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沒了?,望門閨秀,五度言情
素顏聽了不置可否,只管往裡走,陳媽媽和紫睛幾個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從後頭追了上來,陳媽媽聽到了白媽媽說話的尾子,從另一側扶住素顏道:“白媽媽,您看大少奶奶身上的傷都沒好,昨兒個晚上又要雨雪裡頭傻站了幾個時辰,雖是吃了藥,你還暈着呢,快莫讓她理事了,沒得暈乎暈乎的,錯了示下,壞了侯府的規矩可就不好了。”
白媽媽見素顏腳步果然有些發飄,人也殃殃的沒什麼氣力,只好陪笑道:“知道是難爲大少奶奶了呢,只是如今老奴也實在是沒法子,宮裡的人才走,那洪氏又呼天搶地的鬧着,尋死覓活的,若再出個什麼事,老奴怎麼擔待得起啊。”
素顏聽得心中惱怒,手扶了頭,身子倚靠在陳媽媽身上,懶懶道:“她又鬧什麼,昨兒個就在我院門口鬧了一場,惹得夫人生怒,罰了我一通,我至今連她個面都沒見過,長什麼樣也不知道,她如何了,與我何干?她既是爺的妾,那便讓爺來處置就好,再或者,媽媽請了夫人的示下,該如何便如何就是,我實在是頭痛得緊,爺午飯前跟人鬧了一場,我到現在粒米未進呢,媽媽容我歇息半日可好?”
這白媽媽也真是有趣,洪氏鬧或不鬧是自己能平熄的麼?既是送不走,又趕不出,莫非還要自己一個正室去給她陪了不是,求她不要鬧了?侯夫人再病,會病得連說句話的氣力也沒了?分明就是把難題往自己身上推,當自己是傻子呢。
白媽媽聽了臉色就訕訕的,紫睛自後頭擠了過來,接過白媽媽的手道:“媽媽辛苦,還是小的來扶了大少奶奶回屋休息吧。媽媽您儘管自己忙去,大少奶奶有我們服侍着就好。”
白媽媽無奈地鬆了手,卻還是道了句乖:“大少奶奶既是沒用飯,那奴婢使人做些東西來與您可好?”
素顏聽了忙回頭謝過了,白媽媽便沒有再跟着,素顏自行回了苑蘭院。
不過多時,白媽媽果然親自送了飯菜來了,四菜一湯,菜色精緻,看得出是用了心備來的,紫綢接過,謝過白媽媽,但白媽媽卻站在堂中不走,一副要服侍素顏用餐的樣子,紫綢看着便皺了眉,這白媽媽難道是來監視的不成?
素顏雖然不喜,卻是淡定得很,她身子本就不爽利,額上的傷痛清晰可見,就算自己吃過飯了又如何,不舒服就是不舒服。
於是安靜的用了飯,喝過茶後,便神色懨懨的,仍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跟白媽媽道了聲乏,便要去裡屋休息。
轉頭看白媽媽似是在話講,便先開了口:“求媽媽在母親跟前幫我說兩句好話,我實是身子不舒服,歇息一會子再去看望母親。”
白媽媽聽了張口結舌地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幹笑道:“自然是大少奶奶身子要緊,夫人也不是那不體恤的人,才還使了老奴着人下了貼子,一會太醫就該來了,等太醫診治過後,大少奶奶再歇着吧。”
說着,就退了下去。
陳媽媽皺着眉頭道:“大少奶奶,這事怕是躲不過去呢,您身子可是真的不舒服?”
