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耀算是明白了。
當時上官雨兀自保持鎮定,最後才問出《簪花仕女圖》,但餘耀不知《簪花仕女圖》,便不太可能和何以滌的後人有關係;不過,餘耀卻又知道何上善,上官雨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結果,兩人一碰頭,一交流,卻發現,兩人其實都沒有能找到何以滌後人的明確線索。
這個何以滌,才應該是何上善選定的傳人。長子,且留在了華夏。
何上善當年爲什麼去美國,現在不得而知;當年爲什麼流出那麼多仿作,也不得而知。不過,他的仿作餘耀已經見識了,確實是不折不扣的高仿大師。如果不是他刻意隱藏,那麼在高仿上的名頭,足以比肩張大千。
餘耀不由想起了衣鐵寒和滕鉉高仿太顛方鼎的事。
難不成,何上善高仿字畫,也是爲了應對倭國人?只是有的仿了也不曾流出,最終留在了國內?
“除了錢維城的《流江重巒圖》和董源的《晴嵐飛瀑圖》,你還聽說過清單中的其他作品麼?”餘耀想到此處,脫口而出。
上官雨搖搖頭,“董源的《晴嵐飛瀑圖》,咱們是一起在關元禮那裡見到的,那也是我第一次見。錢維城的《流江重巒圖》,我比你確實知道得要早,因爲尹寶榮告訴我,收了這幅畫,沒有足夠的資金買我的《秋山湖光圖》;最後才抵押了一處院子,拿走了畫。”
“根據你的說法,何上善的大部分藏品,不曾帶出國,而是留給了何以滌?”
“應該是這樣。不過,何以濯給我說的並不多,在他去世之前,我也不可能想到這麼多。他和我的交流,主要是鑑定和創作。他如何被騙走家產,又爲什麼只有兩幅字畫留下,這都不太可能知道來龍去脈了。”
說着,上官雨嘆了口氣,“不過,單單他給我留下的幾幅自己的作品,現在也是價值不菲。很多藝術天才,都是死後作品才值錢,他也是。”
“你也是個天才。”餘耀接口道。看來,上官雨的藏品,多是自己收來的。
上官雨卻好似陷入了思量之中,半晌之後,才擡頭對餘耀說道,“有件事一併告訴你吧,我要出手的《秋山湖光圖》,其實也是一幅仿品。這件事兒對我來說,很痛苦,所以一直拖着;不久前,終於決定要出手了!但沒人訴說,心裡卻一直堵得慌。”
“啊?”餘耀始料未及,但腦子裡卻迅速劃過一道亮光,“難道,何以濯留給你的真跡,就是王蒙的作品?而這一幅《秋山湖光圖》,是他······”
“和你說話,真是省力得很。”上官雨點點頭,“何以濯留給我的真跡,是一幅王蒙的《湖山暮雨圖》,尺幅偏大,精品力作。而這幅《秋山湖光圖》,是何以濯參研《湖山暮雨圖》之後,作的一幅尺幅相對偏小的畫。他留給我的幾幅自己的作品,除了這一幅,其他的都是西洋畫。”
“你應該並不缺錢,所以要出手,還是因爲何以濯?”
“誰說我不缺錢?不過確實不是單純爲了錢而出手,主要是何以濯生前的願望。”
餘耀點點頭,“他雖以西洋畫見長,但國畫鑑定的眼力必定也很高,你的意思是,他也嘗試過仿古國畫,卻不曾驗證功力到底如何?這幅作品,肯定是他仿的最得意的一幅。不過,他在美國的時候,完全可以出手試試啊?而且他那時候還很缺錢。”
“肯定是最得意的一幅,因爲這也是唯一的一幅。他一直不曾嘗試,是因爲活在何上善高水準的陰影之下。他主攻西洋畫,可能也是因爲這個陰影。雖然他對自己的西洋畫十分自負,曾預言,如今雖只能聊以果腹,但日後必是藝術明珠!”
“今時今日,他的預言實現了。”上官雨說着,嘆了口氣,“他是在生命的最後階段,才根據手上王蒙的真跡,作了這幅《秋山湖光圖》,沒出手是因爲沒來得及,不久後就去世了。我曾經說過,這一幅《秋山湖光圖》,足以亂真。他卻說,能不能亂真,要市場說了算,能賣出大價錢,而且一直不曾被人識破,那纔是亂真。”
“我明白了!”餘耀應道,“讓市場檢驗他模仿王蒙筆法的作品《秋山湖光圖》,其實也是他的遺願之一,只不過不曾對你明說。”
“有時候不能明說的,反而是更強烈的願望。”上官雨又幹了一杯酒,“所以我才痛苦。我不想用假畫蒙人,但何以濯對我來說,如同師父一般,我又很想實現他的願望。”
餘耀微微一笑,“你的運氣不錯。”
“怎麼說?”上官雨一愣。
“你知道尹寶榮要把《秋山湖光圖》賣給誰麼?”
“我只知道他錢不湊手還要拿,而且敢抵押一套院子給我,必定是找好了下家,但下家是誰,卻沒有打聽到。”
“下家是譚心定,就是臺島譚家的接班人。”
“臺島譚家?莫非是民國高仿之王譚如肅的後人?”
“正是!譚家如今還在做高仿的生意,字畫是大頭兒。第一,賣給他們,還真不算蒙人,他們蒙了不知多少人,就此買上一筆單,算是一種‘回報’。第二,若是譚心定和譚家的高手也認不出是何以濯的仿作,也足以驗證何以濯的功力了!”
上官雨聽了,沉吟良久,“你這麼一說,我好像舒服多了!”
餘耀伸手,“合作愉快!”
上官雨一愣,旋即又笑了,“合作愉快!”
一個,是爲了何以濯的遺願;一個,是爲了鬼眼門的事宜;原因不一樣,不過目的卻是一致的,都是要找到何以滌的後人。
這次餘耀和上官雨深談,雖然仍然沒有鬼眼門水字口傳人的確切消息,卻也多了一條線索,那就是何上善的長子何以滌。
而一旦找到何以滌的後人,上官雨要歸還這幅《簪花仕女圖》,餘耀則要問詢“鬼眼穿水”的傳承。
“上官,如果我猜的沒錯,這些年你的查訪,怕是忽略了一個關鍵。”緊接着,餘耀卻又說道。
“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