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這麼說,我的畫是真是假,別人還不一定信呢······”上官雨說着,突然停了口,盯着長畫桌上的畫,眉頭忽而擰了一下。
“是董源不是董元?”上官雨脫口而出。雖然兩個字發一個音,但畫就擺在衆人眼前,所以都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餘耀、吳臣、關元禮,眼力自然不一樣,但這三個人,沒有一個是外行。上官雨這麼一說,他們都能聽明白。
在董源傳世的畫作中,不管是真跡,還是高仿,都有過兩個款兒,董源,董元。
但是,前面加上“北苑副使”或者“臣”的,但凡被認定真跡的,後面都是董元。而在仿作之中,也基本如此,極少出現董源。
所以,他的名字董源或者董元,也有人提出,董源是本名,董元是爲官時的改名,去官後,又恢復了本名。當然,這是一家之言,並未得到廣泛認同。
這幅畫,落款“北苑副使臣董源”,是不合常理。即便是仿作,作者也應該明白這一點。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反正是仿作,這樣的疏漏也就無關緊要了。本就是爲了買個古人仿古人的摹本,只要不是現代高仿,還是有一定價值的。
上官雨也是個行家,按說不應該多此一句。
其他三人表現各異,關元禮應了一句“落什麼款兒都能說得通”,吳臣看了看上官雨,餘耀則沒有說話。
上官雨若有所思,不過很快回過神兒來,“關老闆,行,我看完了,那就不打擾了,你和吳處先談,我去街上逛逛。”
還沒等關元禮接口,他就幾步走到了門口,關元禮跟過去,上官雨甩下一句“留步”,便頭也沒回地出了門。
上官雨走後,關元禮笑道,“上官先生倒真是守規矩。聽說他手裡的好字畫可是海了!難不成全是在海外收購的?”
“你操的閒心還真不少。”吳臣接了一句。
“我聽說,他母親是美國人,沒準兒是個大富婆!”關元禮繼續八卦。
“他怎麼可能是混血兒?”吳臣一愣。
“嗐!華裔美籍不行啊?他高中大學都是在美國讀的,還是麻省理工建築系畢業的,那可是比北清都牛逼的學校啊!不在美國待着,回來幹個小設計師,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聽他口音,倒像是燕京人。”餘耀說道。
“好像他父母很早就離婚了,他父親是燕京人,他小時候跟着父親,他上中學時父親去世,便去了美國。”關元禮知道的還真不少,不過也都是道聽途說。
“好了,別管人家了。說畫!”吳臣擺擺手,“最後確定一下,這價兒你到底了,然後如果上官雨和明天的買主能拿,也不能等我,對吧?”
“對你我撂的都是實底兒,而且上官要是拿,我必定開百萬的價兒,他有錢,也不喜歡磨嘰。明天的買家,我也得開七八十萬的價兒。”
“嚯,這一聽,我還真受重視!”
“行了吳處,你是個明白人,上官眼眶子高,開低了還不如開高了好賣。至於明天的買家,我和他不熟。”
“行,我知道了。那我先走,定好了儘快聯繫你。”
“急什麼啊?喝口茶,而且餘先生來了,鋪子裡東西還沒看呢,瞅瞅,沒準兒看上別的哪幅呢?”
他這一說,出門就沒喝過水的吳臣還真有點兒渴了,扭頭看向餘耀,“你還瞅瞅麼?”
“瞅瞅吧,我看關老闆生意做得挺地道。”餘耀笑道。主要是他見吳臣不自覺地抿了抿嘴脣。
“就是,古玩古玩,得有玩兒的勁兒,得有悠閒的勁兒。”關元禮一邊說,一邊到八仙桌邊,泡上了茶。
餘耀坐下抿了口茶之後,還真就在店裡看了看,先到了一幅掛着的黃庭堅《苦筍賦》跟前。這幅書法的真跡在臺島故宮。掛着的《苦筍賦》下面別了張標籤,上面寫着“現代名家摹本”。
“關老闆,你這還用加個標籤麼?”餘耀笑問。
關元禮端着茶杯淺啜,“逛店的,什麼樣的人也有!類似的傳世名作,說不定有人當漏兒撿呢!可他今兒買了,明兒拿回來,說回去查了,真跡在哪兒哪兒的!買的時候也不問,好像我是個二百五一樣,就等着他撿漏了!”
吳臣不由大笑,“不過老關,這兩年你手裡的硬通貨可越來越少了。”
“不是我這兒少,是市面兒上越來越少,都特麼在大藏家手裡呢,像上官這樣的!”關元禮撇嘴,“所以我說,就這幅董源,那真是值得收藏的東西!”
“不能這麼說,這幅對聯就是硬通貨啊!”餘耀此時站到了一幅對聯跟前。
裱工不錯,上書行楷:
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這是從杜甫的一首七言律詩中摘出的兩句。
題識:樸存兄正之。落款:艮峰黃家駒。鈐印兩方,白文“黃家駒印”,朱文“艮峰”。
關元禮笑着應道,“不騙你,週末有一對小情侶來,可能是旅遊閒逛的,那小姑娘搖着男朋友的胳膊大喊‘黃家駒哎,想不到他寫字這麼好看’!”
“知道那個黃家駒的,肯定比知道這個黃家駒的多啊!”餘耀也笑了笑,“不過,這幅對聯的價值不光在他的字上。”
寫這幅對聯的黃家駒,號艮峰,清末生人,舉人。他是安徽歙縣人,曾創辦新安中學堂,晚年回居故里,曾參與民國《歙縣誌》的編纂。算不上書法大家,但也有一定名氣。
“餘先生的眼力真不是蓋的!”關元禮知道他看出了關鍵,“這是黃家駒送給黃賓虹的對聯,值錢就值在這裡,不然我也不會掛這麼顯眼!”
樸存,是黃賓虹的字。賓虹是他的號,他初名懋質,後改名質,字樸存。黃賓虹的名氣,自然要比黃家駒大得多。
黃賓虹的祖籍也是歙縣,比黃家駒年長,曾經和黃家駒一起在新安中學堂任教席。
“這幅字,也帶着心繫故園的感情,是他的精品。”餘耀接着又感慨道。
“貨賣與識家,餘先生要是看上了,我豁着不賺錢,也讓你拿走。”關元禮起身走到了餘耀旁邊。
“別聽他忽悠。”吳臣也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