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炸響。
龍大官人忽然捂着眼睛哀嚎起來。
他中的並不是真正的毒藥,而是胖子送給張赫的大笑三笑散,白囊裡面全是石灰粉胡椒粉,一下子就迷住了他的眼睛。
唐門中人用的一向都是頂級好毒,但天曉得他們卻中了這種下三濫的“毒藥”,可見毒藥的厲害不在於有多毒,而在於什麼樣的人用什麼樣的毒。
龍大官人滿地大滾,所有人都以爲張赫不會對他客氣的時候,張赫卻忽然轉身,但這個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得“哧啦”一聲,麪攤頂棚的帆布突然裂開,一條黑影從天而降,箭一般的落向還在運功逼毒的人。
對方真正下手的對象還不是張赫,而是光明左使。
這一變化實在是太快了,其實也不是快,而是令人幾乎無法反應。
不過變化再快也始終有人能反應,黑影落下來的時候,雪中晴火速擡起右手,閃電般的伸出食指和中指夾向黑影人的左臂。
她的《靈犀一指》比起張赫也不呈多讓,可是黑衣人的身軀如同蛇一般扭動,從這種妙曼的姿勢一眼即可看出刺客就是女子,雪中晴的《靈犀一指》竟只夾中了黑衣女的衣袖,而黑衣女的右袖晃了晃,兩道金光閃過,光明左使的嘴角邊就滲出了一絲鮮血。
來襲者不但武功極高,而且身手也相當可怕,一擊得手後並不戀戰,整個人沖天而起,霎間就在幾重屋脊之後了。
此刻並沒有人追殺,只因剛纔滿地打滾的龍大官人已經不見了。
這些變化都太快太驚人,只是眨眼數次之後消失,如果不是那撕裂的麪攤頂篷,這裡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街道空蕩蕩的,黃昏已將來臨,一陣冷風吹過,每個人心中都掠起了一絲寒意。
最冷的是張赫的臉,冷得完全沒了表情。
雪中晴從身上摸出一個瓶子,迅速倒出幾粒藥喂入光明左使口中,然後她才轉過頭來盯着張赫,目光裡充滿了懷疑和憤怒。
“你和天驚絕以前跟唐門結有很大的仇,是不是?”她忽然沒頭沒腦的問出這樣一句話,所有人都覺得莫名其妙。
但張赫卻是站在原地沉默着,這種問題他根本不需要回答。
雪中晴忽然嘆了口氣:“其實我們都錯了,你們現在跟唐門不但已經沒有仇了,而且還化敵爲友了。”
張赫還是面無表情的站着,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雪中晴忿聲道:“真正狼狽爲殲的是你和天驚絕,這種弱智的方法你們也想得出來?”
現在張赫不開口也得開口了:“你認爲我會用這麼低級的手段?”
雪中晴冷笑:“剛纔那個黑衣女人最後一擊你應該看到了?”
“看到了!”張赫淡淡的回答道。
雪中晴冷笑得更厲害:“那她用的是什麼武器,你也應該看清了?”
張赫嘆了口氣:“是龍鳳雙環!”
簡短的對話,卻讓君子劍雲中月等人迅速反應過來了。
輕功這麼高的女人對《靈犀一指》這麼熟悉,而且將龍鳳雙環藏在袖中偷襲,能如此出神如化的人只得一個,那就是京華樓的林若離。
大家都知道那是張赫的女人,林若離出現在這裡偷襲,證明事先就預謀好了,龍大官人不過是個幌子而已,唐門的總護法哪是你一包石灰粉就毒得翻的。
這些都證明了什麼?
證明張赫真正想對付的人是光明左使,他是害怕雪中晴重回光明左使身邊?還是暗中勾結天驚絕想實現戰爭之夢?
這些動機是否動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任何陰謀,它始終都有一兩處不易讓人覺察的敗筆。
這個敗筆一旦被發現,剩下的就是你信任的人對你深深的鄙視。
此刻雪中晴看待張赫正是這樣的眼神,但是一向雄辯的張赫卻並沒有辯解。
這時服了藥後的光明左使終於甦醒,他睜開眼、吐了口氣,然後緩緩嘆道:“我們走吧!”
雪中晴附和道:“對,我們走!”
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大家走,離這個人越遠越好!”