素顏微微一笑,往裡屋走去,陳媽媽和紫綢跟在後面,紫綢忙幫素顏鋪牀,素顏便脫了衣服,躺在牀上,對陳媽媽道:“媽媽,我冷得很,多灌熱水瓶,燒兩個手爐來。”
紫綢反應過,聽了立即就出去了,陳媽媽過了一會子才笑着搖了搖頭,在素顏的牀榻邊坐了,一時紫綢弄了兩個熱烘烘的手爐放在被子裡,素顏又抱了兩個熱水瓶,加蓋了一牀被子捂着。
紫雲在外頭看着,約麼三刻鐘後,進來報信,說是白媽媽帶了太醫來了。
紫綢便搬了一牀被子走了,太醫進來時,陳媽媽放下紗帳,隔着帳子素顏伸出一隻手來,太醫三指探下,只覺觸手過熱,再探脈息跳得過快,又進快時慢,有些紊亂,便道:“大少奶奶是着了風寒,正在發熱,開兩劑散寒的藥就好,只是不能再創了風,要多在屋裡休養纔可。”
白媽媽聽得心中雖驚,面上卻不顯,謝了太醫,又給過診金銀子後,帶了太醫離開了。
素顏熱得渾身直冒汗,忙將被子裡的暖爐拿了出去,卻是留下了兩個熱水袋,暈呼呼的就睡了。
一下午好睡,其間文嫺和文靜分別來看過她一回,陳媽媽只說病了沒起,文嫺和文靜便小坐了一會子就走了。
文英和文貞也來過一趟,只在外頭聽紫綢說素顏睡了沒醒,便留下補品,離開了。
到了晚間,葉成紹還沒有回來,素顏一覺睡醒,人也覺得神清氣爽,卻是不肯起來,讓陳媽媽熬了藥,弄得滿屋都是藥味。
到了晚飯時,白媽媽讓人送了飯來,自己卻沒再來了,用過飯後,二夫人卻來了。
陳媽媽攔住二夫人道:“真是對不住夫人,大少奶奶正病着,沒起得來牀,一屋子的藥味,怕過了病氣給您呢,您看這……”
二夫人臉色就不太好看,卻還是帶了笑意:“什麼過不過病氣的,我身子好,不怕那些個,既是來了,自然要的看侄兒媳一眼的。”
陳媽媽沒法子,只好將她引進內室,素顏正躺着,見二夫人來了,強撐着想要坐起來,二夫人快走幾步到牀前,按住她道:“身子不好,就快躺着吧,嬸子也就來看看你,可憐見的,前兩日看着還是花朵兒一樣的人兒,這會子瘦了一個圈了。”
能不瘦嗎?捱打受罰又出了好幾身老汗,素顏虛弱地笑了笑道:“多謝二嬸關心,聽媽媽說,二妹妹下午也來看過我了,真不好意思,竟是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事不省,幾個妹妹來了也不知道,趕明兒得跟妹妹們說聲謝去。”
二夫人憐愛的拍了拍素顏的手道:“謝什麼,都是自家姐妹,嫂子病來來看看是應該的,文靜那孩子性子有些倔,卻很是喜歡侄兒媳你,都在我跟前兒誇過你好幾回了,就想着跟你學些爲人處世的道理呢。”
素顏聽得腹誹,葉文靜會喜歡她?前兩天看着自己就擺臉找茬,只昨天莫明奇妙又換了態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筯先錯亂,再又結正了,或者說,另有所謀?
面上卻是笑得溫婉:“二妹妹性子溫和,行止端莊,哪裡需要到侄媳這裡學什麼啊,二嬸子也太謙遜了些。養了個這麼好的閨女,真是您的福氣啊。”
做孃親的最喜歡就是人家誇自己的女兒,哪怕明知是砣屎,也巴不得被人說成是金子啊,二夫人聽了素顏的話笑得眼都眯了,素顏就耐心地等她,以這兩天她對二夫人的瞭解,她過來,應該不會只是來閒聊的吧。
果然,又胡扯了一陣子後,二夫人就開始抱怨了起來:“侄媳呀,你說,大嫂病了,家裡沒人理事,那就讓文嫺學着理家嗎?也是十五歲的人了,怎麼着也該學着點當家理事啊,她竟然就讓個奴才管着家,你是不知,今兒的晚餐,過了酉時三刻才備好了,那菜也是昨兒買的,沒幾個新鮮的,一大家子人,就那麼幾個菜,連個湯也是冷的,這是什麼事嘛。”
素顏一聽這話,便只笑,不再接口,一接又是事非,被二夫人說得煩了,便來了一句:“不如二嬸子您去幫着母親吧,母親病了,家裡就您位份最大了,您又素來精明能幹,不過一家子的伙食,您還不是信手拈來?”
