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雲嘴角蘸着笑容,把松子掰開後放在桌上的小盤子裡,等累積沒過盤底後便把小盤子推到黎寶璐面前,撐着頭看她吃。
黎寶璐臉紅紅的,一言不發抓了一把松子就邊吃邊翻着手上的書。
獨自霸佔了整張車榻的白一堂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盯着顧景雲嘴角的笑容看了半響便扭頭去看他徒兒紅透的耳朵尖,他輕輕地哼了一聲,雖然不知這小兩口怎麼怪怪的,但顯然是她徒弟吃虧了,不然她會那麼安靜的坐在角落裡默默地看書?
白一堂眼珠子轉了轉,正要想辦法替他徒弟找回場子,侍衛長便打馬上來敲了敲車廂道:“白大俠,只怕要下雪了,我們得在前面找地方停下。不然冒雪前進太危險了。”
白一堂蹙眉,撩開車簾往外看,冷風透過纔打開的口子猛烈的往車廂裡灌,坐在風口的黎寶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體內的真氣不由自主的運轉起來,這纔好受些。
顧景雲見狀蹙了蹙眉,將蓋在身上的披風掀開丟到她身上,揮開簾子大踏步出去,他迎風站在車轅上,眯着眼睛看天上翻滾的烏雲,閉着眼睛感受了一下空中的溼潤度後點頭,沉聲道:“必須在未時前找到遮風擋雪的地方,用不到一個時辰雪就會下來了。”
侍衛長看向白一堂,見他完全一副交給顧景雲的模樣便大聲應和一聲,對衆侍衛喊道:“加快速度,大雪就要來啦!”
黎寶璐從車裡鑽出來,自己圍了狐裘披風,將他的披風披他身上,“後面跟着不少人,是不是也去通知一聲?”
“讓侍衛去。”顧景雲眸色微沉,握住黎寶璐的手便轉身進車,“師父,馬大俠和苗大俠若第一時間收到鄭家堡的傳信,他們大概多長時間能追上我們?”
“不知道,”白一堂見他臉色沉沉,便誠實的道:“我說真的,我既不知道他們二人收到消息時在何處,也不知他們是否還要尋找幫手,不知地點,人數,我哪計算得出時間?不過以他們想殺我的急切心情應該不會等太久,左右就是這一兩天吧。”
“師父還想把那些書留到什麼時候?”
白一堂氣勢一弱,嘟囔道:“這不是賣不出去嗎?”
“我看後面的江湖俠士中還是有許多想要買書的,只是迫於囊中羞澀拿不出錢來。常聽聞江湖人士重義氣,常有重手足多過妻兒者,既然彼此間這麼信任,何不提議讓他們合夥夠購買?”
“一套兵書有一百零九本,便是倆人,三人平分也有不少,等看完自家的再去借閱或謄抄別人的便是。”
這個時代,活字印刷和紙張生產都很先進了,但民間依然盛行抄閱書籍,而不是印刷,一是印刷的成本過高,如果只需要複印一本或兩本便不值;二是民間以爲將書放到印刷局印刷,那印刷局必會留存一本,文化被盜。
民間流傳的書籍種類爲何會那麼少?因爲大家都捨不得拿出來共享,文化是世間壟斷最嚴重的一種商品。
白一堂直覺顧景雲的這個主意很損,萬一合作的三人之後有齷蹉,那還未來得及抄的兵書豈不是就得不到了?
不過這的確是目前雙方共贏的最好辦法。
白一堂點頭道:“行,等下車我就把這話傳出去。”
顧景雲就看着前面的騾車上的大木箱子沉默,“只希望這一路順利。”
白一堂不在意的拍着他的肩膀道:“不用怕,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和寶璐。”
“您還是先把自己照顧好吧,不過您得給子歸撥個侍衛保護,他好歹是你徒孫。”
“我可不認,”白一堂嘟囔道:“我徒孫是我徒弟收的徒弟纔算。”
不過他還是把圓臉小侍衛叫過來,讓去後面那輛馬車上保護趙寧。
袁善亭見狀便扭頭對趙寧笑道:“趙兄不必擔憂,真要出事我和蘇兄都在,只要我們活着便會保護你。”
三人這兩天都同坐一輛車,感情急劇升溫,趙寧也不矯情,學着他們抱拳笑道:“那子歸就先在此謝過二位兄臺了。”
三人不由相視哈哈大笑起來。
空中烏雲翻滾,一點一點的往下壓,好似整個天都快要塌下來似的,後面跟着的衆俠士心驚不已,有的人更是後悔,“早知道不來湊這個熱鬧了。”
白一堂的心也一點一點的往下沉,靠在窗口緊盯着天上的烏雲,“這場雪過後只怕要凍死不少人,還不知道將會有多少人受災呢。”
