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行走在雨中的孕婦,哪怕是小雨,也會引得岑青禾的注意。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女人身上,想着對方有屋檐不躲,爲何要走在沒有遮擋的馬路邊。
如果是等人來接她,希望對方快點兒來,如果不是,岑青禾遲疑着要不要過去幫個忙,畢竟對方還懷着孕。
女人已經走至岑青禾要轉頭才能看得見的地方,她扭着脖子,正想着,只見前方馬路上,一輛黑色私家車以不快的速度駛來,那名岑青禾一直在關注的孕婦,她竟是主動朝着私家車車頭奔去。
私家車在行進過程中,猛地戛然停止,與此同時,那名孕婦倒於車頭之前。
岑青禾看得清清楚楚,孕婦是見到車來,主動奔上去的,而那車頭根本就沒有碰到孕婦,孕婦是自己做了個向後倒的動作。
碰瓷兒!
岑青禾腦子中立馬出現這個詞。
在機場正門口前的馬路上,發生這樣的事情,很快就吸引到衆多人的注意,大家皆是翹首眺望,低聲叨咕。
岑青禾只在原地愣了幾秒,待看到私家車前後車門先後打開,她趕緊拖着行李箱往出事兒的地方跑。
跑了十幾米,岑青禾來到事發地點,此時周邊已經涌上不少剛出機場的旅客,大家看着孕婦倒在地上,皆是一副着急的模樣,可是彼此對望,卻都不敢輕易上前扶,畢竟現在的世道,沾包就賴。
從黑色私家車上下來兩個男人,駕駛席位的是司機,而從後座下來的男人,他穿着卡其色休閒西褲跟菸灰色襯衫,身高在一八三到一八五之間,高大頎長的身體,分外惹人注目。
兩人皆是快步來到車頭處,司機看着倒在面前的孕婦,當即蹙眉,像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高個男人則二話不說,上前蹲下身,想要慢慢扶起女人。
女人只捂着肚子,滿臉痛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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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背身對着岑青禾,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只聽得男人問:“沒事吧,我們現在打電話叫120,你撐一下。”
說罷,他擡頭對杵在一旁的司機道:“小陳,打電話叫120。”
小陳垂目看着蹲在孕婦身邊的男人,一臉懊惱的表情,出聲回道:“程先生,我根本沒撞到她,是她主動撲過來的,這是個碰瓷的。”
此話一出,周圍馬上議論聲四起。
衆人議論紛紛,大多數是沒看見事發過程,但見是孕婦倒地,所以衆說紛紜。
仍舊躺在地上的孕婦只顧捂着肚子,聲音不高不低的喊着:“疼,我肚子疼……”
今兒也是天公不作美,小雨一直淅瀝瀝的下着,像是要爲這場‘悲劇’渲染幾分色彩。
蹲在地上的男人想要扶女人起來,女人卻死活倒在地上不動,還不讓他抱。
男人吩咐司機,“把我外套拿過來。”
司機也是沒轍,像是倒黴自己撞見這種事兒,折回車旁,他開了車門拿出一件男士的長風衣。
守在孕婦身旁的男人接過,直接罩在女人身上,然後語氣輕柔的問道:“小姐,我們馬上叫120過來,地上涼,你肚子裡面還有孩子,我先扶你起來可以嗎?“
周圍也有人跟着七嘴八舌的道:“是啊,先起來,這地上多涼啊。”
茳川話,岑青禾聽着像是外語,不過從衆人臉上的表情也不難看出,大多數人還是真的擔心,並非單純的看熱鬧。
可孕婦只是抓着男人的褲腿,埋着頭,一聲一聲的喊着難受。
司機站在原地,沒有去碰地上的孕婦,嘴裡面說着:“光天化日之下碰瓷,你再不起來我們報警了!”
孕婦不看他,只纏着姓程的男人,男人沒轍,只得單膝跪地,用自己的身體替女人遮着臉上的雨。
“小陳,先別說這些話了,打電話叫120過來。”
“程先生,你剛回國不知道,像她們這樣職業碰瓷的人,國內很多的,她們就是要錢,我保證我的車一點都沒碰到她。不信你問她,她要去醫院還是要錢?”
圍觀的人羣中,有人說道:“這種人很多的,不給錢打發不走,牛皮糖一樣黏上你。”
“就是,趕緊給點錢算了,免得拖久了,她肚子裡面的孩子真有什麼事,那就只能自認倒黴了。”
這樣的聲音有好幾個,岑青禾躲在人堆裡,把說話人的臉都打量了一遍。人有男有女,穿着打扮都不盡相同,但奇怪的是,他們都有一個特點,就是說完話之後,會本能的怕衆人看向他們,所以會有一個別開視線的小動作。
岑青禾沒學過什麼心理學,她只知道,人不做虧心事兒,連鬼叫門都不怕,還怕什麼大活人的視線?
