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空地,衣衫襤褸渾身傷痕累累的一行人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
自前天夜裡最後一波蠻人追殺隊伍被他們擊退後,勿乞一行人已經足足十幾個時辰沒有聽到蠻人令人驚怖的咆哮聲。在這片山林中,蠻人的實力果然是得到了超羣的發揮,若非他們這一行人有燕不歸等八個獸武,有勿乞、盧乘風兩個先天,他們早就被蠻人幹掉了。
大樹下,僅剩的五個柳隨風門客面容呆滯的看着地面。柳隨風赤條條一絲不掛的屍體放在地上,勿乞正殷勤的用林中摘來的香料和十幾種草藥調配在一起,粗糙的合制了一種效果很不弱的防腐劑塗抹在柳隨風的身上。
足足二十天的逃亡歷程中,柳隨風的門客都不肯拋下死掉的柳隨風,怎樣也要將他的屍體帶出山林。勿乞唯恐柳隨風的屍體腐爛發出臭氣,招引來蠻人帶來的嗅覺靈敏的各種異獸,所以才主動請纓,爲柳隨風做了防腐處理。
“你的死雖然和我有這麼一絲半點的關係,但是現在勞碌我幫你處置後事,你還欠我一個大人情呢!”勿乞一邊將糨糊狀的防腐劑塗抹在柳隨風身上,一邊在心裡嘀咕道:“你能香噴噴的下葬,不用帶着臭氣進棺木,你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呢,下輩子一定要給我做牛做馬啊!”
好容易再一次將柳隨風的屍體處理好,勿乞找到一根碩大的樹藤,一掌劈開了樹藤,頓時清水噴泄而出。抓了一把天然皁角果子洗了一把手,勿乞抓起樹藤暢飲了幾口清水。
一旁樹下,瘦得好似骷髏架子,下半截身體都開始水腫發亮的老童妖哼哼了起來。他期盼的看着勿乞,巴望着勿乞能給他一口水喝。勿乞遲疑了一陣,還是弄一張大葉子捲成了一個杯子,給老童妖嘴裡餵了幾口水。
貪婪的將足足一斤多清水一飲而盡,老童妖差點沒哭了出來:“疾風知勁草,日久才見人心。勿乞小友,實在是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啊!”
勿乞看着這一路上吃了無數苦頭的老童妖,深沉的嘆了一口氣:“不用謝我,就算一條野狗躺在我面前,我也會給他喂點水飯的。唉,我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我心太軟了!”
搖搖頭站起身,勿乞走向了盧乘風,他一邊走一邊嘆道:“你老童妖不是個好人,我幹嘛理你?我就是心軟,看不得人受罪,所以纔給你喂水嘛。還有,你家小君侯還是我們公子的對頭,他死了就死了,我幹嘛弄得一身屍體味的幫他處理後事?我這個人,就是太心軟了!”
老童妖聽了勿乞的話,心裡總覺得有點不是滋味。但是畢竟是他給自己餵了水喝,他只能目光復雜的望着勿乞的背影,肚子裡將那五個僅剩的柳隨風門客罵得狗血淋頭。這五個人一路上就忙着伺候死掉的柳隨風,卻把他這個大活人當做包裹一樣亂丟亂放,要不是勿乞偶爾照顧她一下,他早就死在了山林中。
怨毒的看了一眼那五個門客,老童妖暗自發誓道:“老夫就算死,也要拖着你們五個一起死。”
勿乞匆匆回到了正閉目盤坐運功的盧乘風身邊,將那三塊黑石碑又扛在了肩頭。
這一路上,勿乞嘗試着想要破解黑石碑的奧秘。但是黑石碑上沒有字,裡面也沒有絲毫的法力波動,他的靈識還不足以透入黑石碑窺視裡面的玄虛,折騰了一路,他也不知道這黑石碑到底有什麼用。
能夠讓荊軻這大燕朝的大將軍惦記着,懸賞一個郡作爲封地的寶物,肯定是好東西。但是實力不濟,沒辦法將裡面的好處弄到手,勿乞倒也沒什麼怨恨。
盜得經內說得好,天下的好東西太多了,不可能每一件東西都註定是自己的。盜取這天地大道,首先就是要學會捨棄,不知道捨棄的人,只會被天地萬物弄得神思恍惚,最終引火燒身害了自己。
狠狠的拍了一下三塊黑石碑,勿乞跳起身來低聲喝道:“燕大人,休息得差不多了,繼續趕路吧。再努力兩天,我們差不多可以離開這片山林了。”
燕不歸看了看天色,太陽正懸在頭頂,金色的陽光透過樹枝,化爲無數光劍刺進了幽暗的林間。他點點頭,起身喝道:“好了,不想被蠻人追上殺死的,馬上動身出發!”
柳隨風的門客無言的站起身,兩個門客用一個粗陋的擔架擡着柳隨風的屍體,另外一個人很粗暴的將老童妖一把抓起來擱在了肩膀上,一行人又匆匆出發。老童妖被那門客粗暴的動作弄得渾身劇痛,他吃力的呻吟了一聲,眼珠裡盡是瘋狂的怨毒。
丟了一條手臂的盧曲淵一手死死的抓着盧乘風的袖子,唯恐自己這個大哥不肯帶上自己。
這片山林的恐怖,已經嚇得盧曲淵三魂七魄都飛掉了。柳隨風被毒蟲所殺,他的門客護衛一個接一個的慘死在蠻人千奇百怪的追殺手段下,要不是盧乘風好幾次對他加以援手,盧曲淵的骨頭現在都可以敲鼓了。在山林中,盧乘風是盧曲淵唯一生存下去的希望。
勿乞冷眼看了看渾身哆嗦的盧曲淵,他湊到盧乘風身邊低聲笑道:“我敢打賭一個大錢,只要出了這片山林,公子這六弟就會立刻翻臉和你爲難,信不信?”
