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徹底把江紅玉扇暈了。她愣在那裡,半天也沒反應過來,直到劉氏匆匆趕過來,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她才稍稍回神,下意識地朝岸邊看過去。
小荷已將江青菡撈了上來,兩人身上都溼透了,江青菡的髮絲黏在臉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好不狼狽。
柳氏是跟在江漢真之後過來的,當下嚇得臉色發白,什麼也顧不上,撲到江青菡身邊,已經帶了哭腔。
小荷身上也都是水,三個人圍在江青菡身邊,江漢真對身後的小廝喊道:“去找大夫,快去!”
小廝慌忙跑遠了,小荷在江青菡胸口按了一會,好容易她吐出了幾口水,終於幽幽地睜開了眼。
“菡兒,菡兒,你沒事吧,你別嚇娘啊!”
江青菡看着面前三人驚慌失措的臉,一時心裡也有些怵。她方纔是帶了八成的把握掉下去的,這池塘水很淺,應當沒不過頭頂。但她小覷了從橋上掉下來的力道,方纔這麼一下,這出苦肉計着實冒險了些。
她又將目光轉向小荷,方纔這一下,讓她對小荷印象深刻,實在沒想到,這丫頭竟然如此忠心。
她心裡暖暖的,又咳了兩聲,這才虛弱地道:“爹爹,孃親,小荷,我沒事。”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不要怪妹妹,她也不是有意的。”
這句話成功勾起了江漢真的怒火。
方纔他們主僕二人聯手將她推了下去,是在衆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他站起身,瞪着眼就朝江紅玉走去。
江紅玉瑟縮着身子,江漢真從沒有過這樣陰沉的時候,她立刻想起方纔那一巴掌,下意識地直往劉氏後面躲。
江漢真一把將她拖了出來,怒道:“你怎麼心腸如此狠毒,她是你姐姐!平日裡你驕縱跋扈便算了,如今竟是連骨肉親情都不顧了麼!”他轉向劉氏,將江紅玉狠狠一甩,道:“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江紅玉一個踉蹌,她實在是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方纔她不過是因爲江青菡竟然沒有退讓,還敢頂嘴,這才大動肝火,可是轉眼間,事情怎麼就這樣了?她想起方纔江青菡在橋上說的話,猛地回過神來,辯解道:“不是我,是她自己……”
“啪!”
江紅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方纔那一巴掌她還沒反應過來,眼下又是一巴掌。
“逆子!”江漢真還欲再打,劉氏與一直在旁看熱鬧終於上前來的李氏把他攔下了,兩人勸道:“老爺息怒,玉兒年紀還小,不懂事,今天這只是意外啊老爺!”
“滾開,都是你慣出來的壞毛病,這麼下去還得了,今日我非得好好教訓她不可!”
劉氏索性死死抱住了江漢真的腰。
江紅玉被李氏護着,劉氏又抱着他的腰,他氣急,索性一把甩開了劉氏。劉氏被他甩得一個趔趄,隨即又迅速撲上來,死活不讓江漢真靠近江紅玉。
場面一時亂得不可開交,饒是柳氏心善,方纔見了那一幕,也不願再上前勸。她看着自己女兒躺在地上虛弱的樣子,眼眶都紅了,他們母女二人向來與人爲善,處處忍讓,他們爲何咄
咄逼人?
江青菡見情況差不多了,低低叫了一聲“爹爹”。
江漢真一頓,掙開了劉氏,匆匆折轉回來,也顧不上教訓江紅玉了,擔憂地看着江青菡道:“菡兒,怎麼了?郎中呢,郎中怎麼還沒來!”
“來了來了,郎中來了!”
那小廝氣喘吁吁,顯然是一路小跑過來的。
所幸,只是嗆了幾口水,受了些驚嚇。
那郎中開了個藥方,吩咐小廝跟着他去抓藥就走了。江漢真站在牀邊,看江青菡依偎在柳氏懷裡,孃兒倆一個臉白如紙,一個不停落淚,看得他心幾乎揪成了一團。小荷端了熱湯水進來,江青菡就着柳氏的手喝了幾口,擡頭對江漢真道:“爹爹,你不要責怪妹妹了,她畢竟年紀還小,或許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漢真道:“你那個混賬妹妹,若是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至於這麼費心!你啊,就是太善良了,早跟你說了,有什麼委屈就同爹爹講,你們孃兒倆都一個性子,這讓我怎麼放心得下!”
小荷一直站在一旁,現在也已換上了乾淨的衣裳,忽道:“老爺,今日要不是小姐命大,真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二小姐便罷了,今日便是那小紅都敢上來推小姐,老爺,您要爲小姐做主啊!”