二夫人聽了不屑地道:“大嫂肯讓我老三家的插手管家纔怪了,一說就是隔了房的,這隔了一層,就不能作主啊。”
素顏聽了又讓她建議文靜和文嫺一起去理事,也好學學理家的本事,二夫人眼中就有了怨氣,說侯夫人根本就分了心,對文嬤如何的好,對文靜便只是泛泛的,文嫺比文靜還小,就有了媒婆上門,而文靜卻還沒什麼動靜云云。
素顏被二夫人好鬧了一通,後來二夫人臨走時才道:“侄兒媳婦啊,若不是你病了,就該是你來理家,好在侯爺跟着皇上去了別苑,不然,府里弄成這樣,侯爺一定會大發脾氣。”
原來是想拾綴着自己去與侯夫人搶掌家權呢,這兩個嬸孃果真都是唯恐天下不亂啊,也不知道自己與侯夫人鬧急了,她們能得了什麼好處去,昨日自己被侯夫人那樣凌辱,二夫人根本就沒有出現,三夫人卻是在一旁看戲,這樣的親人,生活在一起,又有什麼親情可言?
見素顏聽了面色淡淡的,二夫人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也就離開了。
那天晚上,葉成紹也沒回來,倒是使了墨書送信回來說,他也去了別苑,得幾天之後才能回。
素顏聽了心裡越發的認定這廝的身份不簡單,他也有很多事情是瞞着她的,不過,才成親幾天,她也不強求他就能完全的信任她,將他的秘密全告知於她,而且,她暫時也不是很想知道,有時候,知道得越多反是危險啊。
第二天,素顏睡不下去了,一大早,侯夫人終於沉不住氣,讓晚榮來請她了,“大少奶奶,夫人今天覺得身子越發的重了,頭都擡不起來,吃了幾副藥也沒見好轉,讓奴才來請大少奶奶過去一趟。”
陳媽媽聽着就氣,明明兩個人都在病中,夫人卻是非逼着大少奶奶去見她,大少奶奶若是不去,一個孝字就要壓得她透不過氣去,不由憐惜地看了眼素顏。
素顏也知道再裝病也沒用,這樣耗着也不是個事,白媽媽精明能幹,昨天也是故意在晚餐上動手腳,讓府裡的人吃得不舒服,生了意見,怨怪侯夫人的同時,也是在逼自己去理事,說理事,也是假的,不過幾天的光景罷了,又有白媽媽看着,自己一星半點的權也落不着,還是想讓自己親自去面對洪氏……她怎麼就不肯消停呢?非要讓自己跟洪氏鬧得不可開交了纔好麼?
走進侯夫人院裡,遠遠地就聞到一股子藥味,彰顯着夫人的病有如何的重,素顏半倚半靠地傍着紫綢進了屋,就見夫人的內室裡,二夫人,三夫人,還有文嫺也在,劉姨娘正端着碗侍立在夫人牀側,她身姿纖秀,神態安寧恬靜,臉上還着淡淡的笑意,只那樣輕盈盈地站着,也能讓人眼前一亮,生生將一屋子的珠翠給比了下去。
侯夫人頭上綁了塊白綢布,臉色蒼白,人也殃殃的樣子躺靠在大迎枕上,看着就像真的大病了一場似的。
素顏進去後便先給二夫人,三夫人行了禮,又上前去問候侯夫人:“母親身子可好轉了些?”
侯夫人擡了擡手,讓她起身,臉上帶着倦容,“也不知怎的,那夜回來身子就不好了,吃了兩副藥,反倒越發的沉了,身上乏力得很,這頭痛得就像要炸了。”
“夫人怕是頭痛病又犯了,您那可是痼疾,得好生養着纔是啊。”一旁的劉姨娘將手中的碗遞了過去,拿了湯匙舀着裡面的汁水喂侯夫人。
侯夫人喝了兩口便拿手推開,不肯再喝。
“母親既是吃了藥不管用,那不如另請個太醫來看看吧,可別誤了病纔是。”素顏看侯夫人那樣子比自己裝得像得多,心裡好生佩服,彷彿她那病是真的很嚴重似的。
侯夫人虛弱地搖了搖頭道:“無用的,我這病好多年了,也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太醫,只說不能動怒,不能操心,不然,就會發作,唉,府裡這一大攤子的事又沒人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明知你病了,還把你請來,你……不會怪母親不通情理吧。”
素顏聽得在心頭腹誹,嘴上卻道:“兒媳怎麼會怪母親?原本昨兒個一會來就該來看望母親,只是也着實病得難受,也怕母親瞧着心焦,吃過藥,今兒好多了,母親既便不去喚我,也是要來看望母親的。”
侯夫人聽了臉上這纔有了笑意,一旁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也連連誇素顏孝順知禮,劉姨娘溫和地看着素顏道:“夫人有大少奶奶這麼個能幹又懂事的兒媳,這回可真要好生歇歇,把病養好了再操心吧。”
侯夫人點了點頭,笑着看了劉姨娘一眼道:“你也莫要羨慕我,將來給成良也討個好兒媳,你也能享我這福了。”
劉姨娘聽得誠惶誠恐,忙躬了身道:“夫人可折霎卑妾了,三少爺就算是成了親,那也是夫人您的兒媳,卑妾哪敢讓她服侍。”
侯夫人聽了臉上笑意更甚,素顏卻是皺起了眉,這劉姨娘那話裡話外的意思竟然是暗示自己要給侯夫人侍疾呢,再聽侯夫人與她一唱一和,心裡更明白了幾分,屋裡二夫人,三夫人幾個又正看着她,便笑了笑道:“說來真是慚愧,倒讓姨娘辛苦了,若不是兒媳這身子骨也不爭氣,就應該是兒媳在您跟前侍疾,姨娘,素顏在此多謝您了。”
說着,便要向劉姨娘行大禮,劉姨娘臉色尷尬地偏開了身子,慌張地說道:“不敢當,不敢當,大少奶奶可不能折了卑妾的壽呢,卑妾侍奉夫人是份內之事,哪能受大少奶奶大禮呢?”
