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沈墨哭了,從哽咽變成了嗷嗷大哭,那哭聲透過話筒傳遞到徐青耳中,鼓膜被搔得一陣陣的癢,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啊!勸女人他勉強行,勸男人就有些彆扭了,有首老歌唱得好,男人哭吧不是罪,再強的人也權力去疲憊,有人還說淚腺是排泄器官,排掉了反而會輕鬆一些。
“哥們,哭完了咱們約個地兒聊聊,或者有啥事我能幫你也說不準。”徐青用最直截了當的語言說了一句,然後把電話打了個免提調小了聲音擱在桌角,任沈墨品嚐下雨的美,痛哭一回去了。
沈墨這一哭好像真要把眼淚水淘幹了似的,足足過了十分鐘才漸漸止住了哭聲,抽了兩下鼻子說道:“我老爸被雙規了,現在不知道被市紀委關在哪裡,老爸被抓後就每天都有人拿着欠條上門討債,家裡的錢已經填光了,沒辦法才用了你的照片,對不起……”
徐青皺眉道:“用了就用了,發生了這種事誰都不想的,你現在哪裡?我弄點錢過去。”
沈墨猶豫了片刻才道:“要不我現在來帝豪娛樂城門口,剛纔我姐打電話說你在帝豪吃飯。”
徐青瞟了一眼桌上的殘羹剩菜,低聲道:“行,有什麼見了面才說得清楚,反正我也吃完了,這就去門口。”
沈墨道:“好的,我五分鐘就可以到門口,掛了。”掛上電話,徐青伸手拿過一旁的雙肩包背上,對已經停了筷的兩位大哥說道:“我去刷卡買斷,身上沒帶多少現金。”
唐國斌起身把手裡的金像塞進了徐青揹包,低聲說道:“你那朋友老頭子應該是被市紀委關在城南郊區的幽靜旅社,我知道那地方紀委常用。”
徐青並不懷疑老哥說話的真實性,不過心裡卻有些納悶了,這紀委搞什麼名堂,抓了人不是應該關進拘留所看守所麼?怎麼關進了旅社呢?
其實雙規期間是有明確規定,嚴禁使用司法機關的羈押場所,最長不能超過四個月,而且雙軌對象必須是黨員,是一種先於司法程序對人身自由進行限制的黨內措施。當官的最怕雙規,一旦到了被規的份上,頭上的烏紗帽八成算是完了。
徐青從皮夾子裡抽出張銀行卡,屈指一彈道:“得了吧,就算知道關在哪裡我也沒轍,總不能衝進去把人救出來吧,最多送點錢給我朋友解決掉那些討債的,咯,你幫我刷卡買單,密碼六個粑粑!”說完把手一伸,銀行卡遞給了唐國斌。
唐國斌接了卡,也彈了一記道:“你小子不是跟薛書記認識嗎,市紀委歸他管,這年月,帶長不咋滴,書記才牛B,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徐青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衝門口的收銀臺努了努嘴,唐國斌會意,拿着卡過去買單,劉有福依依不捨的望了一眼剩下的美食,招手叫來了服務員,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該打包的一定要帶走。
三兄弟的聚會只能虎頭蛇尾的結束,走出大門徐青發現沈墨正伸着脖子在門口等着,這哥們頭髮亂蓬蓬像個雞窩,一對熊貓眼深凹了進去,那模樣憔悴得讓人心酸。
“沈墨!”徐青上前打了個招呼,這哥們神情有些僵滯,一見曾經的好哥們出現,各種負面情緒一齊涌上心頭,黑眼圈一潮竟又吸起了鼻子。
徐青從兜裡掏出根香菸送了過去,等這貨叼上嘴立馬幫他點上火,沈墨狠抽了幾口煙才把悸動的情緒壓了下去,這才低聲說道:“你的照片已經刪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出現了,對不起。”
“不說這個,先上車,這裡說話不太方便。”徐青伸手攬住沈墨消瘦的肩膀,把他架上了那臺幻影,唐國斌跟劉有福很知趣的沒有上車,有的事情不需要摻合。
“說吧,爲啥不讀書了?”徐青找不到輕鬆的話題,索性開門見山。
沈墨用枯瘦的五指撓了一把亂蓬蓬的頭髮道:“老頭子被雙規了,家裡每天都有催債的上門,這時候沒個男人不行。”
徐青眉頭一皺道:“還債要多少錢?或許我能幫你先墊了。”他不屑去做什麼慈善家,有錢能幫助一下身邊的人就行了,至於能幫到何種程度只能說盡力而爲。
沈墨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你有錢,但這些債不該我們來還的,而且數量很大。”
徐青沒有多問,只是靜靜的等待,沈墨抽了口煙,習慣性的把菸蒂橫過來看了一眼,他已經很久沒抽過這種好煙了。
“我老頭子用私人的名義爲公家借債,想着等廠子效益好了再連本帶利的還上,結果錢進去容易,連利息一起拿出來被人舉報貪污,撈了個雙規……”
抽了一根菸,沈墨的情緒完全平復了下來,開始把他所知道的告訴徐青。他老頭子沈開拓是一家中型國企廠長兼黨委書記,產品是磚茶,以前的國企虧損了無非是國家撥款填空,依靠着老掉牙的設備和老產品勉強能讓千餘口子工人混口飯吃,但近年來受到私企衝擊強烈,維持起來日益艱難,眼看就要面臨破產的危險,這年頭私企包袱輕管理靈活,要擠垮固步自封的國企並不難,廠子要維繫下去除了改革創新別無他法。
要改革創新,喊口號容易,做起來難,國家撥款剛夠吃飯,改革創新大洋哪裡來?沈開拓一咬牙一跺腳自己想法子融資來了五千萬,愣是把新產品上了馬,產品暢銷工人福利穩步提高,但當他要把融資來的錢連本帶利還回去時問題就出現了,才還了一半就被人告到了紀委,代價是自己雙規請喝茶,討債的服務到家,苦了妻兒每天提心吊膽,上大學的兒子無奈休學。
沈墨說得眼淚汪汪,胡亂眼淚鼻涕的抹了一把,微顫的手掌向徐青一伸,中食指夾了個剪刀:“哥們,再來根黃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