江漢真面色鐵青,又問了小荷一些細節,安撫了江青菡幾句,轉身就出了門。
正如郎中所言,江青菡不過嗆了幾口水,受了驚嚇,在房中調養了兩日,也就好了。
那江紅玉卻沒有這麼好運,聽聞江漢真將她禁足了十日,原本跟在江紅玉身邊的小紅,被打了二十大板,趕出了府。
因爲這場鬧劇,江漢真帶回來的幾匹上好的布料,一律進了江青菡母女倆的院子。
劉氏是正室,但此次是她的女兒犯了錯,她敢怒不敢言。倒是那李氏,在府中向來是個說不上話的,依附着劉氏生存罷了。她在劉氏院中憤憤不平了幾句,末了,對江紅玉道:“紅玉啊,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了。你是江府的嫡女,害怕他們偏房不成,你爹爹現下在氣頭上,過一段時日啊,你去認個錯,這事兒就這麼過了。”
江紅玉彆扭着臉,顯然是聽不進去。如今她因江青菡吃了這麼大的苦頭,一直用得順手的丫鬟也被趕了出去,想起江青菡,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劉氏道:“好了,你平日也太不知收斂了一些。那日你爹爹正好回來,明知他偏袒三房,你還非要撞上去,該!”
見江紅玉彆扭着一張臉,她又道:“不過呀,你二孃說得對,男人的心一向善變,現下你爹爹寵愛三房,有什麼好的都想着往那邊送,保不齊哪一日他便厭倦了。你二孃剛來府上的時候,還不是一樣受寵。咱們且等着。”
聽聞此言,李氏面露尷尬之色,將頭別開去,眼中憤恨一片。
這日午後,江漢真把江青菡叫到了書房。
江漢真這一趟出門,父女倆還不曾好好說過話。江漢真說着說着就嘆了口氣,“紅玉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江青菡是知道的,江漢真心中有一杆秤,這些年來一直偏向她母女二人。她越發
柔順地道:“爹爹在外奔波,實在不宜爲家事煩憂。爹爹放心吧,女兒有分寸的。只是……”
江漢真心中越發地心疼,聽她頓了一頓,道:“只是什麼?”
江青菡猶豫片刻,這才道:“只是女兒有些怕,那日在花園裡見着妹妹,她說……她說話有些不好聽,爹爹如今對我們母女疼愛入骨,若是有一天爹爹有了別的姨娘,我們母女倆怕是……”
她話說到這裡,江漢真面色已然有些不好看。
“胡鬧!紅玉這些年真是越發驕縱,都是被她那個娘慣得!菡兒,你切莫放在心上,若不是你娘攔着,就憑你大娘這些年來犯的錯,這府中的正室早已易主了。”
這倒是實情。前些年劉氏遠比現在囂張跋扈,那時她還沒有出生,爹爹自將孃親娶進門後百般寵愛,那劉氏聯合李氏,明裡暗裡下了不少絆子。後來被江漢真發現了,狠狠責罰了一頓,這才收斂了些。柳氏從不會對她訴苦,還是曾經的奶孃告訴她的。
她覷着江漢真的神情,原先娘百般忍讓也就罷了,但她已經過了那麼慘痛的一世,如何能看着她們繼續囂張?
但前世雖仇恨入骨,江青菡此刻卻並不急着與她們清算。
來日方長,眼下最最緊要,莫過於阻止那一場變故。
她寬慰了江漢真幾句,忽然話鋒一轉,道:“爹爹找女兒來有何事?”
江漢真面色稍霽,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梨花木盒,遞給她。
盒子上鏤刻着精巧的花紋,精緻小巧,看着討喜得很。江青菡打開,裡面是一方長條形玉石,翠碧通透,成色很好。
江漢真道:“這次去陳鄉,路上正巧遇上一個玉石商。我看着這玉石成色十分好,想着你平日裡喜愛雕刻,就買了下來。”
江青菡握着那方玉石,手指微微有些發緊。
她自然是記得的。前世她就十分喜愛這方玉石,後來在一場燈會上認識了朱礪,費了很大的心血刻了一個印給他。如今玉石還是完好的,她心中的那道傷口,卻是怎麼也堵不上了。
“怎麼了,不喜歡?”
江青菡笑道:“怎麼會,女兒很喜歡,謝謝爹爹。”
江漢真露出欣慰的笑,“喜歡就好。”
他起身道:“爹整日在外,家中時有顧及不到。幾個子女中,你是最得我心的。就是隨你娘,性子太靜了些。爹爹老啦,你若是能去商號中幫我,可最好不過咯。”
江青菡低頭沉思了一陣,不動聲色道:“爹爹若是不嫌棄我是女兒身,女兒自然是願意幫爹爹的。”
江漢真驚訝地轉過頭來看她。
這話以往他也曾提過,江青菡是幾個孩子裡面最聰明的,他早就想把她帶在身邊教習行商之道,只是以往每次,江青菡都興趣缺缺。今日倒是難得,竟然就這麼應下了。
他喜道:“自然不嫌,女兒身又如何,菡兒若是能來幫爹爹,求之不得啊哈哈哈!”他捋着鬍鬚,顯然快意至極。
江青菡也笑,隨即就想到了在商號中幫忙的大哥和二哥。
這回,有好戲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