素顏見了也不強求,笑盈盈地站在一旁,身子嬌弱地倚上紫綢身上,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侯夫人眼裡閃過一絲怒色,隨即又道:“兒媳啊,今兒請了你來,是有正事要辦的,昨兒個紹兒發酒瘋,把洪氏給痛打了一頓,又非要送她孃家去,貴妃娘娘使了人來看了,也訓斥了洪氏一回,只是她本是太后娘娘賜下的,咱們侯府哪裡真敢就將人送回去?誰見過天家賜的東西還能退掉的?那不是冒犯天威麼?紹兒自來便是個不着調的,做事渾,不靠譜,但兒媳你可是書香門弟出身,又最是知禮懂法,紹兒雖混,卻是最聽你的話,他這原也是爲你出氣呢,只要你鬆個口,他也就不會說什麼了,洪氏是不能送回孃家的,兒媳你作個主,將洪氏留下吧。”
素顏聽得心火直冒,一個犯上作亂,擾得家宅不寧的妾室,卻只是被訓斥了一頓便了事,葉成紹若不打她,要將她送走,只怕這些個人還在好醫好藥,好茶好飯的供着她呢,這會子拿葉成紹沒法子了,又來用禮教逼自己就範,要自己親口留下洪氏,這不是讓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若真聽了侯夫人的,將來這洪氏再鬧,葉成紹怕也不願意站在自己這邊了,誰讓自己要裝賢良,將禍患留下呢?再說了,自己也不是那賢良的主,是個女人都不願意將小三留下給自己添堵吧。
可是,侯夫人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能不應麼?
正尋思着,突然有個人向自己撲了過來,一下便跪在了自己腳下,抽泣着道:“大少奶奶,卑妾錯了,卑妾不該不分尊卑冒犯了大少奶奶,惹大少奶奶生氣,請大少奶奶責罰,可是,千萬不要趕卑妾出去,卑妾生是世子爺的人,死是世子爺的鬼,把卑妾往外趕,那不是要了卑妾的命嗎?”
素顏被這突然出現的人弄得有些暈,定睛看去,只見眼前之人,臉上像開了顏料鋪子,青紅紫綠的,眼睛腫向只剩一條縫隙,嘴脣也像兩條臘腸,兩頰紅紫得發亮,側臉上還有一條條抽打過的痕跡,看着着實觸目驚心,再聽她這一番話,才依稀辨得出她是洪氏,可是,這又是唱的哪一齣?悲情苦肉戲?
素顏看着洪氏就有些發呆,怔了半晌,努力地想移開自己的腳,怯怯地問道:“你……你是誰?”
