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了,她自己喜歡病,便讓她多病幾日好了,爺沒心思陪她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葉成紹冷哼了一聲,對琴兒說道。
“世子爺,您這是什麼意思?您真的這麼狠心不去看姨娘麼?她……真的病得很嚴重啊,口裡還不停地叫着您的名字呢,您怎麼能這麼狠心。”琴兒聽到葉成紹的話,眼裡閃過一絲慌亂,很快便哭了起來,怨責地看着葉成紹。
“她自個不愛惜身體,爺去看個屁呀,你回去,跟她說,她喜歡生病,沒人攔着她,她病,我就請太醫去治,治到她好爲止,再病,再治,但別想我會憐惜她。”葉成紹蹭的一下站起身來,無情地看着琴兒,說完後,一甩袖就往裡屋走,到了門口,又回頭見素顏坐在椅子上發呆,衝過來一下就把素顏扯進屋裡去了。
他還從沒如此厲害地對等過素顏,素顏被動地被他拉進屋裡去,心裡像被春天的太陽曬得暖洋洋的,又像是在炙烈的夏日下,喝下了杯冰茶,涼沁沁的,甘冽舒爽,一種被珍視,被呵護,被信任的感情充斥心間,就連葉成紹扯得她胳膊生疼,她也感覺那是一種幸福,連日來的擔心,鬱堵全都消散怠盡,眉眼裡全是笑意,清亮的雙眸波光流轉,含笑看着葉成紹。
葉成紹被司徒弄得一肚子的火,情急之下,怕琴兒鬧素顏,弄得素顏不好下臺,便一把將她扯進來,等把人拉進來了,才感覺自己好像手重了些,只怕扯痛了素顏,立即又鬆了手,臉上有些不自在,正要解釋,卻觸到素顏那情意綿綿的眸子,俏皮又滿是笑意,不由怔住,人便有些發木,半晌才傻呼呼的說道:“娘子,你……你不生氣!”
“我什麼要生氣?”素顏有點想敲下眼前的這個傻得可愛的男人的腦門,什麼眼神啊,看不出自己正高興着嗎?
“那個,我剛纔沒拉痛你吧,你……你在笑什麼?”素顏的眼神讓葉成紹有種浸在糖罐子裡的感覺,娘子很開心,但雖不知道她爲何開心,但她的好心情讓他忘了司徒蘭的事情,也莫明的就跟着高興了起來。
“你真的不去看司徒妹妹麼?照琴兒說了,她可是正在思念着你呢。”素顏故意壞心眼地對他說道。
“纔不去,她故意陷害你的,當我是傻子呢,昨兒個我就使人去小黑屋裡看過了,娘子你把她安排得很妥當,今天又請了太醫爲她診治過,這麼一會子怎麼會突然病得很重?娘子,咱們別管她了,今兒個你可是在小黑屋裡發現了什麼東西?”葉成紹嘟了嘴對素顏道,眼眼閃過一絲厭惡,他對司徒蘭是有愧疚之心,但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她對素顏不利,司徒蘭做了什麼,別人不清楚,他卻是清楚的,因爲昨天素顏曾經提醒過他,怕有人又像害洪氏一樣的去害司徒蘭,所以,他派了人在暗處守着,司徒蘭做了什麼,他早得知道了。
所以,琴兒來請他時,他才大發脾氣,又覺得對不起素顏,才拉了素顏進來,昨天竟然還是沒有防守得住,讓人鑽了空子,司徒還是被人下了藥了,幸虧娘子聰明,很快便請了太醫來,爲司徒蘭解了毒。除了一樁禍事的苗頭。
“發現了一種植物,焚在火裡,產生的氣味,能使人產生幻覺,如果大量的吸服,還會使人狂燥,性情也會大變。”素顏斂了笑,葉成紹是司安堂的少主,府裡有這樣一種可怕的藥物存在,他應該所察覺纔是。
“是成良種在後園裡的那種吧,劉姨娘是個厲害的角色,娘子你以後要多防着她,我如今還沒有動她,只是想坐山觀虎鬥罷了,她還不是最大的幕後黑手,我想再觀察一陣子,看看能不能引出那個人來。”葉成紹也很鄭重地對素顏說道。
他這是第一次與素顏談如此深層次的問題,素顏感覺到了他的信任,心裡很高興,她希望他能對她坦誠,夫妻同心,一齊努力才能更好的戰勝困難。
還有更厲害的角色在後面?劉姨娘不是最厲害的那個嗎?
