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記憶的最後一幕,便是自己奮不顧身的衝向那黃金戰士。
但黃金戰士好像瞬間移動般消失在了視野裡,再然後…
波安記得,自己的手腳一瞬間像是被鬆掉螺絲的拼接件般掉落,腹部被三把劍貫穿,被硬生生的釘在了牆上。
那黃金戰士就像掰餅乾般的將他那對象徵着哥布林尊嚴的獠牙掰下,並用匕首在他的後背刻了一些字。
波安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只知道,悲痛支撐着他保持意志。
他曾試圖自殺,但失去手腳後,唯一的自殺手段咬舌他也做不到。
那黃金戰士,將他的舌頭活生生的剮掉,並給他餵了止血的藥草,防止他斃命。
這段時間彷彿是永恆般漫長。
波安心底無數次的詛咒着。
人類!
罪該萬死的人類!
人類奪走了我的一切…奪走了我的世界…
茜拉…納波斯嬸嬸……
雖然一直眼睛被打破,但波安黑暗的視線裡,卻一直迴盪着村子裡大家的笑容。
這一定是在做夢吧?
波安在昏迷前想到了這種可能性。
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僥倖了。
再然後。
就是綠色的光華侵入意識,能察覺到的,是身體正在慢慢恢復。
像是雨水滴在樹葉上一樣。
手腳好像長回來了。
能察覺到指尖的觸感。
身體的感覺正在回來。
咚咚。
即將消失的心跳再次變得強力。
冷凝的血液重新恢復了它應有的溫度。
那是能嚇到死掉的東西的溫度。
掙扎着,像是新生蝴蝶試圖破開繭皮般努力的,波安睜開了眼。
入目的是一個男人。
人類?
不,不對。
漆黑的魔力形成了一件很有型的風衣。
那是對於哥布林而言過於英俊的面容。
額頭那對s型的犄角毋庸置疑是天生的,足以證明這個男人絕非人類的身份,以及治癒魔法足夠證明此人地位非凡。
旁邊還有一個女人。
穿着大紅色,像東方大陸新娘般的旗袍,連頭上都蓋着新娘般的頭巾,不見真容。
那個女人是人類?
不,應該不是。
男人不是人類的話,那麼跟在旁邊的女人應該也不會是人類。
茫然的波安面對這匪夷所思的情況,有許多地方都無法理解。
唯一能理解的是,這一對男女救了自己。
“你醒了?”
男人的聲音帶着關心,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怒意。
只不過這份怒意不是針對自己的,所以波安並沒有感覺到害怕。
“是…是你…救了我嗎?”
男人點點頭,算作回答。
活着?
確定了這個事實。
我還活着?
波安有些無法接受…
納波斯嬸嬸?茜拉?
波安不顧身體疲勞,努力撐起身體環顧四周。
一切都是夢!
剛纔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村子裡的大家都還活着!納波斯嬸嬸和茜拉都還活着!
我只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已!
波安無比渴望這種可能!
他多麼希望是這種可能。
但是站起來,現實如同一枚鐵拳,將好不容易抓到可以逃離地獄的蛛絲的波安,再一次打入了更深的地獄。
猩紅的天穹被硝煙籠罩。
四處都是屍體,每一個都是曾經波安熟悉的人。
“爲什麼…爲什麼?”
波安看着眼前的畫面,視線再次被水霧籠罩。
不是做夢!
是現實!
村莊裡的大家都死了!
納波斯嬸嬸和茜拉都死了!!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波安像是怕腦殼炸開般的捂住頭,跪地痛哭。
衛萊和安妮薇兒不解的彼此對視一眼,無法理解這個小哥布林明明倖存了,爲什麼會這麼痛苦?
能夠僥倖活命,不應該是值得慶幸的事嗎?
“那個…”
衛萊試圖去拍拍他的肩膀,問他怎麼了。
然而…
啪!
無力纖細的手,拍開了衛萊。
小哥布林發狂般的回頭怒吼道:“爲什麼要救我?!爲什麼不讓我死?!爲什麼要讓我再看一眼這種現實?爲什麼啊?!!”
“呃?!”
衛萊愣在那裡。
不是因爲哥布林沒有謝自己。
而是因爲衛萊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生物會有如此絕望的眼神。
眼淚決堤般的滴落,溼透的雙眸裡,有的只是對死的渴望。
“茜拉…茜拉!!”
發狂般,跌跌撞撞的徘徊在廢墟里,哥布林吶喊着一個女孩的名字……
一邊哭一邊喊。
直到最後,它停在了一條斷臂前。
兩天的時間,足夠讓屍體產生最初的腐敗。
那是一條開始長蛆的斷臂。
火焰燃燒的高溫讓這裡所有屍體的腐敗都比正常情況下嚴重。
那是連食腐動物都會覺得噁心的,高度腐敗的手臂。
“茜拉……”
哥布林像是被抽走了魂似得,噗通一聲跪在了那條斷臂前。
他流着淚,不顧腐敗的惡臭,宛如撿起一生至寶般,撿起那條斷臂,用力抱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痛哭,成了這片廢墟里唯一的聲音。
衛萊無情,但不是沒血沒肉。
更何況這段時間,衛萊自己都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具備感情了。
小哥布林的這一幕,讓衛萊都感覺到一絲心酸。
“那個…應該是他愛人的斷肢吧?他失去了所有親人嗎?”
安妮薇兒似乎更加同情般的靠近衛萊,一隻手下意識的搭在他肩上。
衛萊點點頭。
“很常見的事…在戰爭裡。”
任由那哥布林嚎啕大哭,衛萊給了他足夠的尊重,讓他有充裕的時間宣泄悲痛。
但是……
哥布林回過頭來,似乎想要和衛萊說話。
可能是想道謝,也可能是想發牢騷,那都不重要了。
小哥布林這一回頭,卻注意到了剛纔沒注意到的第三個人。
安吉!
大大的眼睛震驚般的盯着安吉。
旋即這份震驚變成了震怒。
波安呆呆的看着那個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似乎也被他的眼神嚇到了,面色死白的向後退了一步。
如果說救了自己的男人是女人應該不是人類的話。
那麼眼前這個女孩,毋庸置疑一定是人類吧?
而且…
她身後還揹着一把和她身高不太匹配的,純金的大劍。
黃金…
黃金……
人類……
黃金……
“黃金的人類……”
咬牙切齒的,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
衛萊反應過來的同時,那哥布林竟撿起地上的一把碳鋼鋤頭,發狂般的一躍而起,搏命般的撲向安吉。
“把大家…把茜拉,還給我!!!”
小哥布林的面容扭曲的宛如修羅。
那是不死不休的狂怒。
“啊?”
一臉茫然的安吉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碳鋼鋤頭的尖端,已經接近她的額頭。
這一鋤頭下去,毫無防備的就算不可能這麼簡單就被錘死,但也絕對不會像衛萊那種層次的感受那樣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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