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知道藤原拓海是那個瘋子文太的兒子,也是他親手教導出來的傑作,一向作風穩重的誠島俊也打自一開始就沒有掉以輕心。
尤其還有一羣purple shadow的老夥伴在旁邊看着呢……萬一不小心輸掉,那可真是丟臉丟大了。
“真是拿你沒辦法。是知道我控制不住想提攜後輩的本能嗎?”
瞟了眼後視鏡裡窮追不捨的PANDA 86,他自言自語着,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除了印象中深不可測的文太,世界上還真存在着第二個試圖想用老款86來對付他的HONDA S2000的人啊。
哪怕經過了再多的雕琢和改良,老舊的車型也依舊是硬傷:整體框架是車子從製造廠出來時,就註定了的。
而被譽爲FR系中擁有最理想的50:50前後平衡,F20C引擎的S2000,可謂是目前國產車中最強的彎位戰車。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雖然在行車線的選擇上純粹是在抄襲他的,跟得也頗爲吃力,但的的確確是跟上來了。
“真厲害,我從沒見過這種技術。”
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儘管誠島俊也打定了要速戰速決,可拓海展現出來的強大斗志和卓絕天賦,還是激起了他的愛才之心。
胸腔裡的雀躍,猶如玉雕師遇見了一塊上等的玉璞,恨不得讓它在自己手裡變成良才美玉。
“讓我看看你的跑法吧,”他試着稍稍將節奏不着痕跡地放緩了一點點,語氣裡帶着期待:“你到底能跟到什麼地步?”
S2000的些微變化並沒有引起拓海的注意,實際上,苦苦熬着的他的戰鬥意志正經受着前所未有的嚴酷考驗。
真的太快了……
拓海心裡暗暗叫苦,深深地後悔起先前不知天高地厚地向涼介誇下海口的魯莽話語來。
比直截了當的失望更糟的,無疑是先去給予希望,再在等待後賦予失望的結果。
他以前總被對手鬱悶地叫作‘幽靈,’對這綽號,他總是不甚在意的——直到這一刻,他才切身體會到被陰魂不散地纏着的滋味有多煎熬。
彷彿被無形的壓力纏繞着,叫人不安的氣息在車廂內漸漸擴散開來。
“真是討厭的體驗。”拓海嘀咕着,“他像是留有餘力,隨時都能甩掉我一樣。”
這種陰影僅次於坐在一派漫不經心的老爸身邊,眼睜睜地看着他全速下坡,跑出恐怖到讓人心臟停跳速度的那回。
不對,現在根本不是說喪氣話的時候。
堅毅滿值的拓海迅速打起精神來,轉爲思考着: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呢?
在彎位上完全佔不到便宜,直路上更不用說。
“他走的路線好奇怪啊……”那回坐在老爸的車上時,斯巴魯始終領先,他沒有機會從後面的角度正兒八經地觀察,“像是刻意將扭方向幅度降到最低,從而減少打反鈦會浪費的動能。
儘管不確定這種又同時具備着咬地跑法的特徵的S2000所做出的動作,到底算不算正常意義上的漂移,但拓海能肯定的是,它快得像是長了翅膀似的不可思議。
“光跟着就很困難了,更別說超車。”
萬一S2000再提速,他便只能被動地等着被甩掉。
“不行。”
不願意坐以待斃,拓海一邊下意識地操控着與自己心意相同的86,讓它竭盡全力地追逐着前車,一邊陷入了對涼介在賽前所說話語的回憶裡。
對了。
——涼介說了什麼來着?