“洪氏是劉姨娘下的毒吧,相公,你要查出些眉目來了?”素顏心裡有些發涼,那些人,究竟在謀圖什麼?難道就因爲葉成紹的身份不一般,所以就想要害他嗎?葉成紹的存在,影響了很多人的利益?
“她只是其中之一罷了,以她的能力,還做不到那樣天衣無縫,那人很厲害,並沒有留下什麼有用的證據來,而如今,侯爺又對劉姨娘很是寵信,我們暫時也還不能動她。娘子你只要每天都帶着青竹,不要讓人傷到你就行了,便是有髒水往你身上潑,你能自己解決的,就自己解決,解決不了,就讓青竹帶了你離開,等我回來,再接你回家。”葉成紹有些擔憂地看着素顏道,以往,不跟她說,是怕嚇着她,更怕她又要打退堂鼓,說什麼要和離的話。
從洪氏和司徒蘭兩人中毒的事情中來看,娘子處理事情大膽心細,果決聰明,不但能自己抽身出來,還能找到一些很有用的線索和證據,因此,他願意當她爲自己的謀士,一個共同對敵的戰友,而不僅僅是妻子了。
素顏聽得心中暖暖的,她已經嫁給他,並打算認真跟他過下去了,就想與他同甘共苦,共同進退,而不是想與當今的很多夫妻那樣,丈夫在做什麼,妻子根本就無知情權,更無參與權,丈夫遇到危險,或者,丈夫的行爲給家庭帶了麻煩時,妻子莫明被動,措手無策,她不喜歡那種夫到相處模式,她想參與到他的身活中,包括他的事業中去,這樣的夫妻,纔是真正的夫妻。
“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你在外頭,怕是比我更加兇險,你也要多加小心。”素顏安慰的看着葉成紹道。
“暫時學沒有人能動得了我,我只是擔心你,娘子,對不起,我沒有給你一個安寧清靜的生活環境。”葉成紹將着素顏的手,將她攬進懷裡,輕吻着素顏的秀髮。
“那咱們一起努力,盡力創造一個安寧清靜的生活環境出來就是。”素顏伸手環住他的腰,他心裡有痛,她知道,只是,暫時還不想碰觸,她想一點一點的瞭解他的過去,更想一點一點的將他從那個權力爭鬥的旋窩裡拉出來。
葉成紹聽了垂眸看向素顏,墨玉般的眸子裡泛起一絲潮意,啞着子道:“謝謝你,娘子。”
素顏聽了伸手一擰他的鼻子,嗔道:“傻子!”
外頭又傳來琴兒的哭聲:“世子爺,奴婢求您了,姨娘他真的病得很嚴重,您再不管,奴婢便迴護國侯府去,稟報侯爺了。”
葉成紹聽得眉頭一皺,掀了簾子就走了出來,冷聲說琴兒道:“那感情好,你快些回去請侯爺夫人來一趟,最好是讓她們把你家姨娘給接回去,爺沒功夫養這樣的妾室,沒病也弄個冷水把自己澆出病來。”
琴兒聽得臉一白,眼睛閃爍着就看向素顏,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素顏便笑着對琴兒道:“你且回去服侍司徒妹妹吧,一會子,爺就請太醫來替司徒妹妹診治。”
琴兒眼裡的怨恨一閃而過,起了身,行禮退走了。
素顏便對陳媽媽道:“媽媽,一會子您親自帶了太醫去悠然居吧,再派兩個得力些的人,去幫着服侍司徒姨娘。”
司徒還真是個很棘手的人,她到現在也沒想好,究竟要如何安置司徒纔好,如今自己也看出來,司徒其實是喜歡葉成紹的,只是喜歡的方式很另類,有點歡喜冤家的味道,只是她怕是連自己也不很清楚她對葉成紹的感情罷了,以前自己沒嫁過來時,司徒沒有危機感,幾個妾室裡,葉成紹對她是最優容的,她獨自尊大,便還像以前那樣以高傲之姿對待葉成紹,自己嫁進來後,她感覺葉成紹對自己的情意,所以,才着了慌,突然很不適應了,感覺本屬於她的東西是被搶走了,於是,她纔會在洪氏出事後,主動站了出來管事。
她想見葉成紹,希望得到葉成紹的心,又拉不下面子,便用另一種方式吸引葉成紹的目光,同時,也在試探自己對葉成紹的感情,再發現自己與葉成紹的感覺比她想像中要深是,更慌了神,纔會用了最笨的法子,想再插足到自己與葉成紹中間來,甚至將葉成紹的心重新拉回去。
