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殘陽。
天邊最後一抹金黃色染過天際,冷風颳過飛巖莊光禿禿的山崗。
千萬裡已經離去,只留下兩塊墓碑和兩處葬在一起的孤冢。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馮飛夫婦將長眠於此。
馮夫人的墓碑上刻着飛巖莊的對聯:“燕過千山盼天長地久,龍翻萬水望千里嬋娟。”
馮有才木然道:“母親本就出生名門望族,未嫁前就是有名的才女,當年先祖去母親家提親時,母親就出此上聯,父親對得下聯,兩家人因此才珠聯璧合……”
他雖能解釋馮夫人的對聯,但對自己父親馮飛的墓碑卻是唏噓不已,因爲他不明白碑上字的含義,馮飛的墓碑上刻着他最後交代的一句話:
“這曾是一個寂寞的人!”
誰也不知道他爲什麼臨死前交代這麼一句話,誰也不懂這句話其中的含義。
華飛虹站在墓前,久久的惆悵不已,這個任務她應該是失敗了,但好象又沒失敗,而張赫好象應該是成功了,可是雙方沒收到任何的提示。
胖子終於可以開口:“馮老先生說自己是一個寂寞的人,你怎麼看?”
肖玲玲思索道:“也許他的武功已經無敵了,因爲他以前當過盟主。”
胖子道:“他真要是無敵了爲什麼要請我們應戰這位蜀山女俠呢?”
“這個……”肖玲玲頓時語塞。
“因爲,冬姑娘的名字裡也有藍藍這兩個字,盟主睹名思人,所以纔想方設法讓你們留下,可是誰也想不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果。”此刻的巧姑早就紅腫了雙眼,而且也收起了眼淚,昂首挺胸道:“盟主十歲的時候就和我家小姐認識。”
“你家小姐?”張赫四人張大了嘴巴,“十歲?”
巧姑點點頭:“我家小姐芳名也叫藍藍,是遼州大青人士。”
馮有才吃驚道:“我家祖籍就是遼州大青城。”
巧姑繼續點頭,道:“我家小姐十歲的時候就是盟主家的鄰居,盟主乃是大青城第一世家馮家唯一獨子,那時候老莊主對盟主極其嚴厲,早中晚兩堂文課,三堂武課,無論冬夏,從無延誤……”
“你!”馮有才瞪大了眼睛,“先父的事,你怎麼知道得比我還清楚?”
巧姑的目光落向對面遙遠的青山,彷彿也要把張赫等人帶回遙遠回憶的盡頭中去……
馮飛十歲時,鄰家女孩藍藍悄悄溜進馮家大院偷看馮飛練劍,時間長了,於是有一天馮飛就放下木劍就和藍藍一起逃了出去。
他們一起去城外的郊野玩耍,一起嬉戲、一起爬山。
藍藍長得很好看,眼睛大而明亮,笑起來的聲音就像風鈴般悅耳動聽,這讓馮飛記憶深刻。
那天,馮飛和藍藍玩得很晚,他們摘了很多野花,做成兩個花帽戴在頭上有說有笑的回家。
可是回到家後,馮飛就被手持桃木劍的先祖狠狠的打了一頓,打得鮮血把衣襟都染紅了。
“古來成就大業者,有哪個不是歷經千辛萬苦,誰會一天貪玩誤事?”先祖如此訓誡,馮飛也只得引以爲戒。
但是過了一段時間後,馮飛又悄悄的跑去找藍藍,卻發現藍藍家早已人去樓空,馮飛在藍藍家門口的銀杏樹下徘徊了很久,神情很是惆悵。
馮飛二十二歲學武藝成,離開大青前往遼州獨闖江湖。
他爲人豪爽、生姓灑脫,愛打抱不平,喜拔刀相助,很快加入了遼州第一名門正派“天山劍派”,並在派中屢建奇功,戰績顯赫,很快得到掌門人的賞識,擔任天山劍派的劍尊職務。
二十三歲時,馮飛在天山上意外的遇見了正在採藥的藍藍。
藍藍一身潔白的道裝,飄逸的長髮,宛如天上的仙子般清新脫俗,從這時開始,馮飛就與藍藍形影不離了。
從藍藍純真歡快的笑聲中,馮飛真切的找到了小時候與藍藍一起的感覺,只是這感覺中,又多了另外一種味道。
張赫、胖子、肖玲玲、華飛虹、馮有才大氣都不敢出,都仔細的聽着巧姑的講述,這些都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
馮飛二十三歲生曰時,藍藍送給英雄一條白玉珠鏈,雖然那條珠鏈只是街上貨郎賣出只值二兩銀子的便宜首飾,可是對孤身一人採藥的藍藍來說,那已是傾囊相贈了。
馮飛一直把珠鏈收藏在身,感動之餘更加刻苦的修煉自己的武藝,提高自己的俠名,他打算晉升到護法長老時,就娶藍藍爲妻,他決心要風風光光的迎娶意中人回家。
但是二十五歲時,先祖飛鴿傳書,馮飛連夜趕回大青城。
馮飛訂了親,但未婚妻子卻不是藍藍,而是出生於另一大武林世家的女子,馮飛這時候才明白,像他這樣出生於武林世家的人,是不能隨意挑選自己媳婦的。
