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回

基於每次與大師正面交手,白離都沒有贏過,總結經驗之後,白離發現大師根本就是老奸巨猾,她一弱質女流,論打,打不過他,論臉皮厚,大師更是已經天下無敵了,在實力太過懸殊面前,白離選擇自暴自棄的海吃胡喝,每日都和掌舵的大叔閒聊,她人美嘴甜,大叔很喜歡她,經常親自下海摸新鮮的海味,在船板上支起鐵架,然後把海味烤着吃,大師受不了滾滾的油煙味,通常這個時候,就會乖乖讓出躺椅回船艙,白離則幸福的躺着邊吃海鮮邊看月亮,大叔在心情特別好的時候,還會給白離唱上一段戲曲。

“大叔,您的家人呢?”白離悵惘的看着浩瀚天空,四周海浪的聲音像在嗚咽,白離突然想起了京城。

大叔把掌舵的活交給了徒弟,專門陪白離看月亮,他喝着燒酒,常年的日曬和海風洗禮,他臉上的皺紋是一道一道的,滄桑而孤獨。

“哎,早就沒家人了,年輕的時候我喜歡闖蕩,娶了媳婦丟在家裡,一年也回不去幾次,我媳婦是個規矩的女人,在家任勞任怨的照顧老人,聽說她總喜歡站在河邊看,我知道,她那是在等我回去呢,可惜年輕氣盛的時候,我並不懂她的心思啊,直到有一年,我再回家的時候,村裡的人告訴我,我娘和媳婦都死了,我媳婦死的時候還懷着身孕,後來我才慢慢知道,那次我準備出遠海運貨,估計一年半載都回不去,所以出發前我回家住了半個月,等我走後不久,我媳婦就有身孕了,她懷有八個月身孕的時候,我娘半夜起來喝水,撞破了頭,血流不止,我媳婦送我娘去找大夫,那天下着雨,她們在半路上*山坡,過了好幾天,村裡的人才找到她們的屍首,等我回去的時候,她們已經死了半年,墳頭長滿了草。”大叔的聲音平靜而緩慢,有種看透世事的淡然。

白離卻驚呆了,她沒想到在老實巴交的大叔身上,發生過這樣悲慘的事情。“你後悔嗎?”

大叔喝得有些醉了,他四肢攤開躺在船板上,道:“後悔啊,剛開始我後悔死了,恨不得死了算了,我總猜想,我媳婦和娘死的那晚,我在做什麼,有沒有想起她們,但我真的記不起來,村裡的人背地裡都罵我不孝不是人,我待不下去了,就又出海幹活,我又活了下來,慢慢的,時間撫平了所有的傷痛,我一年到頭都生活在海上,看着大海的褒廣,就感覺不到悲傷嘍。”

白離愕然,時間真的能撫平一切?她看過去,大叔已經睡着了,她輕輕嘆了口氣,再看月亮時,眼睛模糊成一片。

趙公公提着燈慢慢走着,宣德殿冷清得很,一路上燈都點得少,他擡頭見桂樹底下有個人影,喝道:“誰在那裡?”

那人輕盈的走過來,摘下帽檐,露出一張清秀帶笑的面孔,聲音十分溫婉道:“公公,是我啊。”

趙公公忙道:“原來是冬憐姑姑,這麼晚了姑姑來宣德殿,是不是皇后娘娘有什麼事要吩咐?”

冬憐嘆了口氣,低身福了福身道:“娘娘沒事,是我有件事想請公公幫個忙。”

趙公公嚇道:“哎喲,怎麼能受姑姑禮呢,有什麼事,姑姑儘管說,咱家能做到的,一定盡心去做。”

冬憐喜道:“皇后娘娘懷着龍子,不好肆意走動,但娘娘實在擔心皇上的龍體,憂思過度,是吃不下睡不香,我都快急死了,還望公公在皇上面前提一提,有空去鳳儀宮坐坐,娘娘知道皇上心裡還惦記着,也就安心了。”

趙公公想了想道:“皇上有一個月沒去娘娘那兒了?”

冬憐強自笑道:“是啊,這纔來煩公公呢。”

趙公公點了點頭,道:“咱家是該提醒,可今晚不行,皇上此刻在辰央宮呢。”

冬憐一怔,道:“怎麼會去那裡?”