陳媽媽點了頭,卻有點不屑地說道:“大少奶奶完全可以不必如此看重司徒姨娘,你可是正室,對妾室就不能太心軟了,不管她以前是什麼身份,在這府裡頭,你就是大,她就是小,她不承認,只怪她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吃虧的是她自己,您若是太軟弱了,她只會覺得你好欺負。”
素顏聽了笑道:“她想與我爭,我偏不與她爭,如此再敗了,她只會更氣,也會死心,她雖任性,卻並不太壞,我倒希望她是個很陰險毒辣之人,那樣,我也沒有什麼顧及了。”說着,眉間就蘊出一絲憂鬱來。
司徒蘭若是再壞一些,她有的是法子將她弄走,可是,司徒與劉姨娘之流不一樣,她率真彆扭又屈犟,卻並不陰毒。
葉成紹聽了素顏的話,眼神一黯,過來拉住素顏道:“你也別太爲她揪心了,她不過是在跟我堵氣罷了,等過一兩年,她年紀大些,想明白了,我還是會讓父親認她爲義女,只說她並非真嫁於我爲妾,一切都只是我自己在胡鬧而已,把責任都攬我身上來,我反正蝨子多了不怕癢,比這再荒唐的事情我也做過,人家也會信這話的,再讓皇后娘娘給她指門親事,這事也就了了。”
素顏聽了眼睛一亮,這倒不失是個好法子,最重要的是,如此不但讓司徒有了好歸宿,也讓葉成紹不再對她有愧,她可不希望自家相公心裡還有別人,就算不是愛,那也讓她不舒服,有時候,愧疚也是牽掛,牽掛久了,也會產生感情的。
“紹揚……身體有病?相公,你知道他究竟是得的什麼病嗎?”素顏想起司徒蘭昨夜中的毒,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問葉成紹道。
葉成紹聽得目光一黯,眼裡閃過一絲無奈和悲哀來,靜靜地看着素顏,良久才道:“是我連累他了,他可能不是病,而是中毒了,只是,那時我年紀小,不知道這一些,等我大些,知道他是中毒後,想爲他解毒,卻沒有辦法了,那毒素在他身體裡積年過久,很難清除。”
素顏聽了便沉默下來,怪不得葉成紹對葉紹揚其實是很關心的,那次紹揚的狗襲擊自己,他也只是將那隻狗擊畢了而已,並沒有對紹揚如何,聽他話的意思,如果紹揚的毒是他連累的,侯夫人會恨他,更好理解了。
“這個世子之位我終究是要還給紹揚的,只是,如今還不是時候。”葉成紹眼眸深沉幽暗,眸中有些淡淡的悲涼和無奈,他定定地看着素顏,聲音輕柔如細沙滑落:“娘子,若我真的放棄一切,一無所有,你……是真的會跟我一起走吧。”
素顏聽得一滯,在皇宮時,他也說過這話,她以爲,他只是一時之氣,而如今,他又提起……她不由緊盯着他的眼睛,想穿透他的內心,她看到了他眼底濃濃的倦意和沉重,還有壓抑着的憤怒,擡了手,輕撫他濃密的劍眉,莞爾一笑道:“不要皺眉,皺眉就不帥了。”
葉成紹聽得愕然,心中淡淡的愁緒竟然被她嬌俏的神情而拂去了,不由好笑,嘟了嘴道:“娘子……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不是早說過了嗎?我們是夫妻,你到哪裡,我便到哪裡,你只要守住你這顆心,別給我拈三惹四就成了,我可是個醋罈子,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你若敢給我偷魚吃腥,那本姑娘立馬收拾行李走人,休夫!”素顏笑容燦若春花,語氣半真半假,眼神卻很認真,不帶半絲的玩笑意味。
葉成紹聽得眼睛一亮,眸中閃着驚喜,墨玉般的黑朣裡華光熠熠,扯住素顏的手就往臉上貼,臉頰摩挲着她的手心,粗短的胡茬刺得素顏手心癢癢的,“娘子,你……你是全心接受了我嗎?你不嫌棄我了嗎?”