她這麼一發言,君子劍雲中月等人全都起身了。
“走!”雪中晴扶起了光明左使,光明左使受的傷還不是一般的嚴重,主要是毒傷發作,內功虛弱。
小小的麪攤就只剩下張赫一個人了,他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像是在發怔、又似在沉思。
風雪更加猛烈,瞬間將他身影湮滅,而天色漸漸黯下,他仍一動不動。
被全世界遺棄的滋味,他並不是第一次嚐到。
縱然習慣,但沒誰喜歡被冤枉的感覺,尤其是被佔據自己心目中重要位置的人誤解。
黑夜徹底降臨,黑暗吞噬大地,也吞沒了他的身影。
青花鎮再往南就是青花村了,說是村子,其實也就是幾間屋舍。
寒冬夜行、風雪漫天,如果在旅途中看見幾間房舍亮着微弱的燈光,那種感覺說不出的溫暖。
“我們就在這下線吧!”雪中晴提議。
這個提議得到大家的贊成,今夜風雪前所未有的大,繼續夜行難已看清方向,何況光明左使受了重傷。
然而雪中晴一敲門就感覺不對了,因爲門自動開了。
打開的一瞬間,所有人心中都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屋子裡就只得中央一張木桌子,桌邊悠閒的坐着一個人。
“又是你?”說這話時,雪中晴暗自催動根骨,她終於知道自己上了當。
龍大官人笑道:“不錯,又是我!”
雪中晴冷笑道:“你以爲憑你這點人,可以對付今天在場我們這麼多人?”
龍大官人並不多話,冷冰冰的吐出一個字:“殺!”
“好!”頭頂傳來一個聲音,跟着“撲通撲通”一陣亂響,一堆屍體就從房樑上跌落下來。
龍大官人的表情頓時凝固,臉色變得無比慘白。
“你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我們在這兒吧?”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然後房樑上就跳下來一羣人。
這些人一落地,整個簡陋的農舍似乎都變得明亮起來,只因她們的倩影足夠驅散這是夜晚的寒冬和陰霾。
君子劍忍不住道:“唐可卿、鍾舒曼、林若離、華飛虹、茗中刀……”
其實遠不止她們,因爲京華樓的人今夜破天荒的幾乎全都到齊了,後排還站着胖子、馬君梅、步小云、齊士奇、金麥郎、三姑娘、四姑娘……雪中晴的臉色很是難看:“你們……”
江堯迅速打斷她,拱手道:“雪姑娘一定很奇怪我們這麼多人爲什麼一起出現在這裡?”
雪中晴冷笑道:“我一點也不奇怪,因爲……”
江堯嘆息着搖頭,指着地上一堆矇頭蒙面的黑衣人屍體道:“這位龍大官人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爲這些人的確非同小可!”
龍大官人呆在那裡,他這次是完全被嚇呆了。
雪中晴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只能靜聽江堯的下文。
林若離忽然蹲下身,揭開一具黑衣人屍體上的黑巾:“雪姑娘認識這個人嗎?”
雪中晴走上前仔細瞧了瞧,黑巾下確實是張女人的臉,可是這張臉實在是太蒼老了,像個五六十歲的老嫗,但是眼角的尾紋和眼眶的色澤表明,這老女人定是一個一流高手。
可惜雪中晴不認識,她只能搖頭。
“雪姑娘不認識她不要緊,但雪姑娘之前在青花鎮總該見過她的出手。”林若離一邊說一邊撩起老嫗的袖子。
袖子下的龍鳳雙環閃閃發光,像是一對放大了的金手鐲,其光芒相當耀眼,必有神兵利器。
雪中晴頓時怔住,然後拱手道:“林姑娘,請問這人究竟是誰?”
林若離一雙美麗的眼睛中忽然流露出一種深沉的哀傷之色:“她就是我的師傅,叫做金宮夫人,我一入王朝就是她教我的武功!”
天仙子恍然道:“莫非是海南世家的宮主金宮夫人?”
林若離點頭道:“是的,就是她,之前在青花鎮出手偷襲左使的人也是她,龍大官人,你說我說得對嗎?”
龍大官人此刻哪裡還說得出話來?他早就傻了!
雪中晴忍不住道:“這究竟是什麼回事?”
江堯此刻也揭開一具屍體的黑巾:“那雪姑娘再看看這個人是誰?”
黑巾下的面容仍是一個女人,但這次這個女人就不是老女人了,她不但年輕,而且還是個美人,只不過美麗的容顏帶着一種扭曲的表情,顯然是臨死也不敢相信有人能殺得了她。
不過這很好解釋的,若是江湖的一流高手,確實很難殺她,但京華樓的這一堆精銳藉着風雪夜色的掩護聯合偷襲,說句客觀的話,縱然是張赫和君若見聯手,也走不過二十招就得躺下。
天仙子忽然道:“我認得這個人,她叫南宮晴,是個玩家,出身峨眉劍派,是當今峨眉派中非常厲害的後起之秀,唐姑娘曾師出峨眉,莫非也認得她?”
江堯點點頭,同樣撩起南宮晴的袖子,衣袖中果然藏着一柄女子柳葉劍。
這下雪中晴被弄糊塗了,京華樓這唱的是哪一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