趙公公搖了搖頭,擔心不已道:“皇上也不肯讓咱家跟着,辰央宮裡雖說還有宮人服侍,但到底不是御前的人,咱家的心懸得很。”

冬憐嘆了口氣,失落道:“看來今日是真不行了,我也該回去覆命,就不打攪公公的事了。”

都是做奴才的,趙公公知道冬憐的難處,也欣賞她平日穩重,不偏不倚的行事做派,纔會坦誠相待,忙道:“姑姑好走。”

等她走遠了,趙公公仰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想起剛纔皇上說要去看桃花,大晚上的,哪看得清什麼桃花,皇上是又想長公主了,趙公公長嘆了一口氣,在這寂寥幽深的後宮,顯得格外清晰。

到達邊城的碼頭,就結束了在海上晃晃蕩蕩的日子,下船的時候白離竟很捨不得,大師給了很多錢給大叔,大叔送了白離一條貝殼串成的項鍊,那些貝殼色彩晶瑩,被打磨得異常光滑,漂亮極了,大叔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值錢的玩意,我想像你這樣的小姑娘會喜歡,帶着玩吧。”

看着大叔滿是皺紋的臉,白離眼眶有點發酸,她趕緊笑了笑,道:“您要保重身體,小心海上的風浪。”

大叔道了謝,回船上去了,大師看着白離,道:“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什麼?”白離揉了揉眼睛,茫然道。

大師在她頭上亂揉了一把,微笑道:“如果讓你每天都過這種無聊的生活,你會喜歡嗎?”

白離神色怔了怔,道:“就算我喜歡,恐怕也是癡人說夢。”

大師忽然有些愧疚道:“小阿離,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死了就可以解除你身上的封印,等你回到羽鳴山,每天都能過平靜日子,不會像現在這樣奔波。”

白離看着他,碼頭上人來人往,她難過道:“大師,若不是你這張臉,我們或許不用受那麼多磨難。”

邊城一面是海,一面是沙漠,要穿過沙漠,才能到達蜀國,邊城多是挹族人,打扮與中原人很不同,無論男女,頭上都綁頭巾,男子的頭巾的用來擦汗的,女子的頭巾是用來遮住面容的,白離和大師一出現,就引來了不少好奇的目光,特別的雌性動物的目光,就連雌性的馬看見大師,都要嘶兩嗓子。

白離拖着大師躲進客棧,她給了店小二不少銀子,拜託他買兩套挹族人的衣裳來,白離託着下巴思索了許久,對淡定自若的大師道:“不如我扮成男子,你扮成女子,這樣我們一起上路,既不惹人懷疑,也不怕別人總盯着你的臉看,那些挹族女子都是遮着臉的。”

大師不解的看着她,道:“你覺得這樣合適?”

白離猛點頭道:“合適,合適,大師你這張臉太禍害了,這麼做也是爲了保命。”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大師說動,等店小二買來衣裳,白離親眼看着大師穿上女裝,自尊心受到嚴重打擊。

大師穿女裝比她好看,鏡子裡頭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墨黑的頭髮,雪白的肌膚,尖尖的下巴,沒有一處是不美的,高挑的身姿更讓人望塵莫及,白離湊在鏡子旁邊看自己,同樣尖尖的下巴,但在海上安逸的生活,把她吃得有些胖了,笑起來白嫩嫩的兩頰一團喜氣,白離自尊心再一次受到打擊。

大師很有同情心的安撫她:“你這是虛胖,就算你真胖了,那也是個小美人,雖然比不上本大師,不能稱天下第一,稱個第二也是沒問題的。”

白離正要反駁,她身子一歪,倒在大師身上。

“阿離!”大師下意識的抱住少女,見她陷入毫無意識的沉睡中,忙扣住她的手腕把脈,大師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是紙蠱發作,再不趁早清除她體內的餘毒話,只怕她會活生生的睡死。

白離醒來的時候正躺在馬車上,一股涼風夾雜着沙塵吹打在臉上,有微微的刺痛感,她看到大師的背影,在蒼穹大漠中有種溫暖和安逸的感覺,漫天的星辰照亮褒廣無邊的天際,那月亮圓極了,白白的,亮亮的,像煎得剛剛好的荷包蛋,散發着誘人的香味,白離捂着肚子哼哼。

“餓了?”大師的聲音在沙漠中有種暖和的溫度。

白離感動得熱淚盈眶,可憐兮兮道:“好餓,大師,我這次睡了多久?”