素顏的心都被他弄得癢癢的,心裡又軟又酸,桀驁不馴,痞賴放蕩只是他的外表,他遮掩內心孤獨和傷痛的殼甲,其實,內裡則有顆個脆弱而又卑微的心,雖然,她現在還不肯定,但也能猜出來一些,他的生身父母並不認他,在侯府裡,又身份尷尬,自小就姥姥不親,父母不愛,不上不下,明明身份尊貴無比,卻被打落凡塵,而要時時防備別人的陷害暗殺……她很慶幸,他並沒有被權勢和不平等曲扭人格,他仍保持了一顆純潔的本心,他的個性原是何等的尊貴驕傲,不然,也不會故意用自毀名聲的方式來對待他的父母了,但是,他卻肯對自己坦露內心的怯愵和無助,她又怎麼捨得嫌棄他呢?
“傻相公,你不怕我這個醋罈子管你管得太緊了嗎?”素顏調皮地捏着他的鼻間嗔道。
“娘子,你肯吃我的醋,我心裡就好像喝下了十罐蜜糖,甜滋滋的,我就怕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嘛,我……我是用了特別的法子才娶到的你……那時候,你原本是喜歡那個……那個人的,我以爲,你會像司徒一樣討厭我,看不起我……”葉成紹小聲嘟嚷着,星眸微垂,不敢與素顏對視,長長的眼睫像兩個小扇子一樣輕顫,不時的,又悄悄擡起,偷瞄素顏的眼神,又怕她發現,神情就像個做了錯事想解釋,又怕大人不相信的孩子。
這傢伙,終於肯承認自己在這樁婚事上耍了手段了?明明就是隻狡猾的狐狸嘛,偏生在自己面前還這樣一副不通世事的大男孩兒模樣,分明就應該很生氣,要打他一頓纔對,卻偏氣不起來,心裡還酸酸的,只想要安撫他纔好。
“傻子!一同去用飯吧。”除了罵他傻子外,素顏還真不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牽了他的手,就往屋外走,清亮的眸子裡,滿是笑意和憐惜。
葉成紹笑得傻呼呼的,正好紫睛自外頭進來,便看到大少奶奶牽着爺的手,爺笑得就像被大元寶砸中了腦袋,喜暈呼了的樣子,那笑容好生刺眼,她眼一凝,嘟了嘴也不行禮,直直地就往後堂而去。
今天也不是紫睛當值,又說身子不好,原是在屋裡歇着的,這會子進來,可能找紫綢有事吧。素顏沒怎麼在意,仍跟牽了葉成紹往外走。
剛走到院外頭,就碰到二夫人正帶了文靜往前院去,二夫人遠遠的就看到素顏與葉成紹手牽着手,眼眸一沉,臉上就帶了絲怒氣,語氣不陰不陽的:“知道你們小兩口恩愛着呢,可也別在大太陽底下曬啊,可憐司徒姨娘病體纏綿,看都沒人去看一眼,這護國侯夫人若是知道,指不定得多傷心哦。”
素顏聽和心一沉,如今管閒事的還真多呢,二房吃大房的,用大房的,連侄子屋裡的事也想幹涉嗎?又不是自己正經婆婆,二夫人憑什麼如此多話?
正要開口,就聽葉成紹怪腔怪調地說道:“二嬸啊,前兒侄兒送了一瓶藥給何姨娘,也不知道她身體好些個了沒有,哎呀,真可憐,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被罰跪一天一夜,風寒入骨,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轉呢。”
何姨娘是二老爺的妾室,也爲二老爺生了個兒子,前幾天不知何故,二夫人將何姨娘打了一頓,還罰她跪在屋檐底下跪了一天一夜,人都暈過去了,還是葉成紹可憐堂弟,在宮裡找了些藥來才救醒的,二老爺正爲此大發脾氣呢,二夫人聽了這話臉一白,衝口就要罵,身邊的文靜將她一扯,對素顏道:“大嫂,一起去用飯吧,今天可是做了宮寶雞丁,是我特意點的呢,那廚子可是在宮裡大膳房裡才學的新法子做的,肯定好吃。”
素顏聽了也笑道:“哦,二妹妹既是喜歡,以後便多做幾次吃了就是,也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這點吃食,還能不滿足妹妹麼?”
文靜聽得眉花眼笑,臉上難得帶了她這年紀該有一天真爛漫來,二夫人見素顏並不計較她剛纔的話,還跟文靜有說有笑,目光閃一閃後,便也沒再說什麼了,幾人一起到了上屋。
素顏仍是先去請侯夫人,走進裡屋,見侯夫人頭上包着一條帕子,眉頭皺得老高,眼斂下都泛出了一圈黑底子,看着很是憔悴,便上前輕聲喚道:“母親,您身子可好些了,要不要上桌用飯?”
