劍,空氣陡然升溫,雙方的人都蠢蠢欲動,只要自己老大一句話,就馬上把對方剁成肉泥!
“你們以爲這是民國還是晚清,我告訴你們,你們腳下踩的土地全部都是政府的地盤,要是你們連這一點都搞不清楚,最後看看吃虧的是誰。反正今天我沒什麼事,就陪你們玩玩,誰要是敢動手,我第一個抓她!”武瀟做了個手勢,那邊的警員馬上舉起槍口,嚴陣以待。
她知道這個女人說的出就做的到,真要是惹火了她跟誰也沒的情面可講,丁香點點頭:“好了,今天什麼事也不會有,這個面子我給你,但以後不能保證。”
武瀟幽聲道:“你們選誰當坐館我不管,但有必要提醒你們,你們是龍都最大的兩個幫派,你們要是不鬧事,龍都的治安環境就沒問題。還有,警界正在醞釀一次大的人事變動,也就是要從分局局長裡選拔一個人提升爲市公安局長,我是候選人之一,現在組織上正在考察我。在這段時間,我不想出任何事,誰要想鬧事,影響了我的升遷,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一句話說的兩個幫派大佬全都默然。
就連葉承歡都不得不佩服武瀟的手段,說話綿裡藏針,滴水不漏,以她的剛硬性格,未必真想做什麼市局局長,只不過借題發揮下而已。管理這麼個複雜的轄區,沒點特殊手段還真不行,換上別人恐怕早就被人暗殺斬首也說不定。
武瀟一通軟硬兼施,雙方都沒了鬥志,於是各自散去,葉承歡本想混在人羣裡趁機溜掉,但還是被眼毒的武瀟盯住了,“葉承歡,你過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丁香和聶小青同時定住,所有人都表情複雜的向葉承歡看去。
看來他和武瀟不僅認識,還很熟。
葉承歡苦苦的咧咧嘴,舉了舉手,硬着頭皮來到武瀟面前,爲了避免麻煩,還強逼自己露出諂媚:“武局長,你真是太英明神武了,那個詞叫什麼來着……對了,叫臨危不亂,舉重若輕,三言兩語就制止了一場惡性事件,換別人遇到這種場面,早嚇得尿褲子了。”
武瀟冷着臉道:“我問你,中午我們是不是約好了,你爲什麼失約,我就不明白像你這種沒有風度又言而無信的男人,爲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願意跟你。”說着,她下意識的望了丁香一眼。
“我和丁香是朋友,換做是你會不會不管。”葉承歡眼珠轉了轉:“你去了麼,是不是等我很久?”
武瀟臉一紅,還強撐着一瞪美目:“我……我沒去!”
葉承歡嘻嘻一笑:“你沒去怎麼知道我也沒去?”
武瀟咬緊脣瓣一跺腳,氣鼓鼓的道:“葉承歡,你少給我胡攪蠻纏,總之……你這次敢放過鴿子,以後我一定要你好看!”
葉承歡咧咧嘴:“不行的話,今天晚上我再陪你吃一次?”
武瀟驀然變色:“你當我是什麼人,你以爲我和你那黑道情人一樣下賤麼,我請你吃飯是給你面子,可你卻給臉不要臉!”
葉承歡的笑容一下子沒了,臉上多了幾條黑線:“你瞭解她麼,瞭解她的生活和情感麼,你怎麼知道黑道分子就一定下賤?”
他連珠炮似的發問以及從沒見過的眼神,讓武瀟有些吃驚,甚至還有一絲畏怯,她本以爲他是那種輕薄浪子,和丁香在一起也無非是露水情緣而已,沒想到他會有這種反應。
“你是不是以爲你很了不起,錯!黑道大姐也是有血有肉的女人,她比你多點無非是情義,不要以爲你是正派人物,就比她高貴多少,其實相反,人如果沒有感情,纔是最可悲的!”葉承歡第一次對武瀟用教訓的口吻說話,至於她能不能接受,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武瀟臉上青白閃爍了一陣,葉承歡身上從未迸發過的那種氣魄壓的她喘不過氣,停了半晌,她才平復一下,訥訥的道:“其實……我只是猜測,並沒詆譭誰的意思……”
“我知道。”葉承歡也緩和很多,邪魅的一笑:“可是你已經想整我了,還以爲我不知道麼。”
武瀟有點失色:“你什麼意思?”
“當着兩個幫派的面,你偏偏把我叫來聊天,她們肯定懷疑我和警方有勾連,你這招夠狠。”葉承歡明澈的說道。
武瀟有些閃爍,但很快又恢復平靜:“沒錯,我就是想她們懷疑你,因爲我不想你和黑道分子混在一起,至少……我覺得你還值得挽救。”
葉承歡淡然一笑:“謝謝你的好意,和誰在一起、值不值得挽救是我的事,起碼我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我問心無愧。”
他說完這些,剛剛轉身要走又轉回頭:“對了,忘了說一聲,這身衣服其實滿適合你的,我對穿線衣包臀裙的女孩有種特別偏愛。嘎嘎!”