大師拉住馬,從馬背拿下一個包袱,他爬上馬車,坐在白離旁邊,這馬車沒有頂,擡頭就能看見天空,月亮漸漸西沉,白離靠在大師的肩膀上,有氣無力道:“大師,你這麼着急的連夜趕路,是不是我快死了?”

大師打開包袱,裡頭有兩個油包,一個是燒雞,一個是肉饅頭,大師撕了一隻雞腿給她,白離看見油光水滑的雞腿,眼睛都亮了。

她用心啃着雞腿,大師憐憫的看着她,輕嘆了口氣,道:“小阿離,只有蜀國王宮的硫磺潭能解你身上的毒,頂多二十天,我們必須趕到王宮。”

白離愣了一下,道:“我們日夜趕路,二十天能到嗎?”

大師默了片刻,沉聲道:“不夠。”

白離咬下最後一口肉,瞪着雞骨頭難過道:“那我是非死不可了。”

大師又撕下另一隻雞腿給她,安慰道:“別怕,明日中午之前,我們能到達閾城,那裡有一支駱駝隊是專門輸送貨物到蜀國,那支商隊長年在沙漠裡行走,他們的駱駝都是經過特殊的訓練,比馬車的速度快很多,而且商隊的人經驗豐富,就算遇到沙塵暴,也會有很多防禦方法,我們隨他們一起走,不要二十天就能到蜀國。”

小命還有救,白離自然高興,但又覺得有點奇怪,她睡了三天,大師怎麼不叫醒她呢?她的心思一向很容易被大師猜透,大師把她得頭髮揉亂,憂心道:“紙蠱惡化的程度比我想得要快,也許從一開始我就想錯了,你身上的蠱根本就是母蠱。”

白離心底發寒,一些事情剛開始的時候她想不通,但慢慢的,那個死結自己就解開了,是沈明玉要殺她,甚至不惜以自己和腹中龍子做賭注,也要致她於死地,這種恨,令她毛骨悚然。

“小阿離,若不是你身上的蠱毒非硫磺潭不可,皇上會帶你走的,他寫了詔書,要封沈皇后的兒子爲儲君,八王爺輔政,三皇子爲帝師,只要冠上帝師之名,三皇子就不可能再造反了,四皇子本就無心皇位,沈皇后的兒子有沈家庇護,會平安的長大,然後繼承皇位,沈家一手培養出來的皇帝,不說會成爲千古帝君,做一個睿智不受人擺佈的君王還是綽綽有餘的。”大師聲音縹緲,像在講故事一樣。

白離怔怔的聽完,她臉上有些癢,伸手去摸全是冰涼的一片,如果可以,她希望大師不要告訴她這些,迷迷糊糊的活着,也許對她來說,更合適,大漠的風沙就是容易讓人傷感,白離按着胸口,那裡不是一點點的疼。

大師目光看着遠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指着自己的肩膀道:“小阿離,本大師受點委屈,肩膀借你吧。”

白離揉着眼睛道:“你是出家人,近女色是大忌。”

大師冷哼:“不要算了!”

白離將臉埋進他的胸口,雙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裳,這上好的革絲是最不禁揉的,比絲綢還要精緻,大師忙推開她,賠笑道:“別拿本大師的衣裳出氣,這料子貴倒罷了,難得的是做工,京城天衣閣定做的,有錢也買不到,”

白離悶悶道:“等我做了王后,命人給你一天做一套。”她一頭扎進他懷裡,這次老實了,只是輕輕抽泣着,沒有過激的動作。

大師嘆了口氣,意思的拍着她的背,就像在捋動物的毛髮一樣,令人昏昏欲睡,白離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大師身上柔和的香氣令她着迷,她從未想過,大師的懷抱原來是這樣的暖和,就像睡在蠶絲褥子上一樣,舒服極了。

“別再睡了,若不是怕你貪睡,本大師也不會跟你說這些話。”大師涼涼道。

白離安心的閉着眼道:“大師,你是故意讓我傷心的嗎?”

大師憂心忡忡道:“傷心總比死掉好,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跟蹤我們嗎?本大師斷定這裡頭肯定有一批人是蜀王的人。”

白離擡起頭,驚詫道:“我們被跟蹤了!”

