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我跟往常一樣跟白露一起到了學校,其實那個時候很少有一年級的小孩子會注意到別的孩子的衣着,但是在大人的教唆下,總會出現一些會注意到這些的異類。
而我的前桌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好像是因爲他的椅子佔了我桌子的空間,要不就是我的桌子佔了他椅子的空間,反正就是因爲這樣的事兒我倆在下課的時候就扭打了在了一起,那麼小的孩子打架不太可能分出什麼勝負,尤其是像我倆都屬於身體瘦弱的那種,倆人就是打累了之後就站在那裡開始用語言攻擊對方,所有人都知道童言無忌。
但是卻不知道小孩子的語言也可以是很惡毒的,我也忘了自己當時具體罵了他一些什麼,反正就是攻擊他個子有些矮小的缺點,(其實那個時候大家都不高,畢竟都沒開始長身體呢)但是我卻永遠記得他罵我的話,他被我罵的氣紅了臉,用手指着我的新衣服說,哼,誰像你,還穿家裡做的衣服,全班都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土包子!
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些事兒的我似乎在那天才猛然的發現,原來我纔是班級裡的那個另類,我似乎也終於開始瞭解了老師有時候看我的那個奇怪的目光,原來那是鄙夷的目光。
那天的我被他罵的站在那裡漲紅了臉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因爲他的話就好像一道晴天霹靂一般,把我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瞬間扔到了一個被大人的的世界觀所支配的世界裡,而這個世界的名字叫做現實。
我睜大了眼睛看着周圍的那些同學,在聽了他的話後,大家都不住的打量着我的新衣,我不記得我當時有沒有哭了,反正我永遠記得我坐在那裡默默的看着自己的新衣,看着衣服上讓姥姥給我縫的那個刺眼的兔子。
那天跟白露一起回家的晚上我沒有了早上剛穿上新衣服時的那雀躍,而是變得一聲不吭,時不時的用手使勁兒的扯着衣服上的那個兔子,而跟在我身後的白露只是輕輕的拽了拽我的衣袖,然後用那雙大眼睛有些委屈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問我,這衣服是誰給我做的?我狠狠的哼了一聲,小小的我放棄了拽掉衣服上那個刺眼的兔子的念頭,然後沒好氣的回答她說,我姥!
但是白露卻還是在我身後小聲的說,那個小兔子挺好看的,你總拽它幹什麼啊,你不喜歡它啊?我猛的轉過了頭,瞪大了眼睛大聲的衝她喊着說,我不喜歡!我一點都不喜歡!
我喊完之後就那麼使勁兒的大口的喘着氣兒,瞪着那雙有些發紅了的眼睛看着她,好像把今天所有的不快都發泄在了她的身上,不知爲什麼我那樣的衝她喊完之後,我還要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她,好像非要看着她哭一樣,因爲我已經看見她緊緊的咬着嘴脣,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梨花帶雨般的看着我,似乎只要再有一點點的力量就會讓她哭出來,在她眼睛裡閃動着的那些眼淚就會灑落下來,可是她卻只是使勁兒的閉了下眼睛然後就從我的面前跑開了,留下我一個人愣愣的站在那裡,可是那個小小的我卻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只是惡狠狠的看着自己胸前的那個小兔子,把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在它的身上。
我輕輕的搖了搖頭不知道爲什麼會衝自己最好的朋友發火,是因爲她身上穿的那買來的漂亮的衣服麼,還是因爲我衣服上的那個刺眼的小兔子,又或者是年幼的我也意識到了我和她之間的區別,那買來的漂亮衣服和自己家裡做的那粗糙的衣服之間的區別。
我一個人悶悶不樂的朝家裡走着,心中也有些不快,雖然覺得自己剛纔不應該對她發火,可是卻一點都不想跟她道歉,因爲只要一想到她們都是穿着買來的衣服,而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是家裡給做的衣服就讓我感到異常的惱火,似乎好像她也站到了我那個前桌的身後站在那裡嘲笑着我,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在前面的路口那裡站着一個人,那個剛剛被我氣跑的她正站在那裡用兩隻白白的小手拿着兩個棉花糖,用那雙還是有些微紅的眼睛站在那裡看着我。
我看着站在那裡的她有些不自然的撇了下嘴角,使勁兒的撓了撓頭就朝着她走了過去,可是當我走到她面前的時候那本想跟她說的那句對不起卻怎麼都說不出來了,我就跟個啞巴一樣站在那裡低着頭用眼睛有點不好意思的看着她,但是她卻眨了眨眼睛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把那個看起來很好吃的棉花糖遞給了我,我遲疑了一下,可是當我看見她那雙眼裡充滿了真誠的大眼睛時,我就一把接過了她手裡的棉花糖,後來就是倆個人一起吃着棉花糖跟平時一樣踩着那條被夕陽的餘暉鋪成的金黃色的馬路回了家。
那天晚上我回家就因爲衣服的事兒跟家裡大鬧了一場,可是結果就是媽媽氣的不行的樣子說我不懂事,還有姥姥那尷尬的表情,雖然我坐在那裡哭的不行,可是看着媽媽和姥姥的樣子我就知道,她們不會給我買新衣服的,我明天還是要穿着這身衣服去上學,我看着門口放着的我那雙醜醜的球鞋,也明白了爲什麼人家都有旅遊鞋穿,而我總是穿着媽媽從批發市場給我買的球鞋,小孩子在某些時候是很聰明的,很聰明。
自從那天之後,我的前桌就變得更加的趾高氣揚了,而我卻更多的只是默不作聲,因爲他那天的話讓我明白了很多事,也學會了一個名詞,自卑。
可是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幾天,因爲在有一天的早上在我等着白露一起去上學的路上,我看見了那個穿着一條新裙子的白露,而最讓我驚訝的不是她的那條新裙子有多漂亮,而是那條裙子上面手工的痕跡,還有衣服上那個縫着的可愛的小兔子,雖然比我的那隻小兔子精緻很多,可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出自家裡大人手工的痕跡。
那天感到吃驚的不光是我,還有班裡的同學們,而最驚訝的還要算的上是我的前桌了,因爲很明顯白露穿着的也是自己家裡做的衣服,可是她穿着那條裙子的樣子卻又是那麼的漂亮,就連那些一年級的小孩子都會眨着眼睛微微的張開小嘴看着她的那條新裙子,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嘲笑過我穿的那些自己家裡做的衣服,因爲他們都知道自己家裡做的衣服穿起來纔是最漂亮的,但是隻有我知道,並不是自己家裡做的衣服漂亮,而是因爲那個穿着自己家裡做的裙子的女孩纔是最美麗的人。
終於有出租車在我的面前停了下來,我也終於從那條裙子的記憶中清醒了過來,我使勁兒的打開了車門就跟司機說去火車站,然後掏出手機就給白露打電話,可是電話那邊卻一直只是沒人接的忙音,但是我卻一遍又一遍的按着重撥鍵,因爲我終於意識到了我那缺失的東西是什麼,是我心裡那最脆弱的部分,被善良的她用最溫柔的方式給修補過的地方,可是現在她現在就要離開了,她要永遠的忘了我!
那記憶的刀掀開了心裡那所有被她修補過的地方,而從那**的殷紅的傷口中流出的卻只有那暗黑色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