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大陸,勿乞正一步步的行走在一塊無邊無際的草原上。
這片草原就屬於中州的領地,只要趕到中州的治所‘中寧城’,就能循着三火尊者給出的地圖,前往北溟無底深淵。盜得經中記載,那無底深淵中孕育了一條先天兩儀陽氣,是勿乞如今最急需的東西。
胸口的傷勢略微處理了一下,被炸碎的骨骼和肌肉都已經重生,但是其他的勿乞就懶得理會了。他胸口亂糟糟的,污血正一滴滴的滴落。斷臂也沒有處理,勿乞只是在肩膀上纏了一條髒兮兮的白布,就這麼一晃一晃的向前行走。
身上的傷好痛。
但是更難受的不是這些傷勢,而是勿乞的心。癡道人居然奉命擊殺他,所爲的居然是鄣樂公主血脈中繼承的,能夠化腐朽爲神奇的天賦神通。這赤luo裸的豪取強奪,讓勿乞再次直面了真正的修仙界。
沒有憐憫,沒有柔情,沒有正義,沒有善良。
這是赤luo裸的弱肉強食的黑暗森林,在這裡,只有一種人能活下去——無情的人
感受着身上的傷,勿乞笑得很愉快。每當他經過大草原上的一座城池時,他身上就會有一條魔影閃出。魔神傀儡隨意變化成凡人模樣,慢吞吞的和勿乞一樣向那座城池走去。
一路上,勿乞已經將所有的魔神傀儡釋放去了這些城池。他給了這些魔神傀儡唯一的指令就是,在這些城市中活下去,發展己身的實力和勢力。他們可以肆意胡爲,只需要不斷的發展自己,等待勿乞的召喚就行。
除了這些派遣出去的魔神傀儡,勿乞在和安城留下了一頭用以保護,好吧,用來監視嫪毐的魔神傀儡。整個大樂天宮都轉交給了嫪毐掌管,那頭魔神傀儡可以充當嫪毐和勿乞之間的聯絡者。哪怕有了嫪毐的誓言,勿乞依舊不放心嫪毐這人,時刻盯着他總是好的。
另外,數年後酈陽真人將會大駕光臨和安城,奪取這方圓百萬裡的一方基業。勿乞不準備輕鬆饒過酈陽真人,哪怕他知道了北溟無底深淵的地圖,酈陽真人身上,還是有許多東西是他急需的。所以,雲匨道人身邊的兩頭魔神傀儡,也依舊留在了青林山。
腐元鬼菇和腐骨屍蟲,已經留給了那頭魔神傀儡。勿乞準備給酈陽真人一個驚喜,只要他到來,驚喜就一定會出現。
一步步的行走着,感受着身上不斷傳來的劇痛,勿乞一路欣然笑着前行。距離中寧城還有四千多裡地,勿乞準備依靠步行走完這一段路程。這是勿乞對自身的一次磨練,對自身的一次全盤審視,或者說,是對自己的一次全盤的審判。
“紫璇,我趕回青崖星,也需要三年多癡道人、旼道人身死,他們的寄魂簡破裂,元華老祖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對你下手”勿乞一步步的向前行走,血水一滴滴的滴在了地上。他喃喃自語道:“我是來不及趕回去了,只能靠你自己你能逃脫,我會擊殺元華老祖爲你出氣。你不能逃脫,你出了什麼事情,我一定會滅殺元華門上下”
單臂搖搖擺擺的掛在身上,宛如一條殘破的麻繩一樣搖晃,勿乞低聲咕噥道:“江雲老祖,不要讓我失望如果你服從元華老祖的命令,挾持大燕宗室逼迫紫璇,那麼以後天下不會再有白雲仙門這個門派你的滿門老幼,我定當斬盡殺絕”
焦慮煎熬着勿乞的心,他焦慮鄣樂公主如今的處境,焦慮大燕是否會受到牽連,焦慮盧乘風等好友是否會因爲這次的事情遭遇危險。他突然發現,他已經有了太多的牽掛,在這個世界,他有了太多太多放不下的東西。拿起了,放不下,所以勿乞的心在抽痛,宛如烈火焚燒一樣劇痛。
茫然前行,勿乞突然想起了吳望曾經的話。
“山林中的猛虎,是沒有什麼野獸願意招惹他的。因爲猛虎兇殘,兇狠,你招惹了他,他就殺你。所以猛虎能傲嘯山林,那是一代代的猛虎用血腥塗抹出的威名做人也是這樣,人類社會,就是一座山嶺一個個人,就是山林中的野獸。你不想被人吃掉,你就要做這山林中的猛虎”
勿乞一步步的向前走,他眯着眼笑着,笑得無比的開心。
“我曾經以爲,我的善意和好意,能夠換回同樣的回報。我曾經誤以爲,元華門,白雲仙門,是和師傅他們一樣的人。可惜我錯了,師傅他們是我的親人。而元華門,白雲仙門,他們是仙,他們不是人,他們是比人類更加貪婪更加信奉實力和霸權的仙”
在仙人的世界中,力強者勝
在這塊盤古大陸,力強者勝
有實力,散樂真人可以威逼藏心和尚搬離他居住了數百年的禪院。
有實力,勿乞可以陰謀算計大樂天宮,纂奪了大樂天宮在和安城的基業。
有實力,畮磯老祖和大怒羅漢就能侵佔和安城,讓這一塊地盤變成仙門所有。
有實力,綠心老祖等人就能在青墟仙關肆意的殺人擄掠,甚至制定潛規則分配贓物。