大師按着她的腦袋,不讓她往後看,笑道:“你該高興纔是,好歹蜀王沒有對你不理不問。”

白離不安道:“他派人跟蹤我也說明他不相信我。”

大師善心大發道:“是保護也說不定。”

白離很有覺悟道:“看來這一路上都不會太平。”

大師從袖子裡摸出一支笛子給她,道:“犯困的時候就吹首曲子聽聽,我們要出發了,不然趕不上商隊,你的小命也就保不住。”

白離接過笛子,情緒突然變得低沉,她憂鬱:“不吹行麼,我沒心情。”

大師一邊趕車,一邊回頭哀怨的看她:“你睡着沒關係,本大師要是犯困翻了車,那就都得死。”

爲了報復大師這股作勁,白離一晚上都吹同一支曲子,笛聲清亮,明媚婉轉中摻雜着淡淡的憂思,令人心思透亮。這是爹爹親自教白離吹的第一首曲子,當年爹爹被先帝派到關外監軍,那個地方也是漫天的黃沙,除了飽受風霜的士兵,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東西,爹爹想孃親的時候就會吹笛子,笛聲太悲切引起了士兵們的思鄉之苦,很多鐵骨錚錚的男人都捂着臉嚎啕大哭,士氣哀默,後來爹爹再也不吹靡靡之音,專門爲士兵們吹這首慰軍曲。

快進閾城時,大師丟了一個包袱給白離,道:“把衣服換了,頭髮包起來。”

白離打開包袱,裡頭是她在邊城買的那套男裝,等她擡頭,大師已經是女子的打扮,臉上蒙着面紗,反倒愈顯得神秘美貌。

“大師,我就在這裡換衣裳嗎?”白離瞪着四面都漏風,連個門都沒有的馬車,她實在沒有勇氣。

大師不以爲意道:“這地方兩裡內荒無人煙,沒人偷看的。”

白離嘀咕道:“可你是男子啊!”

大師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陰森恐怖道:“你覺得本大師會偷看你?若比美貌,你覺得你能美過本大師?”

白離敷衍的笑道:“自然是你美。”

大師轉過身去,白離既緊張又糾結的換好衣裳,但她的頭髮極多,她笨手笨腳的,用頭巾一直包不好,大師看不下去,拔下頭上的玉簪幫她把頭髮高高束起,再用綢帶牢牢的綁起來。

“好痛!”白離哀呼,頭髮綁得太緊了,扯得她頭皮疼。

大師拍掉她搗亂的手,警告道:“綁緊些纔不會鬆,閾城的男子直爽豪邁,一旦看上心儀的女子,就會搶人直接成親,等生米煮成熟飯再帶女子回家見父母。”

白離呆道:“這是習俗嗎?會不會太不近人情了,萬一那女子要是不願意呢?”

大師笑道:“閾城是父系部落,以男子爲尊,女子的身份很低微,所以,被搶的女子是不能有任何怨言的。”

白離正色道:“大師,把我的頭髮再綁緊些。”受點疼總比暴漏的身份被人搶親好,她可不想一輩子在沙漠裡生活。

大師下手毫不留情,白離感覺頭皮都被扯掉了一層,她噙着淚花道:“大師,你扮成女子,被人搶親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嗎?”

大師露出白牙道:“敢搶本大師的人,還沒出生。”

轉換了性別,大師和白離假兄妹的身份也就不存在了,他們裝成蜀國人,白離是得了怪病的弟弟,大師是和弟弟相依爲命的姐姐,姐姐帶着弟弟走南闖北的治病,在外鄉待得久了,白離病重想回家,所以他們得日夜兼程的趕回蜀國去。

閾城的大街很繁華,人來人往,賣飾品和皮毛的攤販很多,客棧和酒樓都比較簡樸,大師賣掉了馬車,買了一隻駱駝,白離提心吊膽的坐在駱駝上,才發現閾城的人都長得很高大,穿着異族服裝的女子也少有嬌小的,大師決定先吃飯,再去找商隊,他們尋到一家酒樓門口,大師轉身就走,白離卻停住腳步。

跑堂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一頭略微發黃的頭髮全編成細細的小辮,穿着一身灰撲撲的粗布裙子,外面罩着一件不知是什麼動物皮毛做成的褂子,小姑娘臉曬得黑黑的,但一笑起來就露出雪白的牙齒,生氣勃勃的樣子。

“姐姐和哥哥要吃飯嗎?”小姑娘大方的問道。

大師矜持的不作聲,白離壓低聲音道:“你們店裡有什麼吃的?”

