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不知名處。
陽光燦燦,照耀着碧波盪漾的海面。
在那遙遠的地方,藍天與大海相接,彷彿有心靈手巧的仙女用一天無邊無際的線將它們縫製在一起。
在這片遼闊的疆域之中,或許會使人有一股天地盡在懷抱的豪氣,可是,不同心境的人,看到的東西或許截然相反。
金佔兒,她看到的這方浩渺無盡的天地,無邊無際的大海,都帶給她一股壓抑,一種強烈難以言喻的自卑。
越是壯闊,氣勢越強的東西,帶給她的,反而成了一種自我否定和自我渺小的定論。
她揹着行囊,獨自飛行,忽然間停了下來,往着身後的遠處,但見白雲如山,層層疊疊,一股巍峨與天地爭雄的氣勢從中躍出,咆哮蒼穹。
她再也忍耐不住,淚光閃爍,兩行明珠一般的眼淚,從白玉般的臉上滑落,在明光燦燦的日光下,眼淚彷彿珍珠一般反射出明亮的光輝。
“公子,你保重啊,我祝你早日和雪翼姐姐團圓,以後,你跟她說起這些年的事情,可還會記得有一個叫金佔兒的丫頭,那個被你稱作水帝的人?”她心中這麼想着,卻因處處表現的比竇池兒差,不免自卑,一個人偷偷的離開了神仙島。
就此,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再也不回頭看一眼,急速而去。
忘憂谷!
流水澹澹,從碧玉寒潭上的山崖傾瀉而下,飛珠濺玉,聲勢不小。
此處寒氣襲人,冰冷刺骨,但距離它不遠處,卻是落英繽紛,花香襲人,一簇簇,一團團的鮮花層層疊疊,妖豔而放,幾乎可以和神仙谷相媲美了。
只可惜,此處雖是忘憂谷的聖地,帶着一股仙靈之氣,凡塵不擾,但是,卻並不如它的名字一般,可使人忘卻煩憂。
相反,增加煩憂,也未可知。
神仙島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幾天了,神龜山一衆人奈何不了戮天,捲雲山死傷過半,白眉又被流連仙人氣得生死不明,已是無力和戮天一較高下,在和白顏等人會合之後,不知到什麼地方重新修整去了。
他們一行衆高手,丟了捲雲山,可以說是徹徹底底的敗了,只好退回。
冰翎性子本來就很孤僻,在見了戮天之後,更是舉止大異,一離開神仙島,便辭別衆人,孤身上路,也不去總脈,直接回了忘憂谷,回到了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地方。
碧玉寒潭!
這兒,他曾經歡笑過。
這十五年來,冰翎幾乎每天夜裡都會在碧玉寒潭邊度過,一邊守住着他的生靈核,一邊向天祈禱着,願他的苦難能夠減輕一些,就算全都轉移到自己的身上,都毫無怨言。
可是,她難償所願,不免心中憤憤,常常會想,這個世界,可真的已經扭曲了?
一直以來,她都不曾得到答案。
這一晚,她又來到了碧玉寒潭邊上,皎潔的月光從忘憂谷外灑下,映在潭水之中,倒有種奇幻的感覺。
她獨自佇立在碧玉寒潭邊,那柄曾一度陪她達十五年之久的生靈核所長出來的法器,已被她親手交給她無時無刻不在記掛着的男子。
刻骨的相思,在這一刻,再也無法抑制,他的容顏、聲音、動作,一一在眼前浮現。
和戮天一樣,她也活在回憶之中。
她,也活在寂寞與痛苦之中。
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站在碧玉寒潭邊,望着幽幽潭水,他的容顏,便在水潭的倒影中浮現,飛瀑濺玉的聲音,也化成了他曾經的歡笑之聲,在耳邊迴盪。
十五年前,她曾以爲自己入魔了,不敢再來這兒。
可是,就那麼離開碧玉寒潭短短的三日,她便發現,自己那纔是真正的入魔了。
自那以後,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管有意無意,她都會來到碧玉寒潭,看一看譚中的倒影,聽聽他的聲音,回想一下他的一切。
刻骨的相思,也隨着時間越烙越深!
前些日子,離開忘憂谷之前,她本有心斬斷這十五年來的瘋狂,可是,她的冰冷,她的冷漠,在面對他的時候,只消看他一眼,便煙消雲散,被一股潛藏在深心處不知多久的熱情替代。
如今,她回來了。
對他的思念,也隨着這次出行,更深了一層。
冰翎望着幽幽潭水,眉間忽然露出悄悄的笑意。
那冰冷如霜的女子的若有若無的笑,足可以驅走世間一切冰冷。
也不知過了多久,略帶清涼的風中,有腳步之聲輕輕傳來。
“師妹,你剛纔找我,可是有事?”一個帶着淡淡的豪氣的女子的聲音,悠悠傳來。
她的聲音,很輕,很脆,但卻有一股引人心酸的黯然之氣藏於其中,那股若隱若現的英豪之氣,也彷彿受到壓制一般,乍一聽,來人似乎沉浸在一件無法忘懷的傷心往事一般。
冰翎緩緩地轉身,只見這位她極少見到的師姐,冰肌玉骨,在月光的清輝下,幾如透明一般,可是她眉目之間,自有一股英豪之氣透出,不讓鬚眉。
但是,這所有的一切,對於瞭解她、知道她的人而言,都早已忘記,更加無法看到。
他們看到的,只是這個女子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每每見到她,都感覺她的痛苦彷彿加深了一分。
此刻的她,全無精神,甚至比戮天還要讓人爲之惻然。
“師姐。”冰翎輕輕地叫了一聲。
對面那美麗的女子點了點頭,走了過來,道:“你約我出來,可是與這次出行有關?”
冰翎也點了點頭,深深地看了師姐一眼,明亮的眼中,流過一絲異彩,道:“這次出行,誤打誤撞碰到了一個人。”
冰翎的師姐秀美一揚,整個人也不似剛纔那麼全無精神,嘴脣動了幾下,忽然問道:“誰?”
“燕無悔!”
對面那個美麗哀傷的女子全身大震,向後退了一步,若非冰翎扶助,險些摔倒。
此人正是當年與燕無悔、水杉等人齊名的遲薈兮。
據傳言,當年燕無悔反叛神龜山之後,遲薈兮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卻不想,她竟然還在忘憂谷中。
她六十五年來,從不見外人,這日也不知爲何,忽然心緒不寧,師妹相邀,不由自主地找來了。
冰翎不善言辭,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師姐的神色變化,不會安慰,也不懂得安慰,心道:“師姐愛他竟然愛的這麼深,一聽到他的消息,便這麼激動。”
在冰翎的神色鼓勵之下,遲薈兮最終平靜了下來,櫻脣微抿,眼中滿是關懷之意,深深地凝視着冰翎美麗的臉龐,道:“他……他還好嗎?”
冰翎才一搖頭,遲薈兮臉色“唰”的一下白了,急忙抓着冰翎的手臂,道:“他……他怎麼了?他出什麼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