侯夫人微睜了眼,目光有些迷茫,定睛一看是素顏,嘴角微扯了扯道:“你扶我起來吧,總一個人呆在屋裡,吃飯也沒勁,總吃不下呢,不若跟你人在一起吃,熱鬧些,也能吃得多點。”
素顏不過是按着規矩來請她罷了,原以爲她又會推辭,沒想到卻是應了,真要上桌吃,便道:“嗯,母親說得多,飯要人多吃着才香呢。”說着,就上前去扶侯夫人,一旁的晚榮見了也忙上前來幫忙。
侯夫人虛弱地起身,身子搖搖欲墜的,素顏忙扶緊她,她便趁機將大半個身子倚靠在素顏身上,好在素顏個子比她要高一點,還算承受得住。
穿了鞋,下了牀,侯夫人歪在素顏身上往外走,突然一個趔趄,身子向後和倒,腳退後一步,後跟便用力踩在素顏的左腿背後,還死勁蹂了一下,素顏沒想到她會如此,腳上傳來一陣劇痛,差一點一掌將侯夫人推了出去,晚榮忙將侯夫人扶正,侯夫人似是根本不知道踩到素顏的腳了,仍是踩着不肯動,只是微喘了氣道:“這心慌氣短的,好生鬱堵,一會子得多喝些補湯纔好,素顏啊,今兒可燉了蔘湯?”
素顏痛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偏生侯夫人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她發作不得,心中好生憤怒,一大早兒侯夫人和劉姨娘對罵時,可是威風八面,中氣十足得很,幾個時辰不到,便一付就要落氣了的樣子,分明就是故意整治自己……
她心中火氣好大,也不急着推開侯夫人,手腕一動,大聲痛呼道:“娘,我的腳,好痛。”身子往下一蹲,似要去摸自己的腳,右手很隨意地在侯夫人腰間一拂,侯夫人頓時身子一僵,腰間突然像被插了一根鋼針一樣刺痛無比,她大叫一聲,鬆開了素顏的腳。
晚榮一時嚇到了,怎麼一會子兩個主子都在喊痛啊,忙先扶好侯夫人,一旁的青竹也發現了不對勁,看素顏正蹲下摸着自己的左腳,毫不猶豫的將侯夫人一掌推開,兩手一抄,便將素顏抱起,這時,外頭二夫人三夫人,還有幾個小姐聽見動靜,都走了過來,就見侯夫人扶着腰在哼哼,而大少奶奶的丫頭正將大少奶奶左腳上的鞋襪脫掉。
只見大少奶奶那隻漂亮的天足,腳背上青紫一片,很快便腫了起來,青竹用掌心輕撫於上,慢慢幫她搓揉。
二夫人和三夫人哪裡有看不出來的,兩人眼珠子一轉,又露出看戲的神情來,二夫人便走近侯夫人道:“呀,大嫂,你的腰怎麼了?”
侯夫人感覺腰上有如針錐,明知可能是素顏動了手腳,卻又沒有證據,只能氣哼哼地咬着牙申吟,而晚榮卻是一臉的不自在,素顏對晚榮甚好,平素打賞也大方,方纔侯夫人故意踩了大少奶奶的腳,她是能感知的,但夫人明明起來時還沒說腰痛,踩完大少奶奶的腳後,又說腰痛了,分明就是在變相的掩飾,她也是看到了後院裡的爭鬥的人,哪裡不明白侯夫人的心思,心裡着實爲大少奶奶不平。
“夫人不小心踩了大少奶奶的腳,可能閃着腰了。”晚榮忍不住說道。
二夫人聽了眼裡便露出一絲嘲諷來,臉上卻很是關切道:“那大嫂,你還是躺牀上休息吧,咱們這個年紀,閃着腰了可能好呢,一會找個會推拿的來,幫着推拿幾下,順了筯脈,就會好的。”
侯夫人被素顏暗算了一下,一肚子的氣出不得,咬了牙道:“不防事,這腰僵着也躺不下去,這會子太醫也趕不過來,我先用些飯,養些精神才說。”
文嫺擠進屋裡來,擡眼便看到了素顏被踩得腫成包子樣的腳,眼神一黯,無奈又怨責地看了侯夫人一眼,又歉疚地過來問候素顏,並沒有去扶侯夫人,侯夫人見了更是氣,罵道:“死丫頭,還不扶娘用飯去。”
文嫺堵氣道:“娘腳勁大得很,走到正堂去應該沒什麼問題,我還是扶着大嫂子吧,她的腳一時半夥怕是走不得路了呢。”
侯夫人沒想到一向溫順體貼的文嫺會拿話頂她,氣得猛一跺腳,卻扯得腰半更痛了,‘嘶’的一聲,眼淚都快出來了。
文嫺只當她仍是在裝,沒有理她,一時文靜和文英進來,看屋裡的情形緊張,才扶了侯夫人出去了。
葉成紹坐在另一桌,原是隔着屏風的,只是他一直關注着素顏,見素顏遲遲沒有出來,心中一緊,也顧不得那許多,就往侯夫人屋裡這邊來,正好碰到侯夫人僵着腰往外走,他眼神一凝,走進屋裡去,一看素顏的腳背腫得老高,頓時火大,一下便衝出了屋,上前便拽住侯夫人道:“母親,娘子有何不對,你打兒子就是,不要總用那些見不得光的法子來整治她,她也是個弱女子,前些日子被您大的傷還沒好透呢,舊傷未好,又添新傷,您怎麼就下得手去呢?”