顧景雲微微抿嘴,半響才道:“欽天監應該可以算出這場大雪,如果朝廷早有準備,應該不至於太慘。”
想到當今與先帝不一樣,白一堂心內稍安,卻依然擔憂,“就怕上令不通啊。”
黎寶璐沉默片刻便轉身把矮桌合起來放到一邊,將車肚裡的行李找出來,從裡面翻出兩件小襖,一件大紅茶花穿蝶刻絲小襖,一件牙白色素面妝花小襖,用一塊布包好後就鑽出馬車道:“你們在車裡呆着,我出去玩玩。”
顧景雲微蹙,但到底沒攔着他。
白一堂道:“她肯定是去找陳家那兩個小姑娘去了。”
黎寶璐呼嘯一聲,白一堂的馬兒就踢踏了兩下,帶着它跑的侍衛回過頭來看了黎寶璐一眼便放開繮繩,馬兒便歡快的踢踢腿兒,轉身朝她跑來,黎寶璐拔身而起,直接從奔馳中的馬車跳到了馬背上,輕輕一點馬肚,駿馬便往前跑去。
她騎馬是到了京城後才學的,騎得並不多好,但能跑得很穩。
陳淵三人便跟在車隊的最後面,他們只有兩輛馬車,其餘皆是拉箱子的騾車,在已經被他們坐滿的情況下,他們不主動邀請,陳淵自然不好厚着臉皮往上坐。
所以他得騎着馬迎着寒風趕路,雖然有真氣護體,但長時間這樣維持也有些吃力,而且寒風打在臉上的感覺是真實存在的,就算真氣把身體烘得熱熱的,心理上也依然覺得寒冷。
而真氣不足的凌碧和陳珠已經凍得快要麻木了,特別是陳珠,她感覺鼻子裡噴出來的氣都是冰冷的,看到黎寶璐帶了個大包袱過來,差點忍不住淚流。
外人尚且知道關心她,師姐更是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往她身上套,偏父親見了一句話不說,竟是連問都不問一句。
凌碧看到黎寶璐過來也鬆了一口氣,師妹再這麼凍下去非生病不可,即便不能進馬車,多穿一件衣服也好啊。
他們出來時並未想待太久,加上習武之人不懼寒冷,所以她根本沒帶冬衣,而師妹更不用說了,她是偷跑出來的,連換洗衣服都是到了開封她帶她去買現成的,所以她們現在只能單衣套着單衣穿。
好在她內力還不錯,比師妹強,所以衣服全套師妹身上了。
黎寶璐騎馬走到三人面前便立即調轉馬頭在邊上,先是簡單的與陳淵行禮,叫了一聲“陳前輩”才伸手去摸陳珠的手,見她手冷如冰塊,臉色不由一沉,她掃了一眼勻速跟在車隊後面的陳淵,磨了磨牙。
自個閨女凍成這樣,你渡一成內力過來能死啊?
早在開封時她便已察覺陳珠的父親不太疼愛她,卻沒想到會這麼漠視女兒。
本來想送她們兩件小襖禦寒,現在看見陳淵板正嚴肅的臉她立時一氣,馬上變了主意。
她把帶來的包袱往肩上一扛,就笑嘻嘻的對陳珠和凌碧道:“陳姐姐,凌姐姐,我剛學會跑馬,你們要不要跟我一起賽馬玩?”
陳珠吸了吸鼻子道:“這麼冷的天還賽馬,你嫌死的不夠早嗎?”
“就是冷賽馬才刺激啊,快來吧,快來吧。”陳珠這個笨小妞,黎寶璐只能對凌碧使眼色。
凌碧略一想便明白了,她轉頭對師妹笑道:“既然黎妹妹想玩,我們就去吧。”
說罷率先打馬出來,陳珠見倆人都看着她,沒辦法,也只得頂着寒風往外跑,很快就丟下陳淵跑到了前面。
陳淵抽了抽臉皮,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跑到了自個的馬車旁黎寶璐便對二林打了個手勢,二林立即將馬車駛離車道,進入左手邊的反車道,加快速度很快走到了隊伍前面。
“太太!”
黎寶璐跳下馬,安撫的摸了摸駿馬,笑道:“你要乖,等到了地方給你吃很好吃的豆餅。”
回頭對二林道:“改爲雙馬拉車,快一些,別把隊伍搞亂了。”
二林一凜,應了聲是便開始改變車頭。
他在侯府便是趕車的好手,他祖父是車把式,他爹也是趕車的,他從六歲開始便學着趕車,二十年來,不過是從單馬變雙馬,速度快得很,不到半刻鐘就把兩匹馬都套上了。
黎寶璐就讓陳珠和凌碧把自己的馬丟給後面的侍衛上車。
他們的馬車是爲了方便出行特意改過的,不僅裝東西的暗格多,空間也很大,本來三個人躺着是綽綽有餘,現在加了兩個便只能盤腿坐着了,但依然不逼仄。
最重要的是厚厚的車簾擋着風,車角那裡又還用火爐熱着茶壺,相比於外面的寒風肆虐,車裡算得上是溫暖適宜了。
陳珠一進車就不由抖了抖脖子,實在是太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