洪氏一聽,眯成一條線的眼裡透出一絲怨恨來,眼淚很快又淹沒了那條縫隙,聲音暗啞:“卑妾是洪氏啊,世子爺將卑妾打得不成人形,大少奶奶,您也該出氣了吧,求您放過卑妾,給卑妾一條生路吧,不要趕走卑妾。”說着,就咚咚地磕起頭來。
素顏忙虛弱地轉頭,對紫綢道:“快,快扶住洪姨娘,哎呀,姨娘,我們可是第一次見面,你不要總哭哭啼啼的嘛,有話好好說。”
紫綢裝模作樣的去扶洪氏,洪氏悲切地趴在地上不肯起來,仍是哭,紫綢也不免強,又回過頭來扶住素顏:“大少奶奶,您身子骨還沒養好,在奴婢身上靠靠吧。”
言下之意,讓洪氏不要太過吵鬧,會加重素顏的病情。
洪氏哀哀切切地哭着,神情可憐又可悲,一個勁的求着一旁的二夫人似是看着不忍,憐憫地看了眼洪氏,對素顏道:“侄媳啊,說起來,這洪氏着實讓人生氣,仗着與貴妃娘娘的關係,太過張狂了些,不過,她也捱了打,也知錯了,你就得饒人處且餓人吧,倒底是太后娘娘賜下的人,還是不能送走的,這是若是鬧到皇后娘娘那裡,娘娘爲着一個孝字,也不允許侯府將洪氏送走的,紹兒混帳,侄媳你可要明事理啊,這洪氏,可送不得。”
素顏越聽心越冷,抿了嘴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洪氏發怔,一旁的三夫人就有些不豫,板着臉道:“侄媳,那日大嫂生氣打你,我在一旁看着也過意不去,知道你是受了委屈的,你鬧着衝回孃家去,我知道了也沒攔着你,讓你出氣呢,如今侯爺親自去了你家裡賠禮,大嫂也去接了你回來,你裡子面子都得了,這洪氏也受了懲處,你再要鬧下去,那就沒意思了,咱們女人家誰不受這麼點子氣啊,真要都如你這樣,這府裡還要鬧翻天去,只會家無寧日了。”
素顏聽了眼裡露出一絲嘲諷,原來只要自己不留下這洪氏,便是無理取鬧,便是要鬧得家無寧日?
她不由低下頭,冷笑着看着洪氏,淡淡地問道:“洪姨娘,我可曾罵過你一句?”
洪氏被問得愕然,眯了眼想了會子才搖了搖頭道:“奶奶不曾罵過卑妾。”
“那我可曾打過你?責罰過你?”素顏又問。
“不曾……可是……”洪氏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被打得不成人形,但確實不是藍氏所爲,可是,那一切不全都因她而起的麼?如果不是藍氏,一向對自己溫和笑着的世子爺又怎麼會發狠打自己?
“那可又是我要送你回去?”素顏再問。
洪氏那腫成線的眼睛驟然睜大了些,幽怨地看着素顏,卻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你來求我作甚?我昨日回門就病了,今兒纔起來,你的事情,我都不知情,夫人和幾位嬸嬸都在,你怎麼捨本逐末,不分長幼,求到我這裡來了,有長輩在,哪有我說話的地方?你這不是逼我不孝不義麼?”
素顏聲音溫和,笑容晏晏,附身去親切地去扶洪氏,那些人全將麻煩往自己身上推,逼自己就範,難道自己就不會將皮球踢回去?
那洪氏果然聽得愕然,眼裡卻閃出希翼來,但轉瞬那抹亮光就黯淡了下來,哭道:“世子爺怕是不肯聽夫人的話呢,大少奶奶,卑妾求你了。”
素顏聽了臉就板了起來,大聲訓斥道:“你好生大膽,竟然背後編排爺的不是,爺雖遊戲好玩,但絕不是那不孝不義之人,夫人可是爺的母親,爺怎麼會不聽夫人的話?再者,你竟然說爺聽我的不聽夫人的?你的意思是我唆使了爺對夫人不孝?”說到此處,素顏眼圈兒一紅,也哭了起來,“我不過進門才三天,對府裡的事情還一抹黑,那日你就鬧到我屋裡去,我連面都沒見着你的,你便說受盡我的凌辱,要尋列覓活,夫人受了你的矇騙,將我打了一頓,我纔回來,你又來編排我,你若真是想要這正室位子,去求太后娘娘示下好了,讓世子爺休了我去,我也好過在這裡一再的被人欺負。”
一屋子的人頓時被素顏這話弄得面面相覷,明知她說的是歪理,偏生又不好反駁,又句句都佔在理上,看她哭得悲切,心裡又急了起來,不知道葉成紹一會子回來,會不會又要發火,一時都怔在了屋裡,沒一個人說話,屋裡便沉靜的有些壓抑起來。
紫綢嘴脣微微翹起,她家大少奶奶今兒個可是又要出口氣了,這侯府裡的人還真是過份,聯着手來壓制大少奶奶呢,這洪氏今兒個一旦被大少奶奶親口放過了,以後世子爺還怎麼替大少奶奶作主,世子爺的面子又往哪擱,哪有男人作了主後,妻子又在後面推翻的?何況,這事還是世子爺爲大少奶奶出氣呢。
而且,那後園子裡的女人可不止洪氏一個,大少奶奶一旦鬆了口,那些個女人就會有樣學樣,以後還有誰將大少奶奶放在眼裡?大少奶奶的正室尊嚴又如何保持?
