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夜晚,溫度接近零度,稍稍風便往骨子裡鑽,這是南方特有的溼冷。
戰士們用木頭、石頭,結合地形,在距離河邊三十來米的稀疏林子間堆出幾個半人高的掩體。二十米差不多是手電筒能夠照明的距離,三十米外已經處於暗處。
漆黑的夜色下,區中隊一衆人等蜷着身子躲在木頭堆後面,縮着脖子沒有人說話。趙無極乾等了一個多小時,不禁有些昏沉欲睡。
“對岸有人來了!”負責瞭望的戰士一聲輕呼。
趙無極感覺自己的腦子彷彿被冷水澆了一樣,唰的變得無比清醒。
劉雲東已經站起身子,費力的觀察對岸。
此時是晚上七點左右。
只見對岸點點燈光晃動,有一個電筒甚至走到河上游晃了一大圈。
趙無極緊張的望着對岸,擔心對方一走了之。
沒過多久,對岸有人大聲的喊起來:“老鄉!老鄉!”聲音在寂靜的冬夜,隔着近百米的河面傳得很遠。
江源農村的習慣,除了上午、下午的幾個熱鬧時段,平素擺渡人往往不在船上。過渡要學會等待,等會撐船的人、等對岸對船撐過來等等。如果是晚上要過渡,而渡船又在對面的話,基本上就是靠音量與號召力、以及適當的人品指數。
武裝特務們的音量相當不錯,傳到岸這裡仍是十分清楚。至於人品指數,實在說不上好壞,一定要說好的,那也說的通,畢竟岸這裡有百多號人都在等着他們喊船——在一個壯勞力10斤米、半勞力5斤米的激勵以及匪患的威脅下,區中隊動員了村裡的青壯與婦女100多人踊躍支軍,手持各種刀棍在村裡待命。
特務們所不知道的是,由於前兩年土匪經常冒充地方武裝或解放軍開展活動。秀山軍分區和地委有規定,部隊執行任務必須有地方幹部或嚮導隨行,不然一是語言不通無法執行任務;二是臉面不熟悉的話,諸如喊渡、支軍之類的,根本沒人敢理睬。夜間突然出現的沒有地方幹部陪同的隊伍,又沒得到任何通知,足夠讓區中隊等人確定對岸的人有問題。
按照劉導演及趙導演的安排。等對岸喊了三四分鐘,村裡靠河邊的房了裡纔有人打開房門,提了盞昏暗的氣死風燈出來,站在村口,用土話衝着對岸回了一嗓子:“誰啊?”
對岸電筒晃動,照在幾個穿着綠軍裝、背槍的人身上:“老鄉,我們是解放軍,是執行任務的!請你幫忙擺個渡!”
“等一陣!”風燈回身,過了兩三分鐘,又多出一個火把來,還是在村口,一個人用着不大熟練普通話喊道:“對面是什麼人啊?”
“老鄉!我們是執行任務的解放軍,請幫忙擺個渡!”
“你們等一下,我去找擺渡的人!”
“謝謝老鄉啊!”
中年艄公打了個火把出場,幾個人站在村口似乎在講着什麼,村裡人聽到熱鬧也有不少走出來。
不大熟練的普通話又響起:“這兩年土匪很多,等天光了再擺渡吧?”
“老鄉!我們是解放軍啊!”爲了這邊的人相信,對岸的電筒晃動,逐個照向每個人,人人身着綠軍裝,扛槍被揹包,被照到的人還熱情的向這邊揮揮手。
“一個、二個、三個……”趙無極數着數:“加上打電筒的,現在有十個人。”
“老鄉,我們執行緊急的任務,時間緊急,請你們幫忙擺個渡!人民政府會感謝你們!”
趙無極不禁也佩服起羣衆演員們的演技起來,只見幾個羣衆展開了比較激烈的爭執,最終講普通話的佔了上風:“同志!等一下,我們就過來。”
“謝謝老鄉,謝謝老鄉啊!”對面傳來一陣感謝聲,趙無極幾乎笑出聲來:人民民主專政還有什麼好感謝的!
艄公舉着火把快步走向河灘,上船,把火把插在船邊,撥起定船的篙子,往河裡一撐一借力,船就往河裡滑去,只見他操起槳,渡船悠悠的來了個半轉身,上下客的一頭朝進向對面。寂靜的夜晚,除了槳擊打水面的嘩嘩聲,趙無極感覺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呯呯作響。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發現其他的人都很鎮定,用古龍的話來說:拿槍的手都很穩、很乾燥。他摸着當作掩體的圓木,心裡竟然開始擔心這些圓木是不是能夠擋住子彈,更是擔心子彈會從間隙中穿過。
一切似乎都在按劇本展開。
船到對岸,“解放軍”依次上船,藉着火光,還看到有個領導模樣的,和擺渡的艄公握了握手,說了些什麼。
望着劃回來渡船,趙心極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會發生什麼。
船離岸越來越近,五米、四米、三米,船底壓在石子上“咯咯”發響。
船上跳下人來,一個、二個、三個、四個……似乎很順利,已經下了十個人。
下來的人沿着河灘上的小路看似隨意解下槍,展開了戰鬥隊形,成一個扇面,電筒有意無意向四周晃動着。
“第十一個了。”趙無極心裡暗暗數着:“看來是我想多了。”
“艄工!”場面上的變化使趙無極倒吸了一口冷氣,意外終於發生了。
第十二個人沒人隨隊下船,而是看似熱情的走向艄工,一副打算幫忙的樣子,兩個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而已經下船的十一個人,除了一個留在船頭邊等船上的人外,剩下的十個人慢悠悠的持槍向村子走來,腳板踩在河灘上“啪啪”作響,距離越來越近,趙無極已經能夠清楚藉着電筒的光線看到他們嘴裡呼出的熱氣!
“怎麼辦?打還是不打?”趙無極腦子一片空白,扭頭看向指揮作戰的劉雲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