盧曲淵身體一抖,他急忙低聲叫道:“不會的,我怎麼可能那樣,以後大哥就是我親大哥,在族中無論什麼事,我都聽大哥的,我全部都聽大哥的!”
盧乘風乾笑了幾聲,沒吭聲。
勿乞也就乾笑了幾聲,沒再提這個話題。
其後的路程變得很順利,除了又有兩隻鳥蠻人的禿鷲帶着三個蠻人獸武找到了他們,一番惡鬥之後又損失了兩個柳隨風的門客外,一行人總算是平安無事的走出了這片吞噬了不知道多少人命的山林。
在山外巡風司約定好的匯合點等了兩天兩夜,總共只有六支隊伍順利的走出了山林,而且都減員了七八成。燕不歸麾下的巡風司所屬,總共就只剩下了十七人。而去時浩浩蕩蕩的衆多武者,能夠走出山林的,總共只有六十五人。
清點了一下人數,確定其他人全部都折損在山林中後,燕不歸長嘆了一聲,對着山林灑了幾滴眼淚,隨後又恢復了那板着臉的木頭人形象。
“就此分別吧!記下所有人的籍貫地和名字,你們的功勞應得的獎勵,會盡快下發。”
從勿乞肩膀上搶過三塊黑石碑,燕不歸深深的看了一眼勿乞和盧乘風,沉聲道:“溧陽盧氏的長子盧乘風?這次你應當是首功,回去等着吧,你會得到驚喜的。”
盧乘風肅然向燕不歸行了一禮,燕不歸回了一禮,令屬下爲在場所有的武者登記了名冊後,就匆匆帶着三塊黑石碑離開了這裡。從呂國返回大燕朝帝都,一路上要橫穿七個諸侯國,萬里迢迢,道路曲折,他們就算速度再快,回到大燕朝帝都薊都的時候,起碼也要半年後了。
所謂的獎勵會盡快下發,一來一去,怎麼也要一年以上的功夫。
在場的武者們同時長鬆了一口氣,他們轉過身望着後方的山林,突然同時大叫大嚷起來。這一次他們突兀的被巡風司強行徵召,進入山林冒險一擊,雖然最終活着走了出來,但是這一片山林埋葬了他們多少熟人、多少至交好友。
活着的人,將得到大燕朝大將軍親自頒發的獎勵。而死去的人,就死去了,最多會有一點微不足道的撫卹金而已。只不過,在小蒙城廝混的武者,絕大部分都是刀頭舔血的亡命,拖家帶口的都沒幾個,死了,也就死了,撫卹金對他們而言,都沒有什麼意義。
勿乞等這一羣劫後餘生的武者發泄完了,這才狠狠的對着盧乘風的小腿來了一腳,嘴巴朝這些武者嘟了一下,一肩膀將正在面露傻笑發愣的盧乘風朝前推了幾步。
盧乘風驟然醒悟,他朝這些武者深深的保拳行禮道:“各位好漢,乘風不才,恬爲小蒙城代城守。此番我等同心共難,實在是有緣。諸位一身好本領,卻最終未免與草木同枯,實在是可惜。如今乘風府中,還缺少門客多人,乘風虛席以待,只望諸位助乘風一臂之力。”
勿乞往盧乘風身邊一杵,笑呵呵的將自己先天納息境界的氣息放了出來。淡淡的天氣靈氣化爲白色水霧纏繞着勿乞緩緩盤旋,淡淡的威壓讓前方的武者們都是身體一震。
“先天高手啊!”武者們又是敬畏又是羨慕的看着勿乞。
這些武者都是腦筋靈活之輩,他們聽到了剛纔燕不歸對盧乘風的話。有驚喜等着盧乘風?已經是代理城守的他,還能有什麼驚喜?
不需要勿乞和盧乘風多下功夫,這些活下來的武者中的,當場有三十七人拜入了盧乘風門下,成爲了他的門客。能夠從那可怕的山林中走出來,這些活下來的武者要麼是後天巔峰的修爲,要麼距離後天巔峰也只不過是一步之遙。一時間盧乘風門下實力大增,真正有了一個豪門公子應有的氣象。
大笑了幾聲,盧乘風欣然領着衆人朝小蒙城趕去,離開了將近兩個月,盧乘風真的擔心城內的事情了。
結果距離小蒙城還有三裡多地,就看到小黑掄着長戟,領着大羣城衛軍士兵,堵住了小蒙城的東南西三個方向的城門,正在大聲的索戰。
勿乞、盧乘風大驚,急忙衝上去詢問事情端倪,聽了小黑的話,兩人同時勃然大怒。
勿乞更是大叫一聲,徑直跳上了城門樓子,一腳將幾個柳隨風的護衛踢下了城牆。
“小黑,攻城!敢反抗者,殺無赦!”
暴怒的勿乞,直接下達了攻城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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