洪氏心裡如澆了冰水般涼透了,她小看了藍氏,沒想到藍氏如此牙尖嘴利,如此會鑽牛角,原本她只有逼藍氏這一條路纔有可能留下,如今不但沒成功,反倒讓藍氏又斥了她一回,還全佔了理,她不由哀哀地看向牀上的侯夫人。
侯夫人正皺着眉頭閉上了眼睛,也是一副頭痛的樣子,洪氏硬着頭皮,順着素顏的話求向侯夫人:“夫人,大少奶奶說的是,世子爺是您的兒子,沒有不聽您的話的道理,卑妾求您了,不要送走卑妾,卑妾的父母年事已高,可受不起這個打擊啊。”
侯夫人聽得大怒,怪不得葉成紹不喜這洪氏,竟是蠢笨如豬,藍氏不過幾句話便將她套住了,還真的就將事又移到自個身來了,她真想一巴掌將這豬頭打爛了纔好。
一時真的頭痛欲裂了起來,不由哼了兩聲,一旁的劉姨娘忙關切地過來扶她道:“夫人,可是頭痛得厲害,卑妾給您按摩按摩吧。”
侯夫人聽了哼的聲音就越發的大了,正好裝病和稀泥,“這頭真的痛了,呀,今兒府裡的採買可都派了人去了?那些個管事娘子都在門外候着麼?讓她們進來回事,今兒中午的飯食可不能再如昨晚的出差子了,哎喲,我這頭,真痛啊。”
劉姨娘聽了慌忙給她按揉着太陽穴,溫柔勸道:“夫人,您這病就是操多了心的緣故,以前是府裡只有您理事,沒法子,如今大少奶奶也進了門,又是宗婦,您也得多心疼些自個,把事情分些下去,至少病着的這幾日就別理事了,交給大少奶奶管吧,卑妾知道您是看大少奶奶才進門,捨不得她勞累,可這要是累壞了您,這不是更大的事了麼?府裡沒了您的支撐,還不得亂了套去?”
素顏聽了半挑了眉看着劉姨娘,這個女人看着雲淡風清,一副不沾人間煙火的樣子,拍起馬屁來卻是技術一流啊,侯夫人站累了,她就會送椅子,侯夫人要下樓,她就送梯子,侯夫人要面子,她就送臺階……怪不得,她能在府裡生下一男二女來,沒有些手腕,又怎麼能在侯夫人這種厲害主母手下生存得下去?
“是啊,大嫂,我們是隔着房的,不好理這府裡的事情,可侄兒媳婦可是世子夫人,將來整個府裡還不都得交到她手上,你如今病着,那就讓侄兒媳婦來管幾天家吧。”二夫人也適時的在一旁勸道。
侯夫人爲難地看着素顏,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說道:“那兒媳,就辛苦你幾天了。”
話說到這份上,不應也得應了,素顏只好笑着說道:“看母親您說的,能爲母親分憂是兒媳的榮幸,只是兒媳對府裡着實不熟,又年輕不懂事,在孃家時雖是管過一點子,但孃家哪有侯府大,所以,兒媳求母親讓文嫺妹妹幫着兒媳,有她在一旁看着,也省得兒媳做錯事,犯了侯府的規矩。”
文嫺一直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屋裡發生的事情,只覺頭痛得很,母親厲害,大嫂也一樣是個厲害的,看着她們鬥來鬥去,心裡就有些慌,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遇到一個什麼樣的婆婆,會不會也是天天這樣爲些小事鬥呢?