侯夫人聽得一滯,自己雖然是踩了藍素顏一下,但她那一下,卻是讓自己吃了大苦頭,如今腰上疼痛難忍,可腰裡的傷是隱着的,又不能脫了衣服給大家看,素顏的傷卻是很明顯,看着嚇人,不過皮外傷罷了,今天還真是吃了啞巴虧,不由沉了臉道:“娘身子虛,沒站得穩,不小心踩着她了,你這孩子,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怪娘故意的嗎?”語氣裡,火氣實足,侯夫人自己也覺得憋屈得很呢。
“身子虛踩人的勁力倒是實足得很,她腳背上的皮都被蹂破了,您當我是傻子呢,小時候,您也不小心踩過紹兒一次,紹兒的手骨都差點斷了,您是想用同樣的法子又對我的娘子麼?”葉成紹的聲音冰冷森寒,兩眼如鋒芒一樣刺向侯夫人,渾身散法子肅殺之氣,令人身胃。
侯夫人聽得一滯,臉色就帶了絲郝色來,乾笑道:“你這孩子,陳年的往事還提着做什麼?我雖不是你親孃,對你也是有養恩的,兒不言母過,你如此,也太不孝順了些。”
葉成紹逼近侯夫人一步道:“我稱你聲母親,是看在父親的面上,我對以往的事情並不計較了,但是,你若一再的對我娘子不好,我會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您如果還想好生在這府裡當個侯夫人,那就請收斂一些,不然,別怪我不客氣,這府裡頭,可有的是人想當侯夫人呢。”說着,再不看侯夫人一眼轉身向裡屋走去。
侯夫人聽得臉色一陣刷白,葉成紹還是第一次當着一大家子人的面,明明白白的威協她,如果這話是侯爺說的,她倒是不太着急,因爲侯爺對她心存愧意,也覺得對不起紹揚,不會真拿她如何,所以,她纔敢打劉姨娘,但葉成紹的威協,她卻不得不怕,宮裡的那個大姑奶奶,可不是個善茬子,葉成紹小的時候,侯夫人沒少折磨他,但不知道爲何,葉成紹從來沒有向皇后告狀過,如今他若真的……皇后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腰間疼痛難忍,心裡的也卻更是旺盛,藍素顏那死丫頭,手段真厲害,下手又陰又狠,傷了自己,自己還有苦說不出,還弄得一干人都只同情她,……侯夫人的一口銀牙快要咬碎,脣邊也咬出一絲血跡來,她先前實在是太氣了,不過讓藍素顏掌家幾天,就鬧出好些妖蛾子,一會子查她的帳,一會子打她的人,還開始削減用度,攔她的財路,與劉氏那賤人勾結起來害她,她原沒想明白,後來在白媽媽的提醒之下,知道自己還被藍素顏當了槍使,心裡的氣沒處發,纔想着要暗整她一下,沒想到,最終受害的還是自己。
葉成紹走進裡屋,一把抱起素顏就往屋外走,青竹就在後頭追關喊:“爺,大少奶奶沒穿襪子呢,您怎麼能……”
素顏這時也想起了,這個時代的女子是不能隨便露腳的,忙扯了扯葉成紹的衣襟,葉成紹卻大聲嚷道:“怕什麼,我是你相公,我不說什麼,誰敢亂嚼半句舌頭,我生拔了他,這樣就好,也讓大家瞧瞧,你被虐待成什麼樣了。”
說着,還故意將素顏的那隻傷腳露了出來,向外走着。
三房人,幾大家子,便全都看到了素顏腳上的傷,素顏是進去請侯夫人用飯的,她是一片孝心,進去的時候,好好的,出來就被傷成了這樣,屋裡一片沉靜,沒有人當着侯夫人的面說什麼,但眼裡卻都是不滿,看侯夫人的眼神也有些發冷,婆婆做到侯夫人這份上,也太心狠毒辣了些。