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武瀟摸了摸發燙的臉頰,羞澀的恨不得一頭扎進土裡,她狠狠掐了掐指節,暗暗道:傻瓜,真是個傻瓜,我說這些都是爲你好,你怎麼就偏偏不懂呢?
黑色的林蔭大道緩緩駛過安靜的街區,剛剛經歷了一場暴風雨,一切忽然平靜的讓人詫異。
葉承歡開車,丁香緊緊偎着他的身子,臉蛋紅豔豔的。
“你好壞啊,開車都不老實。”丁香輕輕的吐着蘭香,話雖這麼說,但媚眼如絲,聲音軟綿綿的,讓葉承歡更是一陣狂躁。
葉承歡掛了個慢檔,索性連方向盤都不握,兩手捧起女人嬌美的臉蛋,在她脣上一通激吻。
好像狂風驟雨的大海上,一道浪頭將她整個淹沒,丁香被他吻得有點窒息,直到他終於放開,才深深呼出口氣道:“你就不想知道那天在賭船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還是我的女人,我們還在一起。”葉承歡擦了下嘴角正色道。
“不!”丁香執拗的道:“既然我是你的女人,我就更有必要告訴你。”
葉承歡點了點頭。
“其實,那天你看到我和司馬風雲在一起會那麼生氣,一點也不奇怪,如果是我的話也一樣,只是氣憤會讓人失去理智和判斷力,當時如果你稍稍留意下就不難發現,我和司馬風雲長得很像。”
葉承歡啞然失笑,當時確實是氣昏頭了,現在想想他們的確很像。
“當時我和司馬風雲剛剛見面時,彼此就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雖然歲月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容貌,但唯一改變不了的是血脈。其實,這麼多年,他一直覺得我還活着,也派人到龍都打探過,後來聽說煙雨堂的老大名叫丁香,他毫不猶豫就親自來到龍都。只不過他也不敢確定我一定是他女兒,也不希望別人知道他的用意,所以就派人用請柬請我到他的賭船見面。三言兩語就已確認,他就是我失散多年的父親,丁峰。我們聊了很久,聊我小時候的事情,聊我們後來的經歷,說到悲傷處一起流淚,說到開心的時候一起放聲大笑。當時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我同時擁有了兩個世界上最親最近的男人,就算讓我死了也心甘情願,可是沒想到在我擁有一個的同時,另一個卻離我而去。”說到這兒,她黯然低頭,彷彿又看到葉承歡那天決絕的樣子,眼圈微微泛紅,睫毛上掛着一絲晶瑩。
葉承歡猶豫了下,道:“那……你幹嘛要脫衣服……”
丁香臉一紅,默默的解掉肩帶,露出雪白豐潤的肩膀,乳酪般光澤的肌膚上赫然有塊銅錢大小的暗紅,只不過在肩膀後面,就連葉承歡過去也沒注意到。
“他還清楚的記着這塊胎記,爲了確認我們的關係,我毫不猶豫的露出肩膀給他看。想到那些年離別痛苦,我們相擁而泣,剛好那時被你看到了。”
葉承歡摸摸鼻子,想到那天的粗魯言行,有點尷尬,“你姓丁,他姓司馬,這是怎麼回事?”
丁香露齒一笑,娓娓道:“還記得我給你說過那晚的經過吧,當時殺手來到我家,我被七叔救走後,父親一個人死命搏鬥,負了重傷,但後來發現我不見了,還以爲是被敵人抓走,爲了救我,他憑着一口氣,硬是殺出條血路,然後躲到一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一邊養傷一邊打聽我的消息。就這樣一直捱了一個月,始終沒有我的消息,那幫人對他的追殺卻從沒停止過,他以爲我被人殺害了,從此心灰意冷,帶着幾個最信任的兄弟離開龍都,去了燕京,一走就是十年。但這十年裡他一分鐘也沒忘了我,一刻也沒忘了報仇,他改名司馬風雲,創立了風雲會,十年時間,將風雲會做成了數一數二的幫派。這一次回龍都,他一面是確認我是否還活着,一面就是想找出當年出賣他的人,報仇雪恨。”
葉承歡認真聽着,聽起來很簡單,但一個人從叱吒風雲的黑道大佬被打成普通人,失去了女兒,失去了地位,失去了兄弟,其中甘苦未必誰都能領會的。
十年,可以讓黑髮變成銀霜。
人生有幾個十年啊!
他皺眉道:“你殺死你母親的事,打算怎麼和他交代?”
“母親?你是說那個被我割掉腦袋的那個賤人?她不是我母親。我們父女相認後我問的第一件事就是這個,他親口告訴我的,當年他和春海棠的確有過曖昧關係,黑道大哥有幾個不是三妻四妾,何況那個賤人連妾都不配。”
“那你親生母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