不曾想,就聽到素顏點了她的名,不由怔住,三夫人卻是個嘴快的,笑咪咪的起了身道:“三小姐也十五了,是該學着些理家,侄兒媳婦一是才進門,着實不太懂得府裡的規矩,二是她的身子骨也不爽利,也不能太累着,大嫂,我看這樣最好了。她們兩姑嫂相互幫忖着,也能促進感情。”
侯夫人雖不願意讓文嫺在這個時候理事,但又恐素顏再行推辭,便對文嫺道:“你素來嬌養着,讓我慣壞了性子,好多事情都不懂,這幾日你可記着,要事事以你大嫂爲主,多看看你大嫂是如何理事的,不要自已爲上,自作主張。”
文嫺聽了只就乖巧地應下了,素顏聽侯夫人的話裡就有話,心裡便提了幾分小心。
這邊洪氏被冷落了半晌,自己的事情還沒有個結果,又哭着求侯夫人:“夫人……求您……”
“住口,你是紹兒屋裡的人,大少奶奶纔是你的主母,你的事情不求大少奶奶,倒是求到我這裡來了,哪有婆婆連着兒子屋裡的事情也管着的?你不是想挑着我和大少奶奶婆媳不和吧?”侯夫人不等洪氏說話,便是聲音哄亮的喝斥道,全然不記得,她早就管到素顏裡,還爲此打了素顏一頓的事了。
洪氏聽得一陣瑟縮,忙又轉過頭來求素顏,素顏知道再躲不過去,卻是笑道:“洪姨娘果然糊塗,你我都是爺的女人,哪有爺作下的決定,我們作女人的唱反調的?你我都得聽爺的話纔是啊,我可不敢處置你,還是等爺回來了,你再求爺去吧。”
說着,身子搖了搖,不再理又放聲大哭的洪氏,向侯夫人告辭出來了。
都不接的皮球,那就只有丟給葉成紹了,素顏也知道,除非太后對這洪氏也生了氣,不然,侯府還真的不能將洪氏送走,不過,送回家去不行,那送到莊子上去總可以吧?
文嫺也跟素顏一起出了門,白媽媽也跟了出來,一臉笑容地對素顏道:“煩勞大少奶奶跟老奴去回事房,一干的管事娘子都在等着主子們的示下呢。”
這逼得也太緊了些吧?素顏微微蹙了眉,拉着文嫺一起往回事房去。
在藍家管了幾個月的家事,素顏對古代各個府裡管家的規矩也清楚得很,侯府雖是大了很多,但這種事情一通百通,真正理起事來,還是很容易的,不過,她坐在回事房裡,身子窩在了太師椅裡坐着,有管事娘子回事,每一伯事情她都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白媽媽,等白媽媽解釋一遍後,她又去問文嫺的意見,能不作主的,儘量不作主,推不過意的,就打馬虎眼,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她還是爽快得很,如此這般,在回事房裡忙了好一個多時辰,才得以脫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時,文嫺很乖巧要送素顏回院子裡去,邊走邊說道:“大嫂,娘是真的有頭痛病,都好多年了,每年都要犯的。”
素顏聽得微怔,轉頭含笑看着文嫺,文嫺長得與侯夫人有幾分相似,不過也像侯爺,生得一雙杏仁大眼,鼻子小巧可愛,豐脣,脣線清晰,皮膚細嫩如瓷,端得是個標準的古典美人,素顏看她正友善地笑着,眼裡帶了一絲討好和無奈,是想自己與侯夫人關係不要太僵了吧。
這樣的文嫺讓素顏有些心軟,拍了拍她的道:“嗯,頭痛病可得好好養,不能輕易發怒,也要少吃油膩的東西,你以讓告訴白媽媽,給母親備些清淡爽口的吃食吧。”
侯夫人可能是神經性頭痛,或者患有腦栓,多吃油膩和動物內臟都不好,不過,這個時代都認爲動物內臟是好東西,講的是吃什麼,補什麼,她若提出吃了那些會影響身體,只怕沒人會信她的,反而會引得人家的猜忌,以爲她不安好心。
文嫺到是聽出她是好心,大大的杏眼裡帶着歡喜的笑,勾了素顏的手往前走,腳步也歡快了些,素顏也被她帶得心情好了些,兩人邊走邊聊,到了那片鬱金香苗處時,素顏看到離鬱金香不遠的圍牆處,開了個小門,她不由詫異,問文嫺:“那是通向哪裡?”