就連最小的成朗都嘟着嘴道:“大嫂太可憐了。”
三夫人聽了忙拿手捂他的嘴,不讓他說話。
侯夫人一見滿屋子的人都用遣責的眼光看她,腸子都要悔青了,又氣又痛,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來。
葉成紹抱了素顏走了,一大家子才圍到桌邊用飯,文靜一上桌便找了一圈,哪裡看到她想要的宮保雞丁,立即就垮一臉,這時,成朗也嚷嚷着說沒有四喜丸子,沒有蟹黃玉米,二夫人,三夫人看着桌上的菜色,也有些變臉,對一旁的白媽媽道:
“今兒怎麼少了好些菜?一大桌子的人,怎麼就這十二個菜,還都是素爲主,咱們家要過苦日子了麼?”
侯夫人一見也是皺了眉,扔了筷子道:“怎麼回事,菜少了好多,侯府的用度也沒緊到這個地步吧。”
白媽媽臉色就有些爲難,半晌才道:“大少奶奶說侯府一天的用度太過奢華,吩咐奴婢減免一些呢,所以……”
二夫人聽了臉色就黑了,也扔了筷子道:“這是在怪我們兩房人吃白食了吧,一會侯爺回來,我們去跟侯爺說,大不了單過就是,以後,連祠堂也分了,不用在一起拜祖宗了。”
三夫人卻道:“侄媳婦應該不是這麼不懂事的人吧,白媽媽,你是不是弄錯了,就是要減免,也不該減在正餐上頭,孩子們可都要長身體呢,吃得這麼差,怎麼能夠養得好?”
白媽媽垂了頭,一副老實擡訓的樣子,再也不說一句話,大夥便想去找素顏來評理,侯夫人聽了便道:“算了吧,如今世子爺可寶貝着她呢,你們可別惹禍上身,那人有多渾,你們還不知道麼?將就點,吃了算了吧。”一副打圓場的樣子。
二房和三房的,果然也忍下氣了,不再說話,一頓飯便吃得很是沉悶,成朗一吃完,便一溜煙兒的跑了,三夫人抓都沒抓到。
葉成紹正在屋裡給素顏揉腳,眸光裡盡是戾氣,“娘子,明兒個我帶你去別院吧,住上個幾個月再回來。”
“既然是還要回來的,那就別去了,這點小傷不算什麼,我怎麼會白受傷呢?放心吧,以後母親不敢再對我用這種小手段了。”素顏笑着安慰他道。
葉成紹聽得目光一閃,寵溺地颳了下她的鼻子道:“她那腰是你下的手吧,不錯,對付她這種自己以爲聰明的蠢人,就該用這法子。我若不是看在紹揚和侯爺的份上,也會給她一下子的,小時候,她也沒少吃過我的暗虧,這麼些年,也不長點記性,活該痛死她。”
兩人正說着話,紫綢提了飯盒來,臉色沉鬱地放在桌上道:“大少奶奶,今兒的菜單子不知道被誰改了,桌上只有十二個菜,問廚房的人,廚房也說不清楚,只說是按照單子上做的,這會子上房裡正氣悶着呢。”
素顏聽得一震,半晌後脣邊勾起一抹冷笑道:“有些人不想幹了,我正想要如何換掉她呢,她倒是自己撞上來了。”
又轉過頭對葉成紹道:“相公,你的奶嬤什麼時候接回來,我這裡缺人手呢,施展不開。”
“你是方媽媽麼?”葉成紹提了眉頭微皺了着問道。
“是啊,她不是相公你的奶媽媽麼?一定是個很精明能幹的人吧,我想請她來幫着主事,只有陳媽媽一個人,我忙不過來呢。”素顏笑着對葉成紹說道。
“她的八字與你不太合,說是會衝撞你呢。”葉成紹聽着就有點猶豫。
“我還是個克父克母的掃把星呢,你也信這個?”素顏聽了就拿手指戳他腦門,葉成紹卻是眼神一黯,眼底又涌出濃濃的悲哀來,素顏心一緊,她着實對他以前的事情不太清楚,更不明白,如果他是皇上的親生兒子的話,爲何皇上會捨得不認他。
如今看他這表情,難道……也是與八字有關?