小姑娘掰着手指頭道:“燒雞,牛肉,鹹魚,臘腸,今天還有新鮮的豆腐,哥哥想吃什麼?”

白離道:“那就上一盤燒雞,一盤牛肉,和一個麻婆豆腐,還有米飯。”

小姑娘高興道:“你們等一下,菜馬上就來。”她蹦蹦跳跳的往廚房去了,白離這才發現,這酒樓雖然有兩層,但靜悄悄的,除了他們,並沒有別的客人,莫非是還沒到飯點?但對面的酒樓明明生意就很好,客滿爲患啊!

白離滿腹狐疑,大師卻是很淡定的喝茶,這是真正的白開水,茶葉對這個地方來說,是很珍貴的東西,一般不會拿出來給客人喝,白離喝了半肚子的水,聞着對面飄過來的肉香味,她忍不住道:“菜還沒做好嗎?”

大師嘆着氣直搖頭道:“這家的廚子做菜肯定很難吃。”

白離怪道:“爲什麼?”

“直覺!”

白離不知道大師的直覺準不準,但小姑娘端上來的菜賣相併不好,燒雞的皮是糊的,牛肉聞着有股腥味,麻婆豆腐倒是看上去紅紅白白的,大師強烈示意白離先下手,在小姑娘殷切期盼的目光下,白離選擇看上去最安全的麻婆豆腐,她咬了一勺先聞了聞,是豆腐的香味沒錯,她一口吃下去,剛入口沒感覺,但豆腐嚥到一半,一股火辣辣的氣直接從嗓子裡冒出來,她捂住嘴巴,拼命想咳,但臉上燥得厲害,她搶過杯子灌水,灌了半壺都沒用,眼淚嘩嘩直流。

大師把她的臉研究了半天,一語道破禪機:“你很辣!”

白離拼命搖頭,不是很辣,是辣死了,她一把抓過發愣的小姑娘,啞着嗓子道:“你給我們吃的什麼,這根本就不是麻婆豆腐。”

白離說話都覺得難受,只能用眼睛狠狠的瞪着小姑娘。

小姑娘囁嚅:“哥哥你別生氣,我進去叫廚子出來。”

白離有點不適應自己的新身份,愣了一下才點頭,示意她快去,小姑娘一溜煙的跑了,她回頭見大師笑得很欠扁,蒙着面紗都能看見一口白牙。

“小阿離,長點心吧,這酒樓一看就很久沒做過生意了,除了我們坐的桌椅,屋頂牆角都是蜘蛛網,牛肉切得薄厚不勻,一看就是刀很久沒用過了,一家酒樓開門做生意,若是刀都磨不快,要麼是快關門,就是準備關門。”大師伶牙俐齒的指指點點。

“那你不早說?”白離瞪大眼,嘴巴又麻又痛。

大師一臉無藥可救的看着她,道:“地方是你選的,你非說這家安靜,的確是挺安靜的。”

白離腸子都毀青了,她不過是見人家小姑娘長得可愛,又眼巴巴的看着她,她一時心軟,在外面吃飯,就是圖個飽,選地方不重要。

小姑娘死活拉着一個大姑娘從裡頭出來,那大姑娘長得和小姑娘一個模子,連裝扮都是一樣的,一頭細辮子垂到腰間,微黑的皮膚,明亮的眼睛,大姑娘訕訕的看着白離,磕巴道:“公子,您的嘴巴怎麼了?”

白離目露兇光道:“辣的,你在菜裡放了什麼?”

大姑娘驚訝的走到她面前,左看看右看看,唏噓道:“這辣椒粉真厲害,我不過是放了一點點,竟然這麼辣啊。”

白離嚴肅道:“你要怎麼負責?”

大姑娘嚇了一跳,哀求道:“公子,要不您就別付錢了,去對面吃吧,至於您的嘴,我有一種很好消腫的藥,塗上去涼涼的,要不我給您塗點?”

白離也是虛張聲勢,見她嚇得發抖,也不好意思再追究,兩姐妹小心翼翼的看着白離,道:“兩位隨我們去後堂吧。”

白離用眼示意大師,大師嬌矜的站起身,一副溫順的模樣,兩姐妹將他們到了後堂,便說去房間取藥,白離好奇的打量着閾族人的院子,窄小不透光,走廊裡種着幾盆綠油油的植物,看着格外喜人。

自從進了沙漠,白離還沒見過活的植物,忍不住用手去摸,大師扣住她的手腕,輕聲道:“這棟有毒,別碰。”

“有毒!”白離嚇了一跳,詫道:“怎麼會有人把有毒的東西放在這裡?”