文嫺順着她的手指看去,臉色卻有些黯淡,“那是一個藥園子,裡面種了不少藥材。”
素顏聽得詫異,以侯府這樣的家世還用得着自己種藥麼?什麼樣的藥材買不到?就算買不到,也能在宮裡弄到吧。
她正疑惑着要不要進去看看,那裡都種的什麼藥,就看到葉成良帶了一個小廝正往那小門而去,便問文嫺:“那個藥園子是由專門看着的嗎?”
文嫺也看到了葉成良,卻是低了頭道:“是有專人看着,不過,那裡面有一種很珍貴的藥材,是由三弟親自載種的,三弟每日都要去照看一回,也難爲他了,每日要與揚大總管出去學管庶務,又要定時回來照看藥材,很辛苦的。”
素顏聽得更是詫異,轉頭看文嫺,卻見她眼神暖暖的看着那小門處,並無半點作假之態,看來她是真心爲葉成良心疼呢。
“咱們府裡有人得了什麼怪病麼?爲什麼要自己種藥材?”素顏忍不住又問。
文嫺的眼睛就黯淡了下來,臉上露出疼惜之色,語氣也很傷痛“是二哥,他三歲時就得了場怪病,每三個月都會發作一次,每次都痛得在牀上打滾,請了好多太醫也沒能查出病因,每次都要痛上好幾個時辰,娘就到處給他求醫,還是劉姨娘厲害,不知從哪裡找到了那種藥,二哥痛得厲害時,吃了那藥就能緩上一緩,娘再找藥來壓制壓制,二哥就能過了那一關。”
素顏聽得大驚,眼前浮現出葉紹揚溫和俊秀的臉來,那樣飄逸溫暖的少年,怎麼會得了這種病?那藥,又是什麼呢?
她來了興趣,安慰了文嫺幾句後,拉着文嫺的手道:“三妹妹,帶嫂嫂開開眼界吧,看看那是什麼藥,嫂嫂對藥理也是懂得一些的呢。”
文嫺聽了也不介意,真的就拉着素顏往那小門裡去,進得小門,素顏才發現,原來這裡另有一片小天地,這園子裡果然種了好多草藥,三七,黨蔘,茯苓,黃芪,地黃……這些都是很普通常見了,素顏也沒覺得稀奇。
就見葉成良正站在一小塊田畦邊,正在侍弄着什麼,她不由走近前去,看着地上還是小苗的植物,不由皺了眉,心中大驚。
葉成良看到文嫺帶着素顏一起來了,忙直身給素顏見禮,臉上帶着憨厚的笑:“嫂嫂怎麼來了,這裡味重呢。”
有的草藥確實有種怪味,但素顏不介意這些,只是盯着地上的植物看,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心驚,便問文嫺,“這就是你說的那種很珍貴的藥材麼?”
文嫺點了頭應是,見成良額頭上有些草屑,便笑着幫他拂去,“三弟,辛苦你了,每天都要你兩頭跑呢。”
成良忠厚的笑了笑道:“不累的呢,只要二哥哥好,母親好,我累點子也沒關係呢。”
素顏聽得更是驚詫,問文嫺:“母親也用這種藥嗎?”
“母親的頭痛得厲害時,就拿了這果子煎些水喝,不過,太醫說,這種東西只能用一點點,不能過量,用多了就不好了。”
文嫺嘆口氣答道,素顏附身想要摘一片葉子看看,成良卻笑道:“嫂嫂,不要動,這東西……不太好侍弄……”
竟是很捨不得的樣子,素顏深深地看了葉成良一眼,十四歲的少年擡了頭,也飛快的睃了素顏一眼,那眼中一抹凌厲一閃而過,但很快便隱逆在他憨厚的笑容裡。
素顏對她淡淡一笑,拉着文嫺回了屋。
是夜,葉成紹仍沒回來,素顏也樂得清淨,早早就睡了,睡到半夜時,突然院門被打得呯呯作響,紫綢起了身到穿堂外看,只見白媽媽在外頭大聲喊着什麼,粗使婆子開了門,白媽媽就心急火撩地往素顏屋裡衝,紫綢不由皺了眉,還沒開口問,白媽媽就道:“快請大少奶奶起來,出事了。”
紫綢聽得心慌,忙攔住白媽媽道:“媽媽慢些說,出了什麼事?大少奶奶正睡着呢。”
“出大事了,洪姨娘沒了!”白媽媽那樣子像是要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