“我雖不信,但只要是對娘子不利的,我都不想冒險,娘子既是想她來,我便讓墨書去接她回來就是,她對付白媽媽,倒也是有一手的呢。”葉成紹很快丟掉了不快,嘴角含了笑對素顏道。
兩人都忘了先前的不愉快,一起吃飯,葉成紹看素顏很喜歡吃雞汁茄子,便不住的往她碗裡夾,看她吃得香,自己停住,靜靜地看着素顏吃,被這堪比百瓦的大燈泡照着,素顏哪裡吃得下,對他翻了個白眼,夾起一大塊醋溜魚放在他碗裡道,“吃吧你,怎麼總像個傻子。”
葉成紹咧嘴一笑,看也不看便將那塊魚全塞嘴裡了,剛嚼兩下便吐了出來:“放了醋,好酸啊。”他從不吃醋的,素顏哪裡知道,兩人進府後,在一起吃午飯還是第一回呢,不由怔住,忍不住就掩嘴笑了起來,嗔道:“你平素不是很喜歡吃醋的麼?怎麼這點子酸也受不住?”
“我自小就不喜歡吃醋啊,太酸了,真酸。”葉成紹舀了碗雞猛灌,邊雖邊道。
“不吃醋就好,過幾日我要去壽王府赴宴,好久沒有拜見中山侯夫人了,也得見見她纔是。”
葉成紹一聽,臉立即就垮了下來,嘟了嘴道:“見侯夫人做什麼,你拒了她家的婚事,她指不定就多氣你了,你可不要自討苦吃。”
“那可不一定,上回我回孃家時,還聽明昊哥哥說,侯夫人很是想念我呢,她是我孃的手帕交,我自是要去拜見她纔對。”素顏慢慢的吃着飯,很隨意地說道。
“娘子……我牙酸,好酸!”葉成嘟着嘴大叫道,他被素顏的一聲明昊哥哥弄得醋意大發,黑亮的眼底噴着怒火,衝口就罵道:“那廝賊心不死,上回就攔着你……總之,我真想一掌拍死他纔好,沒見過這樣的,像個狗皮膏藥,沒皮沒臉的……還京城名公子,我呸……”
素顏聽了清亮的眸子靜靜的注視着他,眼睛微眯,葉成紹心一緊,這才感覺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訕笑着討好道:“娘子,咱們不說那廝了好不,他真不是什麼好人,就會裝模做樣,其實就是個僞君子。”
“你上回,其實是知道我在那茶屋裡的對嗎?”素顏突然開口問道。
葉成紹心中一凜,眸光閃了下,立即連連搖頭,又覺得不對,眨巴着大眼道:“什麼茶房?我不知道啊。娘子,你說什麼。”
素顏聽了放下筷子就要起身,腳上一痛,又咚地坐了下來,臉上夾着寒霜。
“娘子,你……你別生氣,我說,我說,他傢伙攔了你去別苑裡頭,我事先是不知的,不過,青竹給送了信呢,我知道你不會跟他如何,後來,又知道他……的安排,所以就……”葉成紹乾巴巴的解釋着,一緊張,頭上全都是汗。
“所以將計就計了嗎?那你跟劉婉如究竟是什麼關係!”素顏氣得快要爆炸了,這廝難道是在試探她,不信任她麼?
“我跟劉婉如可沒什麼,她只是想嫁給二皇子做側妃罷了,我不過是利用了她一下子,娘子,我不是不信任你啊,上官的身份也很不一般的,你也看見了,他有些手段……我正是信你,纔沒有阻止他見你,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我知道娘子不會給他任何希望的,你親口說出來的絕情話,卻是比我打他一頓要讓他痛上萬倍,哼,那個花孔雀,以爲全世界的女子都對他傾心,沒想到,在娘子這裡碰了大釘子,哈哈哈……哎喲,娘子,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葉成紹的還沒笑兩聲,耳朵就被素顏給揪住,捂着耳朵大呼着痛,可憐兮兮地拿着眼使勁睃素顏,看她眼底的怒氣消散了不所,才略鬆了一口氣,他家娘子太聰明瞭些,一點蛛絲都不能透,一透就被她給捉個正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