拓海拼命搜刮着腦海裡記錄的信息,生怕漏了什麼要命的細節。
依稀記得,好像除了要他做好持久戰的準備外,沒給太多提示啊。
“呃。”
等見到半山腰處那塊醒目的‘小心行駛’的路牌時,他才無語地想了起來。
……涼介在賽前所說的,可不就是‘安全最重要’。
拓海:“……”
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涼介只會反反覆覆地強調要適可而止,別太拼命,而鮮少提出具體的建議了。
第一仗是由誠島俊也起步的,直到終點,也沒能甩開AE86,於是賽事順理成章地進入了第二盤。
拓海領路。
以前的拓海一向最討厭有人跟在後面,尤其是怎麼拋也拋不離的對象時,心情就會難以控制地變得有些浮躁,產生種對方比自己的實力要強上許多、無法戰勝的錯覺。
在綜合屬性皆都提升上去後,負面情緒的影響降低了許多,讓他堪堪能維持住不被超車的局面,有驚無險地結束了第二局。
接着是第三盤,再次讓誠島俊也跑在前面……
你來我往地互相試探着,這場消耗戰不知不覺中拖入了第五盤。
“唔。”
離起步才僅僅過去了不到五個彎位,拓海就明顯感覺到了前車在氣勢上的不同——採取了不同的行車線,速度也提升了許多。
呈現在眼前的,像是一位舞劍舞得水潑不進的絕頂高手,輕鬆自如地跑着違背常理的路線,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破綻。
儘管都是自然吸氣的引擎,但位於前側的中置FC20在實現了操控性能極佳的平均配比的同時,每公升能發放的馬力值高達125匹,不遜色於通常意義上的賽車引擎。
果然……之前還是保有餘力的試探做法嗎?
拓海咬了咬牙,微微甩頭,撇去即將滾入眼中的汗珠。
他該慶幸,在涼介的教導下,早就不拘泥於只適合在草圖上勾勒出來的理想行車線,而傾向更靈活變動的擇線法——否則極有可能會被眼前這一幕給困惑住。
就算逃過了這個陷阱,目前又該怎麼辦呢?
拓海勉強咬着車尾,仍然不可避免地變得越發力不從心起來。
後半段纔剛剛開始,眼見着那抹鮮紅的尾燈要越來越遠了,他的目光驀地落在了車左側的路緣上——
水渠跑法嗎?
拓海的腦海裡,兩種互相背道而馳的念頭在激烈地交戰。
涼介警告過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用這種技術,尖銳的石頭太傷懸吊了。
——但現在不用的話,待會或許就再也不會有機會用到了。
難道就真沒有別的方法來拉近距離了嗎?
——就算有,也來不及再仔細想對策了啊!
你這樣做是孤注一擲!要是在超前後又被反超回來,或者是壓根就無法成功的話……也不可能再有第四輪了,傷痕累累的輪胎沒辦法繼續支撐高強度的比賽。
想到這,拓海還是放棄了太過着急地用上最後一張底牌的打算。
不爲別的,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沒把握在用了之後就鐵定能超車,以及超車後不會被再次超回。
——突破口,突破口到底在哪裡?!
拓海心急如焚,猛然間想到了什麼。
那是啓介在某次的一時興起,教他玩對戰遊戲時隨口帶過的幾句話:“……想要把這囂張的混蛋揍扁,就記住一點,千萬不要落入他的攻擊套路所創造出的節奏中。哪怕你打不過也沒關係,先一頓亂拳上去把對方打蒙,最起碼也得氣勢夠足,唬得住他。別慢吞吞地等他把你的底細都探完了才猶猶豫豫地出手,一下就被宰掉了——你看,就像你現在這樣!”
看拓海笨拙地操縱着的那個角色被毆得毫無還手之力,講解到一半的啓介頓時怒髮衝冠,將接下來的話拋到了九霄雲外,當務之急便是將手柄給收了回來,親身上陣地一頓噼裡啪啦,把那欺負新手拓海的傻蛋給揍了個落花流水。
是了。
作爲一個外來車手,關鍵不在於行車線的純屬度和做出正確操控的技術上——這兩點永遠是跑慣了這個賽道的本地車手佔優的。更何況他的對戰經驗也沒辦法與對手的豐富程度相比。
他之前怎麼會蠢到去以短擊長呢?
他需要想的,是該怎麼做,才能最大限度地干擾到對方!
想通這看起來頗淺顯的一點後,拓海不禁有種醍醐灌頂的暢快感油然而生。
砸得意技中的四輪漂移被死死壓制,根本佔不到便宜的情況下,拓海毅然定下了接下來的策略,右手的食指與大拇指輕輕一搓——
針對這處山路的特性,他悄然發動了Blind attack。
圍觀羣衆們驚駭地發現,一直死不放棄地追在後頭的86的車頭燈,居然不知道爲什麼,突然之間熄滅了!