有實力,風青螥就能公然帶領大軍黑吃黑,靜候在萬草堂外,等待最後一個幸運兒的出現。
有實力,風青舞就能肆無忌憚的任意胡爲,哪怕勿乞只是一個無辜過路人,她也能下令擊殺。
有實力,三火尊者就能對苗一虎等虞朝官兵放手殺戮,將他們的人頭換成血淋淋的貢獻點,換取靈藥、仙器。
沒有善惡之分,沒有正義邪惡,沒有慈悲憐憫,沒有柔情蜜意,只是赤luo裸的力強者勝,力弱者,就和被勿乞擊殺的那些人一樣,骨頭都能拿去打鼓。
“師傅……”勿乞默默的唸叨着吳望的名字,仔細的回想吳望曾經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我不會再讓我身邊的人,再次陷入這樣危險的境地。鄣樂是我喜歡的女人,我不會再讓人有膽量窺覷她,以及我身邊的一切”勿乞高高的挺起了胸膛,他行走之時,居然隱隱有了一絲吳望的影子。
說到底,勿乞只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哪怕他殺人如麻,他也對世界充滿了憧憬和希冀。任何人對他表現出一點點善意,他都會熱烈的迴應對方。所以他對江雲老祖,充滿了孺慕之意,他對元華老祖,充滿了恩義之心。
當元華老祖親自操起大棒,將勿乞心頭的這些溫情敲碎,融入勿乞靈魂的,屬於吳望的那一部分經驗和閱歷,終於徹底的甦醒。吳望那一部分靈魂,不再是勿乞的附庸品,而是實實在在變成了勿乞的一部分。
“我喜歡這個該死的世界”勿乞看着天空,突然笑了起來:“我喜歡這個該死的世界。”
過了許久,勿乞才頷首道:“真的,我真的喜歡這裡”
踉蹌的步伐漸漸變得穩定,勿乞的步伐變得和尺子量過一樣精準,每一步都是一般大小,循着一條筆直的線直朝中寧城走去。一步步堅定無比,宛如每一步都要在盤古大陸上鑿下一個深深的印痕。
“謝謝你,元華老祖”勿乞‘呵呵’的笑了起來。
一步步向前,一步步前進,勿乞走過一座座城池,一處處村莊。
一路行走了兩個多月,勿乞終於在前方地平線上,看到了中寧城巍峨的城牆。
路邊恰好有個村落,勿乞胸口和肩膀上的傷痛得厲害,他喘了一口氣,向那村子看了一眼,然後繼續向前行走。就這時,通往那個小村落的土路上,一架牛車拖着滿滿的一車稻草行了過來。高高的稻草堆上,幾個健壯的青年正嘻嘻哈哈的說笑成了一片。
勿乞向那些青年看了過去,頓時呆在了原地。
那草堆上的青年中,一個格外壯碩的青年男子猛的跳了起來,一個跟頭翻身落地,大笑着向勿乞衝了過來:“勿……吳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老天保佑,你也從洪水裡面逃了出來,你怎麼傷成了這樣?”
那青年男子一邊向勿乞飛奔,一邊飛快的眨巴着眼睛。
勿乞呆呆的看着他,狠狠的眨了一下眼睛,扭頭看了看四周。沒錯,風和日麗,正是豔陽天氣,現在不是半夜,他也沒有見鬼。向他跑來的年輕人,分明就是大燕巡風司的小頭目,大燕宗親燕不歸。
燕不歸衝到了勿乞面前,一把重重的抱住了他,嘴巴湊到勿乞耳朵邊低聲說道:“我現在是胡不歸,是家鄉被洪水沖毀,逃難來這裡定居的胡不歸。我們的村子叫‘小葉村’,兩年前被洪水沖毀,村裡的人都死絕了。切記切記,小葉村在中寧城西北四千裡外的葉山山谷中……唔,我來這裡,已經一個多月了”
勿乞擠了擠眼角,突然就有眼淚水流了下來,他一隻手抱住了燕不歸,大聲哭喊道:“不歸兄弟,可算又見到你了嗚嗚,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心裡,可真惦記你們啊”
燕不歸是巡風司精英,不需要多做煽情,他的眼淚水比勿乞僅慢了一線的滾落了下來。他哀嚎道:“吳大哥,吳大哥,想不到我們還有性命在這裡相見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裡?”
勿乞湊到了燕不歸耳朵邊,他低聲問道:“除了你,還有誰?”
燕不歸壓低了聲音哭喊道:“蘇秦大人親自坐鎮指揮,這小葉村的消息,也是他打探出來的。唔,我們巡風司第一批滲入盤古大陸的,有一千人**,來這裡的路費,太貴啊”
勿乞和燕不歸抱頭痛哭,那牛車已經慢慢停下,稻草堆上的青年人紛紛跳下來,好奇的看着勿乞。
燕不歸一把抓起了勿乞的手,拉着他就往村子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