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隔着被風微微吹開的縫隙灑進屋內, 牀上的小人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陽光照在小人黑色的頭髮上，異樣的顯出微微的金黃色, 彷彿是清晨的露水, 在迷茫中盛開, 在日出中逝去。
牆壁上掛着的時鐘時針指向8, 分針指向6。
“8點半了啊……”剛剛睡醒的少年嘟囔着, 聲音軟糯而甜膩。
護士小姐正好推開門，看見少年一副似醒非醒的樣子，她走到窗邊, 伸手拉開窗簾，然後轉頭微笑着開口:“早安, 小賢。”
剎那間, 陽光順勢照進病房內。爲蒼白的病房增添了些溫暖。
“早安, 護士小姐。”伊武微笑着迴應，平坦着看向窗外, “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呢。”
溫暖，而又明亮的一天。
“嗯。”護士走到伊武的身邊，一隻手撐住牀，另一隻手扶住伊武的肩膀，企圖把伊武蹭起來。
伊武另一隻手也撐住牀, 即使有了牀墊, 牀還是顯得有些冰冷。他咬牙使勁, 終在護士的幫助下半坐起身。但當他們做完這一些的時候兩人都已經是滿頭大汗。
每一天的起牀, 都如此艱難。
護士把枕頭豎起來, 墊在伊武賢的背後，然後又從另一邊拿了個抱枕, 塞進伊武賢的腰身下。
“麻煩你了，護士小姐。”伊武溫聲說道，在觸及門外走來的人時，伊武的笑容漸漸擴大，“蓮二！”
“嗯，”蓮二一邊把手中提着的粥放在櫃子上，一邊揉揉伊武軟軟的頭髮，“麻煩你了，護士小姐。”
護士倏然漲紅了臉，趕緊擺手搖頭，“沒有啦！我也只是在做義務的事情！”
“小賢洗漱了嗎？”蓮二沒有理會護士略有侷促不安的話語，坐在牀旁邊的椅子上低聲問道。
“沒有，”伊武搖搖頭，很無辜，“我剛剛纔起牀。”
“我去倒水吧！”站在一旁的護士自告奮勇，端着盆子就想向外跑。
蓮二微蹙起眉，語氣溫柔卻不容拒絕:“護士小姐，還是我來吧。”話音未落就拿過護士手中的盆子走向衛生間。不一會兒，衛生間裡就傳來稀稀疏疏的水聲。
護士呆呆的看着蓮二的動作，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蓮二奪去了盆子。待想通之後，護士微笑着想，
真是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呢。
“那麼小賢，我先走了哦……有什麼事情就按上面的緊急鈴吧。”護士走出門去，然後輕聲掩上門。
作爲一個護士，她還有很多事要忙。
蓮二把盆子端出來，裡面已經盛了半盆水，裡面放着一塊淺藍色的毛巾。映襯着水也更加清澈透亮了。
他拿出一個杯子，杯子裡面裝滿了水，然後又安上一張可以放在牀上的桌子。在桌子上放上一個乾淨的小盆，把杯子遞給伊武，然後在牙刷上擠上一小截牙膏遞給伊武。
從始至終，蓮二的表情沒有半分不耐，一如既往的溫柔恬淡。
彷彿從最開始，這兩個人就應該是這樣的默契，沒有一點別人可以插足的餘地。
伊武刷完牙，接過蓮二遞過來的毛巾洗完臉之後才徹底的清醒過來。
他仰頭向蓮二送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直到對方也回了笑容之後才低下頭從枕頭邊拿出一本書，細細的看了起來。
蓮二把水倒在了廢水桶裡後把盆子擺放整齊才走出衛生間，打開帶來的保溫盒。
盒裡是些雞蛋瘦肉粥，剛剛打開便香氣四溢，使房屋裡都充滿了食物的味道。
“吃吧，”蓮二舀出一碗皮蛋瘦肉粥，裡面放上勺子，放在伊武面前的桌子上。
伊武放下手中的書，拿起勺子一勺一勺的舀起來放進嘴裡，細細咀嚼後對蓮二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蓮二！很好吃。”
“嗯……”蓮二低低的應了聲，坐在牀邊拿起枕頭邊的書看了起來。
一時靜謐無聲。
伊武咬着勺子，似乎是不經意的看了兩眼牀邊安然靜坐的少年，然後漫不經心的開口:“快到全國大賽了吧？蓮二。”
“……嗯。”
“蓮二不去訓練嗎？”伊武放下勺子，皺着眉苦惱的說，“如果不去訓練的話，幸村會不高興的吧！沒關係嗎？蓮二。”
“……沒關係的”
“可是我會很想讓蓮二去訓練呢，然後告訴我很多關於網球部的事情。”伊武咬着脣，“蓮二，你會去的吧……”
“……”
風把窗簾吹起，窗簾上面的滑輪發出沙沙的響聲。
伊武咬着脣低低的哀求:“蓮二……”
“……好……”
牀上的少年頗有些歡喜的揚起眉，眉目眼角之間盡是歡喜。他擡頭看了眼時間，已經到了九點了。
“蓮二快去吧，”他把吃完的飯碗放在牀頭櫃上，“要好好訓練哦！”
蓮二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把飯碗放進保溫盒的隔層裡。
“嗯……”
他走到門口，在關上門之前不放心的看了看安靜看書的少年，然後關門離開。
全國大賽，快來了。
伊武的指尖劃過書的字裡行間，白皙的手襯着微黃的書頁顯出異樣的蒼白。陽光照在少年白皙的臉龐上，仿若透明。
——伊武賢，你後悔嗎？那個人是你自己親手推開的。
——不後悔。
——你騙人！你明明就恨不得他永久陪着你！現在你只有自己一個人了，沒人願意陪着你這個廢人，你現在活着只能拖累別人。廢物！廢物！
——我只要還活着我就還能看見他，而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是我自己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他沒有不要我，沒有！
伊武的手驀然攥緊，青筋的脈絡在皮膚下清晰可見。
他無力的倒在枕頭上，書順着手滑落而下，“怦”的一聲倒地。
不可以！那是蓮二最喜歡的書。
伊武愣了愣，想要去撿地上的書，但卻發現自己完全撿不到掉落的書，只能無力的撐着牀艱難地移動自己的位置。
“砰”一聲巨響，伊武整個人都摔落在地。地上是光滑平整的白色地板，能夠透過地板裡看見自己的模樣。
真可笑啊，伊武賢。你現在就是一個廢物，你有什麼資格陪在那個人的身邊，有什麼資格……陪在那個人的身邊。
現在的你，除了拖累他，拖累媽媽，什麼都做不了吧。
他伸手觸上冰涼的地板，指尖感受到地上的冰冷瑟縮了一下。然後順着地上的倒影虛虛的勾勒着自己的樣子。
藍白相間的病服把少年的曲線完全掩蓋，只能感覺到在病服裡面少年的瘦弱與纖細。
他就一直呆呆的看着地板上的自己，眼神呆滯。
這，就是現在的自己嗎？