所以這幫人,十個裡面得有十個,是跟地上躺着的孕婦一夥的。
正想着,一個操着本地口音的男人,已是迫不及待的走上前,他彎腰對單膝跪在地上的男人竊竊私語,岑青禾聽不懂茳川話,不過看錶情也知道,他正在勸對方私了。
司機小陳在此時接了個電話,他背過身去,挺着急的說:“我接到程先生了,這邊臨時出了點事,我儘快處理,好,好……”
掛斷電話,他轉身掏出錢包,看着地上的孕婦道:“行了行了,別裝了,說吧,你要多少錢?”
地上的孕婦一聲不吭,手還一直抓着程姓男人的褲腳。
一旁出來做和事老的男人,小聲說道:“你們也是趕時間要走,別跟她耽誤了,給她個三千塊錢,她馬上就走了,不然她再這麼鬧下去……”
小陳自認倒黴,喪着一張臉道:“沒有那麼多,錢包裡面就一千,她要就要,不要拉倒。”
話音落下,地上的孕婦立馬哼了一聲:“疼,我的肚子……好疼。”
小陳一瞪眼,旁邊的男人說:“你看,你要是跟她講理,指不定要耽誤你們多長時間,一看你們也是時間比錢重要的人,就當破財擋災吧。”
小陳憤憤道:“我也沒這麼多現金啊。”
男人伸手一指,“那邊就有提款機,我剛下飛機,剛在那邊取過錢。”
小陳的一張臉,完美詮釋了什麼叫‘衰’。
深吸一口氣,他強忍着心頭火,對半跪的男人和顏悅色道:“程先生,您稍等一下,我去取一下錢。”
他往前走了兩步,岑青禾忍不住從人堆裡冒出來,“別去。”
脆生生的動靜,配着她挺身而出的一個動作,霎時間,所有人都朝她看來,當然也包括單膝跪地,一直背對着岑青禾的男人。
他轉過頭,露出一張極其俊雅的面孔,許是戴着眼鏡的原因,所以岑青禾一時間沒有仔細打量他的五官,只是稍微一瞥,心底被驚豔了一下。
男人已經在雨中跪了半晌,小雨溼了黑色髮絲,柔軟的垂在額頭處。鏡框是很淺的顏色,所以並不花哨,也不像是裝飾,在他臉上倒是有股渾然天生的匹配感。
岑青禾見過沈冠仁戴眼鏡,那也是溫潤儒雅的模樣,她以爲最適合戴眼鏡的,也就不過沈冠仁了。可這會兒見到這副陌生面孔,她才陡然明白,原來現代人竟也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即視感。
晃了下神,她把視線從程姓男人臉上收回,落在小陳臉上,出聲說道:“我剛纔正好看見事情發生的全部經過,你們的車開得很慢,是那個孕婦主動衝過去,你踩剎車的時候,車頭根本就沒碰着她,是她自己往後倒的。我可以給你們作證。”
小陳看着岑青禾,那目光就跟看見正義的天使一般,愣了一下,忙道:“可算有證人了,你也看見我沒撞到她是吧?是她自己撲上來的,我們纔是受害者。”
不遠處充當和事老的男人,他看了眼岑青禾,然後道:“這種事外人不好管,人家已經決定私了了。”
岑青禾當即頂回去,“我是外人,那你就不是外人了?你跟着摻和什麼?”
男人聞言,當即臉色一變,嘰裡咕嚕說了一長串的話,岑青禾只能聽懂箇中幾個詞,可看男人臉上的表情,也知道他一定沒說什麼好話。
“你說什麼呢,說普通話,我聽不懂。”她一個女孩子,孤零零的站在一處,可氣場卻絲毫不若。
外面鬧騰了半天,機場警察已經聞訊趕到,小陳忙說:“警察同志,我們遇見碰瓷的了,這位小姐可以替我們作證。“
警察先是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過去詢問:“沒事吧?”
女人這會兒哪裡會說沒事,之前還不怎麼說話,這會兒倒是一手抓着程姓男人的褲腿,另一手捂着肚子,好通哼唧。
岑青禾看得來氣,拖着行李箱走過去,她當即伸手挽住單膝跪地男人的手臂,用力將他往上提。
“你起來,你越這樣,她越猖狂。”
男人始料未及,倒真的被岑青禾給拉的起來。
孕婦見狀,當即尖聲喊道:“他們撞到我的肚子了,我的娃……”
男人面露難色,似是於心不忍。岑青禾拽着他往後退,孕婦死拉着他的褲腿,可到底還是岑青禾力氣大,她把男人拽到自己身後,然後拉着臉,沉聲說道:“碰瓷兒被拆穿,你還敢哭天搶地,我親眼看到你往人家車頭上撞的,關鍵人家還沒撞到你,你自己不學好,還不給肚子裡面的孩子積德,就你這種人,孩子託生到你肚子裡面,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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