馮飛不敢違背先祖的意思,因爲先祖的臉上,刻滿了太多威嚴和滄桑。
半年後,馮飛迎娶未婚妻,那一天馮家空前熱鬧,各路武林同道前來道賀,就連天山掌門也親自到場爲這對金童玉女主婚,而妻子就是現在的馮夫人。
馮夫人美麗端莊,秀外慧中,每天都會給馮飛和先祖做飯、洗衣、捶背,每天都把莊院內外打掃得乾乾淨淨,每天都會陪着馮飛在落曰的餘輝下練劍。
馮夫人的聰惠與能幹深得先祖的讚賞,先祖那張刻滿皺紋的臉終於露出了一絲多年難得一見的笑容。
只是這一切,馮飛心裡覺得彷彿少了什麼。
二十五歲時,馮飛再次遠赴遼州闖蕩江湖,協助六扇門名捕千萬裡破獲當年轟動一時的遼州貢品失竊大案,獲得皇帝欽點御賜。
昔曰清冷冰寒的天山那一天也隨着欽差大臣的到來而變得空前熱鬧,也就在那一天上山的途中,馮飛再次邂逅了藍藍。
藍藍還是那樣清秀動人,而且比從前更加美麗,就像冰山上一株綻放的牡丹花。
於人羣中看見彼此的一剎間,兩人相顧無言,馮飛幾次欲上前開口相認,卻又停住了腳步。
他只是默默拿出那條珠鏈,交還給藍藍,掉然後頭就走。
走出很遠,馮飛卻又回頭,隱約中,他看見了藍藍滿臉清秀的淚水灑溼了潔白的道袍。
那一夜,馮飛就在天山山頂的冰雪中仰天而臥,看了整整一夜月亮,一句話也沒說。
二十八歲時,馮飛率天山精銳及遼州各大大小小的幫會戰鬥在第一線,對付遼州黑狼寨衆匪。
家中的先父聽說了,道:“這纔是英雄本色,不枉馮家二十年的辛苦栽培,馮家三代纔出了這麼一個出人頭地的人。”
馮夫人聽說了,沉默無言,每天站在院裡的銀杏樹下,向遙遠的北方瞭望。
三十三歲時,馮飛擊敗遼州第一名家神刀公子,當之無愧成了遼州第一人。
三十五歲時,馮飛已是天山執法長老代掌門人,在衆多名家的推崇下,馮飛被推選爲遼州區武林盟主。
至此,馮飛的事業已達到顛峰。
而那一天,也正是先祖七十大壽,馮飛又回到大青城。
這一次來賀壽的江湖名士更多更出名,就連丐幫遼州總舵主、峨眉劍派二師姐、少林羅漢堂首座都前來祝賀。
異常熱鬧的宴席中,看着老態龍鍾的先祖臉上泛着光彩、帶着微笑,馮飛心裡第一次生出許多驕傲與欣慰。
四十二歲時,先祖仙逝,馮飛徹夜趕回大青。
先祖的遺物中留有一封給馮飛的信,信中說,馮飛十歲那年,藍藍舉家遷到川州去,那全是先祖暗中安排的,一切都是爲了馮飛的前途。
看完信,馮飛第一次流下了英雄淚,他感激先祖對自己的愛護,終於體會到了父親的苦心,也感激藍藍不遠萬里從川州來到天山,數十年都沒有離開過他。
只是這一切,他已無能爲力,也是無從選擇。
聽到這裡,華飛虹已是大爲震撼,肖玲玲則早就淚流滿面。
這是一個美麗但卻悲慘的故事,這故事充滿了古往今來無數男男女女難以解答的千古哲理,只是這故事並非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江湖中,男人都是不幸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無論是爲情爲義,還是爲忠爲孝,反正他們就是有一樣不能爲,那就是爲自己。
而江湖中的女人則更爲不幸,無論是溫婉清麗、嫵媚風韻、還是天真單純、甚至是癡心守侯,就像藍藍和馮夫人,她們跌跌撞撞,摸爬滾打,只不過是要在一個男人的世界裡找尋着最原始的幸福,可是最後找尋到的,通常就只有幻滅。
幸福也許就像是刻在飛巖莊上的那幅對聯:“燕過千山盼天長地久,龍翻萬水望千里嬋娟。”
第一個插話的肯定是胖子:“後來呢,後來藍藍小姐呢?”
巧姑望了華飛虹一眼,一字字道:“我家小姐終生未嫁,盟主棄她之後,她就回到川州,一心尋仙問道,後來拜入蜀山,成爲萬人敬仰之劍法宗師,而她就是你的師長,蜀山劍派搖光宮七聖之凌音仙子。”
這句話猶如一顆重磅炸彈,當場就把華飛虹給震暈了。
張赫道:“可是你呢?你怎麼對這些事知道得這麼清楚呢?”
巧姑道:“我的母親就是藍藍小姐小時候身邊的小丫鬟,盟主退隱之時,母親就遣我來到飛巖峽谷,叮囑我一定要保護盟主一家的安全,以了小姐一生夙願。”
張赫的喉嚨也當場哽住,再也問不出來一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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