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罪豈是那麼好贖的?
蕭翼自是明白,卻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道:“請君上示下。
東陵無絕脣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依舊是輕描淡寫的道:“朕決定今晚突襲,你若能替朕取下一百顆人頭,朕便饒了你的罪過。”
蕭翼身子微微一僵,果然,不歷一番血雨,又豈能平得了這帝王之怒?當然,他知道,他若是戰死,東陵無絕可能會覺得更解氣。
這樣想着,視線卻不由得看向已被綁起來的沐蘭,眼裡突然有些悲憫,繼而垂下頭去,道:“臣定不負君上所望。”
沐蘭在一旁聽得心驚,卻也知道,這已不是她能阻止的。東陵無絕這是變相的要借刀人吧?
在這遠古蠻荒時代,生命的價值有時如同草芥。沐蘭第一次深刻認識到何爲“君王”。只消他一句話,是生,是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當一行六十餘人全部聚齊時,沐蘭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有多笨。那東陵無絕手裡竟然有可以剋制迷藥的解藥!
“你早就知道我在飯裡下了藥,故意裝暈的,對不對?”雖然已經有些明瞭,沐蘭仍是有些不甘心的問。
只是,話出口後她便後悔了。東陵無絕這會正恨不得剝她一身皮,自己這一出聲,不是又提醒了他她的存在嗎?
果然,那雙黑眸掃過來時,帶着駭人的寒光。東陵無絕似是有意要打擊她,道:“若非如此,朕又怎會知道,你存着什麼目的。”
“你是說,你早就懷疑我了?”沐蘭有些不敢置信,要真是這樣,他這個人就太陰險了。
“不是懷疑你。”東陵無絕挑了挑脣角,“而是從未相信過。”
這個世上,能讓他信任的人不多,防備,早已是一種本能而已。
不知爲何,聽到這句話,沐蘭心裡莫名的有些堵得慌。這也是說,她本來要算計他,最終,卻是被他給算計了?
知道她下了迷藥卻不揭穿,還配合她暈倒,甚至,任由她羞辱,逃走。最後,再得意的收網,明正言順的來收拾她?
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東陵無絕淡然笑道:“朕可是提醒過你的,是你對自己太有信心,如今,想必也同樣有信心接受懲罰吧?”
原來,是以享受玩弄人爲快感嗎?他果然是變。態!既然他這麼喜歡玩是吧,總有一天,她也會讓他嚐嚐被玩的滋味!
看她恨得直咬牙,東陵無絕卻絲毫不以爲意,只脣角的笑意更加殘酷,“在此之前,公主想必也很想親眼看看蕭將軍是如何大殺四方的吧?”
不得不說,東陵無絕是很精於算計的。他並沒有立刻讓人行動,而是先命衆人埋伏休息,待對方坑挖得差不多了,才下令突襲。
沐蘭被綁成肉糉,被迫與他坐在馬背上,遠遠的觀賞。
那幾百人挖了一晚上坑,正是最睏乏的時候,剛準備喘口氣休息一下,哪裡料到黑夜裡便竄出幾十號人來,還未來得及反應,雪亮的刀鋒在月光下劃過,濺起腥紅的血花。
直面真實的廝殺場景,沐蘭才真正體會到死亡的恐懼。耳邊只聞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兵刃交鳴聲,利器割刺身體的各種聲音。
肉眼所見,更是一片混亂,只是不斷有人在那混戰中倒下。濃烈的血腥味在空氣中飄浮着,使得眼前的慘景更爲真實。就連天上那輪明月,似乎也被眼前的場景渲染成了妖異的血紅。
沐蘭很想不去看,眼睛卻像是脫離了她的意識一般,怎麼也無法合上。更何況,她心裡也是擔心着蕭翼的,從他衝入人羣起,她的心便也隨之提了起來,唯恐看到他被殺的場景。
這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在意一個人的生死,她不知道是這個身體殘存的本能,還是,被他對靳寧這份愛所震憾。只是這一刻,她心裡突然也有了一絲與他一樣的悲憫。
他還不知道,他拼卻了生命在保護的那個人,其實早已經不在了。
“你在爲他流淚?”東陵無絕的目光不知幾時已轉到了她身上,聲音竟是有些譏諷。
沐蘭這才驚覺淚水已不自禁的滑落,略一回頭,卻見東陵無絕一臉淡然,眼前的慘景對他而言如同虛設,倒是那雙漆黑的眸子裡有抹輕蔑的殘忍。
所謂冷血無情,大概就是指的他這種人了。
“君上覺得很不屑嗎?”雙手被綁,沐蘭只能用力眨去眼裡的淚水,用同樣輕諷的眼神看向他,“就不知道,君上高高在上,萬聖之尊,可有人會真心爲你流一滴淚?”
鳳眸微微眯了眯,一絲狠厲一閃而過,只一瞬便歸於平淡。東陵無絕將視線轉向廝殺的戰場,不屑道:“朕不需要。”
沐蘭笑了笑,“看來上天果然是公平的。”
或許是她這個時候的笑太過刺眼,東陵無絕的聲音終是冷了下來,“什麼意思?”
沐蘭卻無視他周身散發的危險氣息,笑得更深,“意思就是,想要有所得,必然有所失,就算是君王,也不例外。君上此刻不屑蕭翼的感情,卻指不定有人也同樣不屑君上空有權勢的孤獨。”
話剛落音,一隻大手倏的欺上了她的脖子,輕輕一扣,便立刻窒住了她的呼吸。
糟糕!她竟忘了,在皇帝面前,有些話是不能說的。
“不錯,朕是很孤獨,所以,看着你們垂死掙扎,給朕解解悶也不錯。”耳畔的聲音冰冷入骨,脖子上的手卻漸漸收緊。
不是吧,她不過就說了他一句,他就要掐死她嗎?
窒息的痛苦讓沐蘭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卻只能看到前面火光沖天,屍橫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