“嗚哇哇哇!”
他們只依稀辨認的出,‘嗖嗖嗖’的破風聲掠過,一道輪廓模糊的黑影飛速閃過了彎位,風馳電騁,緊隨着前頭的S2000去了。
在漆黑得連稀疏路燈都吝於分佈的蜿蜒曲折的山路里,以超過120的時速馳騁着,竟然還能膽大包天到不開車頭燈!
觀衆羣裡像沸油裡倒入了一杯冷水,瞬間炸開了鍋,也顧不得旁邊站着的人是哪邊陣營的人了,帶着如出一轍的瘋狂和熱切討論了起來。
“86的車燈壞掉了嗎?!”
“不會吧,我覺得不可能那麼巧,說不定是他自己關掉的。”
“會不會是他太專注比賽沒來得及察覺啊。”
“他究竟在想什麼啊!”
“白癡,換做是你,突然之間連照明都沒了,還會一無所覺嗎?這已經不是集中力能解釋的牽強了!”
“他腦子才一定是壞掉了,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又不知死活地保持着那麼高的速度……他根本不可能活着跑完這條賽道!”
這時大聲嚷嚷出這句話,斷定拓海不可能‘安然無恙地跑完比賽’的那個人完全沒有想到,賽果會乾脆利落地扇他一耳光。
說實話,一開始誠島俊也在發現86的車頭燈光驟然消失在後視鏡中時,也着實疑惑了好一會。
——就算是被逼出了100%的實力在跑着,他也不認爲自己會那麼快就甩掉文太的兒子。
類似的不適感剛纔就已經有了——想認真擺脫他時,卻發現根本擺脫不了。哪怕搖搖欲墜,也能抓住那根漂游不定的繩索,死死吊在半空中,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險死不撒手。
“咦?”
那臺不死心的86到底去哪裡了?
他投向後視鏡的頻率不知不覺中上升了許多,不管多少次確認也仍然是一片黑漆漆的,縈繞的疑團便也越來越大。
“這——”
終點前的最後一個J型彎近在眼前,不知在何處的86始終沒有現出過身影。
“算了。”
出於對未知的不安的忌憚,哪怕是放棄糾結這個疑問,集中力依然被瓦解不少的誠島俊也下意識地放棄死守裡側,選擇靠向較爲安全的中間,以免遭受外側的攻擊。
就在S2000堪堪挪出能容納大半個車身的空間,果斷地切入彎位時,一道強烈到奪目的光柱毫無預兆地重新在後視鏡中映了出來!
“什麼!”
習慣了靜謐的黑色的瞳孔突然受到強光的刺激,一時間視網膜裡光斑無數,竟是分辨不出狀況來。
誠島俊也茫然地睜大了眼,身體反應先於大腦思維地迅速往裡靠去。
他上當了!
他的反應不是不快,然而一路關着車燈跑,耐着性子就爲了此刻的狡猾86已然躋身其中,利用裡側有着鋒利石礫的淺渠來對抗離心力,做出了一個弧度足叫人匪夷所思的剎車漂移!
兩車並行的情況下,內彎的拓海是佔有絕對優勢的。
拓海捏着方向盤的手都滲了層薄薄的汗——
高速過彎,在漫長的消耗戰中輪胎磨損較厲害的S2000喪失了大部分的抓地力,唯有面對被慣性往外甩去的命運。
誠島不由得微笑了一下,語氣是遺憾的,眼裡卻有些遇見厲害後輩的欣慰和喜悅:“啊啊,居然被你騙過去了。”
出口近在眼前,短短的直路銜接着這一處彎道,就算是GOD ARM,也沒辦法再另闢途徑去反超了。
TRUENO贏了——
這場比賽的結果註定跌破所有人的眼鏡,甚至還包括D計劃的大部分人的。
“我輸了。”在短暫的動脈緊縮後,誠島俊也努力讓激奮不已的情緒波動平靜下來,揣着顆依舊劇烈跳動的心臟,發自內心地感慨着:“不愧是文太的兒子啊。”
當真是後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