大師皺了皺眉,道:“總覺得古里古怪的。”

白離也感覺到了,道“那兩個女孩子怎麼還不出來?”

躲在暗格偷看的兩張臉擠在一起,小姑娘忍不住道:“姐,他們好奇怪,怎麼不摸葉子呢?”

大姑娘眼中亮晶晶的,嬌羞道:“那位公子一看就是有修養的人,你聽清楚了,他們真是姐弟?”

小姑娘嘟着嘴,道:“不是姐弟那是什麼?”

大姑娘沒空理會她,看了看手裡的藥膏,一臉笑意的走出去,小姑娘拉都拉不住,在後頭趕着叫姐。

白離見那姑娘出來,客氣的行了禮,姑娘一改剛纔大大咧咧的性子,笑容可掬道:“公子久等了,我這就爲公子上藥。”

白離摸着嘴脣道:“我突然覺得沒那麼辣了,就不用上藥了吧。”

姑娘湊近一步,道:“還有些腫,摸了藥會好得快點。”

白離道:“不必不必,我們急着趕路,先告辭了。”自家擺着有毒的植物,還特地把客人帶進來,肯定有古怪,她臉上的傷纔好,心中自然是萬分忌憚。

姑娘問道:“看你們的樣子,是外地人吧,你們想去哪裡?”

大師咳了一聲,白離略顯尷尬道:“不打攪姑娘了。”

她拉着大師要走,那姑娘在後頭大聲道:“我叫大玉,我妹妹叫小玉,敢問公子叫什麼名字啊!”

大師忽然停住腳,回頭問道:“玉駱駝是你們什麼人?”他用假音,清亮柔媚,配他這一身白紗,像仙子一樣扎眼動人。

大玉這才正眼看着大師,道:“你認識我爹?”

大師扯着白離的手走回去,將她按坐在椅子上,對大玉道:“還請玉姑娘爲我弟弟的嘴上藥吧,腫成這樣,出去會嚇到人。”

大玉高興道:“是啊,這位姐姐說得有道理。”她打開藥盒,用手指沾了一點白色透明的藥膏,就要往白離脣上抹。

“姑娘,這不合適吧。”白離忙躲開。

大玉目光坦然,單純道:“你是吃了我做的菜,纔會這樣,我幫你上藥很正常啊,公子,哪裡不合適啊?”

大師閒閒道:“我弟弟害羞,姑娘海涵!”

“海涵毛線啊,我現在是男的!”這話白離只能在心裡咆哮,大玉是行動派,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幫她抹藥,還幫她吹氣,道:“不痛的,很快就好了。”

白離臉上紅成一片,大玉笑得更開心。

大師問道:“大玉姑娘,請問你父親在家嗎?”

大玉道:“父親和叔叔伯伯們正在街上備貨,不在家。”

大師聽了很高興道:“他們是不是要去蜀國?什麼時候動身?”

大玉奇怪道:“是啊,下午就要啓程了,怎麼你們找他有事嗎?”

大師握住她的雙手道:“太好了,我們就是要找玉駱駝,我和弟弟千里迢迢趕來閾城,就是想隨玉駱駝的商隊回蜀國。”

白離見大師的老~毛~病又犯了,趕緊將他拉回來,好在大玉十分豁性,拍手叫好道:“原來你們是蜀國人啊,難怪長這麼好看。”她頓了一下,不好意思道:“特別是這位姐姐,像仙女一樣,我還想着你們怎麼敢在大街上走動,要是被搶了親,那多可惜。”

白離感覺嘴脣涼涼的很舒服,總算放下心來,那邊大師和大玉聊得很投機,但大玉的眼睛不停的看她,白離不知是什麼意思,只好對她笑笑,大玉臉龐頓時亮起來,她丟下大師走過來,認真道:“公子,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白離。”

大玉鍥而不捨道:“那你多大呢?”

“十六。”

大玉直接坐到她身邊去,道:“我今年十五歲,比你小,我叫你離哥哥怎麼樣?”

白離擦了把冷汗,異族的女孩子都這麼熱情奔放嗎?

小玉跑出來叫道:“姐,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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